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分,在這城外的田莊上,氣候還是有點偏涼的。格特布迴過頭,將背上的梅梅身上的衣服,包得再緊一點。看看天際的層雲,像是要下雨了,還是趕緊加快腳步,迴到莊子上吧。雖然說有帶著傘出門,但梅梅身子弱,讓她淋到哪怕一點點雨都是危險的。


    梅梅的麵頰貼著自己的臉後側,嫩滑嫩滑的感覺,很舒服。雖然偶而還會有點口水,延著下巴、脖子而流入衣領內,也沒關係,隻要梅梅不哭就好。


    自去年冬季那日梅梅從宮中迴府後,就開始了惡夢般的日子。梅梅變得極為敏感。原本就是個怕生害羞的小女娃,現在卻變得隻要有稍稍一點動靜,就渾身不安寧。 時時刻刻,都必須要有額娘或大哥在身旁,才能穩定下來。若是隻有瑪法、阿瑪或格多裏在旁,僅僅一盞茶的時間是勉強可以的。時間一過得久了,梅梅就開始哭。


    自那晚開始,卓藍和格特布就得輪班陪著梅梅,寸步不離的照顧著她。晚上就由格特布擁著梅梅一起睡,白天梅梅就跟著卓藍。不管是料理家務,向瑪法請安,管教下人仆婦,還是跟賬房掌櫃的查賬對帳,梅梅一律都跟著。


    雖說隻要在額娘身旁,梅梅就會乖巧聽話。但是一個兩個月大的娃娃,這樣一直跟著,沒幾天就開始傳起了閑話。


    眼見梅梅的情況絲毫不見好轉,福勇趕緊把出診剛迴的蔡大夫給請來。蔡大夫在四個烏雅男人的火熱凝視下,仔細地診脈,卻又實在診不出什麽異常。隻說是因為睡眠不穩所引起的身子弱;又因為睡眠不足而造成火氣過大。還有就是心神不寧而驚神,甚至連因為啼哭時間過長,傷了嗓子,都開了枇杷膏的方子。


    烏雅一家人束手無策。卓藍開始帶著梅梅,去京城各大名廟去燒香拜佛。香油錢就添了不少。抽簽,抽的都是上上簽。直氣得卓藍有次直接砸了簽桶。


    求問所謂的高僧,也是答非所問。


    「大師,求您看看我女兒。」


    「嗯,此女命格平順,一聲清淡溫和,與世無爭,當可安穩一世。但不知如何被人硬改了命格。小坎易過,並無大礙。改了命格後,親緣極佳,當遇貴人,消災解難。卻不知太太想問的是什麽?」


    親緣極佳?這點肯定是無庸置疑的。她滿京城再也沒聽過,這麽黏膩自家額娘兄長的娃娃了。但是改命格卻是從何說起?


    小坎易過,當遇貴人,消災解難。


    這滿天下最貴的貴人,莫不是皇上?


    卓藍起了別樣心思,卻暫且不提。她在菩薩前點了長生燈,求願女兒心寧安康。將一家人親手抄寫的佛經供在佛前,又求了護身符,予梅梅貼身佩戴。慈母之心,真是心心念念。大師看在眼裏,卻不說什麽,隻反複的地說梅梅親緣深厚,如今這般並非壞事。


    正當卓藍和福勇商量著,怎樣可以求得德妃娘娘再召梅梅進宮一次。這天下的貴人,都在皇宮裏了。也許進宮後,能讓梅梅解了這個難題。德妃主動派人來傳卓藍帶著梅梅進宮。


    此次進宮卻沒有富察氏伴同,就仍然是由卓藍領著格特布、格多裏和梅梅一同進宮。因如今的梅梅情況特殊,便多帶了個梅梅也較為親近的格多裏。


    「奴婢給德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快起快起,都是一家人,不用如此多禮。」


    這次德妃的態度,比上次真誠許多。


    「來來來~把梅梅抱過來,讓我看看。許久未見,我還真想她了。」


    卓藍感到為難,別看梅梅現在笑得眼都看不見,但隻要一離開她,就能馬上變臉。 但看著德妃急切伸出來的雙手,溫和真心疼愛梅梅的笑容,卓藍也不舍讓德妃失望。


    小心的將梅梅放到德妃手上,但自己緊貼著站在一旁,還把格特布也拉扯過來,一同站在德妃旁邊。一旁伺候的宮女們,雖覺得卓藍此舉太過失禮,卻也沒什麽預矩之處。再說了,娘娘這麽疼這位小格格,又豈會一點小事,責備小格格的額娘呢。


    這次梅梅倒是挺給麵子的,被抱在德妃懷中,雖不再沒心眼似的傻笑,卻也不至於啼哭。但德妃也是當額娘的人,捧著梅梅,上上下下,仔細得打量。覺得奇怪。


    「三弟妹,怎麽梅梅兩個多月不見,反而更瘦小了?」


    未滿周歲的娃娃,照理說正是長得快的時候。可以說是一天一個樣。德妃生了三個孩子,真正親手養大的,也就一個胤祚。雖說男女有別,但也絕不會相差如此之大。看梅梅的臉色,實在沒有兩月前那麽好的精神。


    「莫不是府裏找的奶嬤不合適?我從內務府派兩個老經驗的嬤嬤到妳府上,專責照顧小格格,絕不插手妳的府務。妳看可好?」


    德妃細心的對待梅梅,真實誠摯的關懷,卓藍能感受到同為母親的心思。這話卻勾起了卓藍這陣子來的勞心勞力,為梅梅的情況而擔憂。淚水一時控製不住,流了下來。


    德妃神色忽地一懍。


    「怎地?莫非府裏還有人敢虧待嫡出的小格格?」


    難道舒魯叔父重男輕女?不應該啊,滿洲人的習性,一向是最看重姑奶奶的。又不是那些迂腐漢人家。


    格特布看額娘失態落淚,便上前打千,迴道:


    「迴娘娘的話,奴才妹妹最近生病了。每日都心緒不安,夜不安寧。吃奶吃得也不多。大夫說,再這麽下去,妹妹會越來越虛弱的。」


    德妃聞言,也不多說話,直接喊人去請太醫。還指名了要請到趙太醫,那是太醫署有名的兒科聖手。


    但無論哪個來看都是一樣的,隻說能開些安神方子讓梅梅服用。可梅梅這麽小的年紀,又不肯按時喝奶,根本無法承受過多藥物的副作用。至於德妃堅持要賞的人蔘等大補之物,更是虛不受補,碰都碰不得。


    離開永和宮前,德妃指點了卓藍,去求求喇嘛和薩滿。她說的倒也實在。


    「妳既然和尚去問過了,道士也求過了,都沒有好轉。那不如咱們的薩滿和藏邊的喇嘛都去問問。也許某個神仙,就恰好和梅梅有緣份呢。」


    「要真不行,妳就帶著梅梅到莊子上住去。既然說了心緒不安,不能受打擾,那就不能住在城內了。人多嘴雜的,哪裏是養身子的好地方呢。待我求了皇上,讓你們去溫泉莊子上去。泡泡溫泉,對身子有好處的。」


    沒想到德妃是真對梅梅好,更沒想到,皇上居然還記得梅梅。事後德妃向皇上提起此事時,皇上還記得那個:


    「愛笑又愛哭的可愛小娃娃。」


    除了一口應允了騰出溫泉莊子的一處偏院,讓烏雅家的可以去暫住。還額外又加賜了許多藥材,另特令趙太醫每旬日到莊子上去,為梅梅把脈。


    種種的特賜,讓舒魯和福勇感到膽戰心驚了。過猶不及,自家的梅梅可承受得住這麽大的福氣?


    不過說也奇怪,卓藍和格特布陪著梅梅搬到莊子上後,梅梅的情況還真的越加改善。等到過了年,開了春,格特布甚至可以趁著天氣好的時候,帶著梅梅在田野間散步。


    「哥哥~」


    格特布恍神了一會兒,覺得不太敢置信。轉過頭,問道:


    「梅梅?梅梅?妳說話了嘛?是妳說話了嗎?」


    「哥~哥~哥哥~」


    格特布急忙得把背上的棉布帶子解下,把梅梅高舉在自己胸前,麵對麵的瞪著她。


    「梅梅,妳再喊哥哥一次。再喊我一次,來,跟著我喊:哥哥。」


    梅梅笑得露出兩顆小門牙,雙眉彎彎,又喊了一聲。


    「哥哥,泥糾~」


    格特布又再一次恍神了。


    泥糾?泥糾是什麽?還是我聽錯了。


    「哥哥,抓泥糾,哥哥,抓泥鰍。」


    格特布徹底愣住了。久遠久遠前密封起的迴憶,似乎出現了些許的小裂縫。


    「哥哥,去~抓泥鰍~」


    「哥哥,我~去~抓泥鰍~」


    「哥哥帶我去抓泥鰍。」


    隨著梅梅忽然說出清晰的句子,格特布重重得咬住下唇,眼眶紅了。


    「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抓泥鰍~」


    格特布聽到梅梅帶著點童謠曲調,唱著抓泥鰍歌詞,格特布哭了。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時。


    他狠狠地將梅梅擁入懷中,口中隻是喃喃的唱著童謠歌詞。


    「池塘的水滿了,雨也停了。田邊的稀泥裏,到處是泥鰍。」


    這是前輩子的吳峰,領著吳梅在鄉下玩耍時,最常唱的一首童謠。當時他們真有個鄰居小朋友,真叫小牛。小牛真有位哥哥。於是兄弟和梅梅三個孩子,相約結伴在田間、在池塘邊、玩耍撒野。每每被大人抓著要罰時,都會求著年紀相差較大的吳峰來求情。那時候的吳家父親還在世,吳家家境未敗。吳峰對著吳梅這個得來不易的妹妹,一向是有求必應。


    那是他們兄妹最甜美的迴憶。


    作者有話要說:嗯嗯~~有人猜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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