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雪霽,難得的觀雪好時候。蘇嶽霖自迴滄州之後,便是一連大睡三天,真正的不問世間事。同時也不飲不食,讓好一波人擔心不已。蘇嵬來了好幾次,卻也隻是偷偷看了幾眼,便不多說,其他人自然更是不敢驚擾。就是紅袖也是幹著急,卻毫無辦法。


    終於這日,蘇嶽霖打開門戶,迎著帶著些微溫暖的日頭,長久呆在屋子裏,自然不適應,於是忍不住伸手擋了一下。


    紅袖當時就在庭院中和舒兒堆雪人,她心中擔憂卻又毫無辦法,隻能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一聽見開門的聲音,便立馬迴過頭來。見蘇嶽霖推門而出,一時開心不已。三兩步跑到蘇嶽霖身邊,舒兒也跟著跑了過來。


    “爺,你總算醒了。”紅袖言語間,已是有泣意,她何時見過蘇嶽霖這樣。舒兒更是直接,歡心雀躍地撲倒蘇嶽霖身上。


    “哥哥,你可真能睡。”舒兒皺著瓊鼻,頗有些不滿,好長一段時間不曾見到,自然思念,待到好不容易迴來了,卻又大睡不醒。


    蘇嶽霖被這一撲驚得不輕,一把抱住舒兒,腳下還險些沒站穩。


    “又重了。”蘇嶽霖寵溺地摸了摸舒兒的腦袋,又伸手捏了捏那因為寒冷而變得粉嘟嘟的小臉兒。這才轉頭對紅袖說道:“沒事兒,隻是有些累了而已。想想好久都沒有這般大睡一場了。”


    紅袖輕輕地點了點頭,又見蘇嶽霖身上隻穿了一件單衣,有連忙進屋去去拿衣服。等她出來時卻見蘇嶽霖和舒兒正在那不倫不類的雪人麵前玩兒得歡樂。


    舒兒將兩隻凍的通紅的小手塞進蘇嶽霖的脖子裏,頓時兩人開始打打鬧鬧,紅袖看得哭笑不得。她隻感覺蘇嶽霖有時候狡猾奸詐如狐,可有時候卻又單純得如同稚子。


    “小心著了涼。”紅袖有些責怪地給蘇嶽霖披上衣服。


    “無妨,我等習武之人,這點兒冷還是能受的了的。”蘇嶽霖笑了笑,站起身來。


    “這幾日可有什麽事?”


    紅袖皺著眉頭想了想,然後又搖搖頭,“倒是無事,滄州不一直是這般太平長安麽?。”


    蘇嶽霖拉起舒兒的小手,用手給她暖著,點點頭,“那倒也是,畢竟蘇嵬這幾十年的北蒼王也不是當到狗身上去了。”


    紅袖麵色一僵,停下腳步,不知該如何答話了。蘇嶽霖抬頭一看,卻見蘇嵬正站在不遠處,麵色不太好看。


    蘇嶽霖倒是一點兒也不懼,腳下也不停。徑直往前走。蘇嵬輕輕咳嗽兩聲,卻不料蘇嶽霖依舊不理會,直接越過他眼看就要走出庭院了,被他拉著的舒兒此時更是竊笑不已。


    “咳咳,那個……”蘇嵬臉上掛不住了,再度輕咳了一聲。


    蘇嶽霖停下腳步,眉頭一皺,“有事兒?”這一聲出來,頓時舒兒和紅袖都是驚詫不已,隻覺得太過古怪,世間哪有這般父子的,而且蘇嶽霖此時身上氣勢竟是隱隱蓋過蘇嵬了。


    “那個……醒了啊。”蘇嵬背起手,有些尷尬地四下張望,一副看雪景的模樣,若是不知道的還真得被他這樣子唬弄過去,還指不定以為是是個飽讀詩書的小老頭兒,因雪生情,欲要有感而發呢,若是再有寒梅兩三枝,燙酒一壺,說不得是畫意詩情的景象。


    蘇嶽霖撇撇嘴,“你說呢?”


    蘇嵬依舊在看雪,看到舒兒她們堆的那個雪人眼前一亮,“嗯,稚子之作,童趣盎然,拙樸大氣,天真爛漫,好景致,當有酒有詩。”


    舒兒麵色古怪,悄聲問到,“哥哥,蘇嵬爹爹是什麽意思?”紅袖聞言終於忍不住噗嗤一笑,頓時蘇嵬有些不滿地瞪了過來。紅袖捂嘴站立,退到一旁,眼神他顧,不敢亂言。


    “好了,你肚子裏那點兒貨到底有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不要在我麵前不陰不陽的,有話就直說。估計就剛才那句話還是你憋了好幾天才憋出來的。”蘇嶽霖總算轉過身來。


    蘇嵬撣了撣身上的棉袍,口中卻是小聲嘀咕著,“明明隻花了一個晚上。”


    蘇嶽霖麵皮一抽,僵硬得說不出話來。“你到底要說什麽?”


    蘇嵬依舊背起雙手,四下打量,邊看便點頭,口中念念有詞,“嗯,此院清幽別致,古樸典雅,山石錯落,此時落雪,更是錦上添花。”說著竟然直接從蘇嶽霖身旁有走過,並不看他,“原來這王宮之中還有如此景致,倒是難得,難得。”說著便漸行漸遠,果真一副沒事兒的樣子,隻留下一個略微佝僂卻又無比硬朗的背影。隻是常人不知那雙肩膀之上卻是背負著北蒼千萬生靈。


    蘇嶽霖一直目送他離開,不知何時,眉頭已經微微擰緊。最後卻是悄悄微歎,盡管已經盡力掩飾,隻是細心的紅袖還是察覺到了。


    “爺……”她輕輕喚了一聲。


    蘇嶽霖擺擺手,示意她不用說話,“幾日滴米未進,你們陪我去吃點東西吧!”


    “好。”舒兒此時乖巧地應到。


    ……


    ……


    飯後慢走,是蘇嶽霖雷打不動的習慣,這些年來幾乎日日如此。除了修行武功路數,研讀治國理政之法,統兵攻伐之道,這點兒時間卻是從未被占去過。這一切都是陳素蘭留下來的規矩,於是便一直從未變過。


    長時間未飲未食,蘇嶽霖本想大吃一頓,卻是被紅袖給攔住了,隻是上了些許清淡的食物,喝了兩碗清粥,倒是各種珍饈葷腥隻是飽了眼福。肚中總是覺得不太舒坦,但一想到紅袖是為了自己好,也就沒有強人所難。


    “紅袖,今日是賞雪出遊的好時候。準備一下,我要出城去。”蘇嶽霖似是想到什麽,突然開口,讓毫無準備的紅袖不由愣了一愣。


    “現在?”


    “自然是現在,這樣的好天氣可不多了。”


    紅袖知道蘇嶽霖閑不住,隻好答應著,她走了兩步,突然迴頭問到,“要叫上燕傾城和公羊華蓉麽?”


    蘇嶽霖搖搖頭,“不用。就我們幾個去便好。”他頓了頓,“迴來後將她們都安排進偏殿吧!”


    紅袖點點頭,還沒走兩步,卻又被蘇嶽霖叫住,“準備一壺好酒,去我師傅那裏要。”


    “啊?”紅袖頓時驚訝出聲。哪有徒弟找師傅要酒的,而且誰不知章姚沁嗜酒如命,誰敢去跟他要酒,哪怕是紅袖也不敢。


    “你去便是,若是師傅問起。”蘇嶽霖沉吟一番,“你便說,城西三十裏有草廬一座,內有佳釀,千金不換,借酒一壺,便還上一壺這個。”


    “哦!”紅袖點點頭,她怎麽不知道城西有酒廬,而且還是千金不換的佳釀,實在是匪夷所思。不過既然蘇嶽霖這麽說了,她也隻好硬著頭皮去了。


    紅袖磨磨蹭蹭地將其他物什備好,連車馬都套好了,唯獨不敢去找章姚沁要酒。那個固執的小老頭兒較真兒起來可是連蘇嵬的麵子都不會給。該罵就罵,從來都不留情麵。


    紅袖來到黃金屋外,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章先生?”房內無人應答,紅袖苦著臉接著又叫了一聲。


    “章先生?”還是無人應答,紅袖知道章姚沁幾乎都是足不出戶,唯一幾次也是有蘇嵬陪同。


    紅袖隻好徑自推門進去,卻見章姚沁歪坐在側室中,身前一隻碳爐兒,另有一隻喘著粗氣的水壺。手中半卷詩書,耷拉著腦袋,似是在昏睡。自從章姚沁入了聖人,確實比以往要精神了許多,就連頭上的白頭發都少了許多。而且所居之地,自有春暖之息,一時間多為外人稱異。所謂寒暑不侵太過其實,但是奇異之處卻是有的。


    紅袖已是一品,卻是唯獨不知這文人書生之所謂聖人之境到底是何物,砍殺屠戮自然是她們這等武者的長處,唯獨今日方才真正感受了一番聖賢的奇異之處。其外天寒地凍,室內溫潤如春。難怪最近很多丫頭奴才都喜歡往這小院裏鑽。


    她輕輕走近章姚沁的身邊,將他那本快要掉到地上的書輕輕取下,撫平在桌上放好。


    .“是你這丫頭。”背後突然傳出來的聲音。紅袖被嚇了一跳,別看她平時膽子挺大,萬軍陣前不輸氣勢,但是麵對章老還是一如既往地懼怕。除了她那師傅,也就怕這個性格有些古怪的小老頭兒了。以前陪著蘇嶽霖幹壞事兒了,沒少跟著挨板子。


    “章先生,打擾你休息了。”紅袖連忙告罪。


    “倒是個不可多得的心思玲瓏的錦繡女子。”章姚沁卻是點了點頭,重新將桌上的書拿起來,發現紅袖細致地在剛剛看到的那頁上麵微微折了一個小角。


    “你倒是說說我看的這一頁寫了些什麽?”章姚沁展開那隻折角,突然心血來潮,抬頭問道。


    “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紅袖有些緊張,“我隻記得這麽多。”


    章姚沁點點頭,卻沒有任何評價。“你所來何事?”


    紅袖遲疑了一下,“借酒。”


    章姚沁低頭看書,頭都不抬,恍若未聞,紅袖一看就知今日之事恐不可為。正準備離開,卻是聽見章姚沁問到。


    “理由。”頭依舊未抬,似是沉迷於書中難以自拔。


    “爺說城外西行數十裏有千金不換的佳釀……”


    “好了,我知道了。”紅袖還沒說完,卻是見到章姚沁直接給她拋出一隻葫蘆。


    紅袖呆了呆,然後恭敬地退出房門。


    等紅袖走遠,八風不動的章姚沁卻是抬起頭來,低聲道。


    “酒是好酒,就隻怕不是那麽好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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