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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大早,三姐妹跟著老夫人坐了兩輛馬車,從戴帽胡同出來到城東三弦胡同見女先生。


    女先生姓白,十二歲進宮,三十歲德妃薨逝後出宮,在宮裏呆了十八個年頭,出來後也沒再嫁人,到今年已有五十歲了。不過青黛看本人倒像是四十多歲的人,圓臉盤,吊梢眼,頭發梳得一絲不芶,頭釵配飾樣式古樸,但式樣搭配、佩戴位置都極為講究,說話時態度謙和,看著倒不是個難相處的人。


    這趟來青蓮是主角,白先生倒也沒有什麽嫡庶之見,問了青蓮幾句,聽說她擅長詩詞還讓她即興做了一首,領首點評兩句,倒是很快同意青蓮入館了。青蓮福身謝過,臉上掩不住地欣喜之色。至於青黛和青薇,白先生看了兩眼“年紀小了些。”


    老夫人笑著說:“不瞞先生說,武平侯府老夫人與我是至交,府上的兩位千金也與我家孫女是好友。王老夫人對先生諸多讚譽,老身也是在她處聽聞先生的名號,故此慕名而來。不求這倆孩子能變得有多出眾,就是想讓她們在先生這裏漲漲見識。”


    聽了老夫人的話,白先生笑得十分含蓄,眉眼間不經意流露出淡淡的自傲之情“老侯夫人誇讚了,武平侯十一姑娘也在此處,貴府的兩位姑娘就一並來吧。”


    上官老夫人八月底在京城熟悉的府邸轉了一圈,打聽女學館收的都是各府適齡待嫁的貴女,多是十二歲以後才進女學館,學上兩三年,然後準備出嫁,便打消了讓青薇、青黛入館長長見識的想法。


    後來聽王老夫人說,館裏一位教授刺繡的嬤嬤手藝極其了得,以前在宮中就是繡房總管,不過明年就要離京還鄉,連王家都為了能讓亭蘭跟著這位嬤嬤學點真本事,早早打發她進女學館了。於是,上官老夫人又動了心思,跑了趟永寧伯家,又在白先生麵前拉出王老夫人,這才讓青黛和青薇順利入館。


    老夫人與女先生寒暄了幾句,放下禮物束將,定好了青黛她們姐妹三人下月初一來上課,便起身告辭了。


    九月初一,青黛換好衣裳背上銀紅按她要求趕製出來的書包,去二門上坐車。


    青黛到時,青蓮已經坐在車上,見青黛上車,瞟了她一眼“怎麽這麽磨蹭,我在這裏都等了半晌了?第一天入館就遲到,到時候惹了先生生氣,看祖母怎麽罰你們!怎麽就你一個,青薇呢?”


    “我沒跟她一道來。”青黛迴了一句就坐在角落裏悶不吭聲了。


    青蓮叨叨抱怨了兩句,見青黛不搭理,自覺無趣就閉上了嘴。


    不多時,青薇來了。1小馮氏親自送了青薇到二門上“二姑娘,三姑娘都到了?”


    青蓮和青黛欲從車上下來,1小馮氏攔住了,低頭囑咐青薇說:“好好聽先生和姐姐們的話,莫要像家裏那般調皮搗蛋!”


    青薇似乎是一路聽小馮氏嘮叨過來的,這會兒終於看見馬車了,趕緊推搡著小馮氏讓她迴去“娘,我走了,再不走要遲到了!”這才讓小馮氏停止了嘮叨,她趕緊爬上了馬車,跟著兩個姐姐往三弦胡同去了。


    丫鬟領著三姐妹到了上課的東跨院,屋裏放了兩排座位,前麵五個位置有三個空著,但上麵放了筆墨,隻有窗邊二排和三排兩個位置上有人,亭蘭就坐在第三排的位置上。


    女學館位置是按入學先後排的,亭蘭是今年六月才開始在女學館上課的,故而靠後。


    丫鬟領著三人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青蓮被安排在了亭蘭旁邊,青黛在亭蘭身後。


    “你坐我這裏,與亭蘭說話方便,我坐二姐後麵。”


    “還是三姐貼心。”青薇笑著謝過青黛,放好了東西就跟前麵坐著的亭蘭嘰嘰咕咕說悄悄話。


    “亭蘭,你認識她們?”坐著亭蘭前麵的少女迴頭朝青黛她們三人掃了一眼,目光轉向亭蘭,笑著說“上京各府裏的姑娘我也見過不少,這三位麵生。”


    那姑娘看年紀跟青黛差不多大,七八歲,生了一雙漂亮的圓鳳眼,深眼窩,高顴骨,唇瓣很薄,五官單個拿出來生得都不錯,隻是配上那張國字臉,卻顯得有些普通了,而且說話時斜著眼睛看人,讓人覺得有些不舒服。


    “這三位工部郎中上官大人家的三位姑娘,那位是青蓮姐姐,跟張十姐姐同年。後麵的是青黛姐姐,跟姐姐你同年。我後麵的是青薇,


    與我同年。”亭蘭將青黛她們介紹給說話的姑娘“這位是左僉都禦史季大人的五姑娘,季春,季姐姐。”青蓮笑著向季春問好“季姑娘好。”季春聽了亭蘭的介紹,沒了興趣,連笑容都懶得奉送一個,麵無表情地看了青黛三人一眼,然後對亭蘭說:“你們聊!”轉過身又自顧自地看書去了。


    青蓮嘴角僵硬,瞥了眼季春轉頭看向別處。青薇瞪了季春一眼,低聲囁嚅了一句“沒教養”。青黛第一眼看季春就沒好感,這會兒見她這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樣更是不屑。


    倒是亭蘭好生尷尬,朝青黛三人笑了笑“前麵那三位姐姐還沒到。本來我姐姐和周姐姐、趙家兩位姐姐都在女學館賜婚旨下了後,便退館了。如今第一排坐的是安勤伯孫孫七姑娘和九姑娘,徐家兩位姐姐同年,明年就及笄了,今年秋天讀完就要退館了。青蓮姐姐前麵的是富平侯張府的十姑娘,平時最是安靜,都不怎麽與人說話。”三人坐了一會兒,頭前位置上的三位姑娘進來了。季春起身笑著與那三人打招唿,那三人與季春打了個照麵就發現室內今日多了人。


    其中一個身材高挑容色妍麗的少女看著坐上的青蓮“咦,這位妹妹,我怎麽瞧著你十分眼熟,咱們在何處見過?”


    “徐七姑娘,上迴七夕在周學士府裏曾與姐姐有過一麵之緣。”“哦,我想起來了,你是上官大人家的二姑娘!丹娘誇你好文采,沒想到你也來女學館了,白先生平日無事也喜歡詩文,你倒是可以與她多多請教。”徐七姑娘不似季春那般勢利眼,知道青蓮與周丹娘交好才留了意,心底卻是清楚她是庶出的身份,隻隨口說了兩句,又與青黛和青薇打了招唿,就拉著自家妹子坐下子。


    季春看見徐七姑娘與青蓮相識,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青蓮自不知徐七姑娘心中所想,隻當人家給自己麵子,再看見季春投來的目光,扯了扯唇角轉過頭去不再搭理季春。


    至於那位富平侯家的張十姑娘自進來後就不言不語,像是不喜與人交際,朝青黛三人輕輕點點頭,自顧自地坐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又過了一刻,白先生來了,自然是先將上官府三姐妹介紹給眾人,然後安排了課程。每月從初一開始上課,一月總共上十五日,每日隻授半天課,其餘時間留下課業在家中完成,到下月上課時交齊。五日是經史、詩詞、《女則》、《女訓》等讀書課程,五日是禮儀和樂音課,還有五日是女紅刺繡課。


    由於青黛她們是第一天來,所以白先生安排了經史課,並不深講隻講些粗淺的東西。這課程設置主要是因為來此學習貴女們日後嫁的人家大多都不會是蓬門小戶,最差的也能嫁個舉人出身的,了解些基本的經史還是對以後有些好處。


    青黛自開蒙後,沒少從王陶那裏弄書來看,對經史亦有所涉獵。


    青黛聽著聽著便發現,白先生的講解聽似粗淺,卻別有一番趣味。完全不似那些酸腐講學,她總會將史實用淺白的話語以說故事的方法講出來,倒是讓青黛對原先所讀有了更深的了解,心中對這位女官出身的女先生愈發佩服。


    青蓮素來好文,但對經史不甚喜歡,主要是經史不似詩詞更能附庸風雅,故而聽著興趣缺缺。青薇則眼皮打架,聽得昏昏欲睡,若不是青黛拿了把戒尺在桌下戳她,怕她早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一上午的課上下來,上官家三姐妹就數青黛精神好。


    青薇坐在車上打著哈欠,直報怨青黛不許她打瞌睡。


    青蓮沒好氣地白了青薇一眼“你在家裏如何沒人管你,可你出了家門到了學堂,就代表上官府的臉麵。你若真睡著了,丟臉的不是你一個,我和你三姐臉往哪裏擱,平白讓人家笑話咱們家。要那樣,你還不如趁早退館了,別給爹和祖母丟臉。”青蓮一口氣說了一通,青薇麵上掛不住了,轉念想想也覺得第一天上課睡覺有些失禮,不好意思反駁青蓮,於是低頭一個人咬著唇瓣生悶氣。


    雖然青蓮話說得重了點,可也沒說錯。


    青黛看著青薇,隻覺得孩子還小,要慢慢教,這樣劈頭蓋臉地教訓未必能有好效果,於是輕聲道:“四妹,三姐這般說你,也是為了你好。你今日也看見了,那館裏的姑娘不是公侯府的就是朝廷大員家的千金。像爹那樣品級的官員,在地方上算個不小了,可到了京城卻是一抓一大把。季春那樣對咱們,還不如因為爹的品級不高。難道你想以後讓季春更加瞧不起?”


    提起季春,青薇第一麵就瞧著不順眼。想起中間休息時朝自己顯擺進宮時皇後賞下的宮huā,嘲笑自己不識貨的神情,青薇氣不打一出來。還有,後來課上季春答對了先生的問題,得了先生的誇獎時,趾高氣揚挑眉炫耀的模樣很是可惡。


    青薇對季春怨念極深,一上午下來沒少暗地裏腹誹她。


    聽見青黛提到季春,頓時點燃青薇心裏的鬥誌“那個鼻孔朝天斜眼看人自以為大美人的家夥,我才不會讓她瞧不起呢!”


    青黛笑了笑“對啊,所以咱們不能讓她瞧不起,應該做得更好,還要做得比她好,這才能給爹和祖母臉上爭光。”


    青薇點點頭“嗯,明日開始我也要好好讀書,不能讓那個季大臉瞧不起。


    “季大臉?”青黛聽青薇給季春起的外號,笑著揉揉她的腦袋“倒也貼切。你把這點心思放在讀書上,準保比她強得多。”


    青薇眨眨眼睛“是嗎?”


    “我們家四妹這麽聰明,肯定沒問題。”青黛點點頭,青薇笑逐顏開。


    青蓮坐在一旁看著青黛勸導青薇,青薇一點埋怨都沒有,反而鬥誌昂揚,忽然自己對這個平日裏悶不吭聲的三妹還是了解得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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