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向陽想起來他從醫院迴到家中的那一刻,家中空無一人,隻有他媽媽留下了的一封信,也隻有短短的幾句話而已,陽陽,媽媽把妹妹帶走了,你一個人要照顧好自己。


    為什麽留下來的是他,為什麽媽媽會那麽狠心,盡管心中早有準備,可那一刻他還是無法控製自己,那不知是悲傷還是憤怒的情緒,他眼睛紅紅的卻忍著不哭,最後他“啊”的大喊了一聲,踢翻了門口的玄關櫃。


    巨大的一聲響,讓他安靜了下來,也把他爺爺奶奶引了出來。


    兩個老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裏看著他,他搖搖頭以示沒事,走進了自己的房間裏。


    那時候他好像想明白了些什麽,向靜雲總是還要生活下去的,她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也實在不易,再說晴晴還小,而他已經大了可以照顧好自己,他為她想了一百個離開的理由,終於心裏沒那麽恨她了,算了,隻要她能過好就行了,他這樣安慰自己,可是內心還是悲傷,好好的一個家,怎麽忽然就成了這樣呢!


    那時候他爺爺奶奶來照顧他的生活,他奶奶告訴他,向靜雲很自私,隻帶走了晴晴,卻不要他,嫌他是個男孩,而妹妹是個女孩子,負擔沒有那麽重,程向陽不信,他的媽媽會是這樣的人。


    但是後來有一次他爺爺生病住院,拿不出錢來,程向陽問他奶奶,他爸爸當年的賠償款呢?他奶奶說是向靜雲帶走了,她走時帶走了所有的賠償款。


    程向陽那時有些信了,那麽緊急的情況,他奶奶總不會再騙他吧,向靜雲的心怎麽那麽狠?


    想來恨意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後來每次需要她的時候都發現她不在身邊,而且這麽多年她也從來沒迴來看過他,恨意就這樣慢慢積累了起來。


    後來親戚們湊了錢過來,給他爺爺搭了心髒支架,他爺爺算是活過來了,但程向陽再也沒有釋懷過。


    直到今天靈犀把當年事情的真相告訴了他,他終於釋懷了。


    什麽當年是媽媽拋棄了他,明明他媽媽是想繼續留在家裏,把他們兄妹兩人撫養長大的,可程向陽奶奶卻逼著她離開,她說要帶走他們兄妹兩人,老人家卻不同意,隻說女孩可以帶走,但男孩是她們程家的後,絕不能帶走,她已經沒了兒子,不能再沒了孫子。


    可天下哪有會主動舍棄自己孩子的母親,她跪下來苦苦哀求,最後還是不行。


    她生性善良,盡管她們當時結婚時程向陽奶奶都不同意,說她個子低又瘦小,南方的妞體弱多病,最初結婚那幾年沒孩子,更是刁難與她。


    可那時,她竟然一點也不恨她,反而站在了她的角度想了很多。


    最終她妥協了,帶走了向晴,留下了向陽,還有那筆賠償金她分文未取。


    程昱生前那麽疼她愛她,她貪圖的又豈是他的錢。


    程向陽問靈犀,“這麽多年她為什麽沒有來過,一次也沒來看過我?”


    “你相信我,阿姨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程向陽點頭。


    “下個星期學校大休,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她吧?”靈犀小心的問他。


    “好。”


    雖然這麽多年都沒有聯係,但程向陽知道,隻要他想聯係總是可以聯係到的,他的qq空間的訪客記錄除了靈犀之外,還有向靜雲的來訪記錄,她一直都在默默的關心著他的動態。


    “搬來和我一起住吧。”靈犀突然說。


    “我可以送你上班。”靈犀又說了一句。


    程向陽居然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隻好點頭同意了。


    上一次靈犀問他,既然他在這裏,為什麽之前她去他家找他,從來都沒有人給她開門。


    程向陽的迴答是,他不敢迴那個家,所以在外麵租了一間小房子。


    靈犀十分心疼,她不忍看他一個人在深夜痛哭時,身邊連個可以擁抱的人都沒有。


    “那明天下午我去幫你搬家?”


    “這麽快?你這麽著急幹什麽?”


    “快嗎?我都等了一個星期了。”


    ………


    周日下午,靈犀一放學就去找了程向陽,因為他還有課要上,所以就把鑰匙給了靈犀,讓她先收拾東西。


    靈犀繞了好久才在一個舊街道裏找到了程向陽住的地方,是一個老式的房子,他租了一間小房子,房子裏麵陳列簡單,東西很少很少,少到讓靈犀懷疑他是怎麽樣生活下去的,靈犀很快就把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了,十幾件衣服,兩床被子,三雙鞋子,一個牙杯,一個電磁爐,一副碗筷,一瓶辣椒醬,一把掛麵,一個燒水壺,一個杯子,一盆仙人掌還有一摞書,這些幾乎是他所有的東西了,還有一個大的鐵盒子吸引了靈犀的注意,她好奇的打開看。


    盒子裏麵放著的是她曾經送他的一支刻著名字的中性筆,還有她曾送他的那罐糖,那天他摔了那個玻璃瓶,在靈犀走後,他又蹲到地上一顆一顆的撿起來放在口袋裏,靈犀沒想到他還保留著這些東西。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還有很多的便利貼,靈犀一張一張的看。


    “我好想你,好想見你。2012年8月10號。”


    “天氣冷了,你是最怕冷的,一定要照顧好自己。2013年11月12號。”


    “昨晚夢到你了,醒來濕了枕頭。2013年12月30號。”


    “如果你見到我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對我失望的吧!2015年3月4號。”


    “生日快樂!2016年7月初7。”


    “傻丫頭,我是多麽想要讓你幸福。2016年10月1號。”


    “對不起,沒忍住,想要聽聽你的聲音,接了你的語音通話,為什麽我本來是想看你幸福的,現在卻讓你那麽痛苦,我是做錯了嗎?2019年7月初7。”


    “你好久沒來給我留言了,應該是放下我了吧,我應該高興的,卻偏偏高興不起來。2019年9月14號。”


    “我沒考上浙大。2013年8月13號。”


    “周傑倫出新歌了。2016年7月5號。”


    “今天去找工作,老板嫌棄我隻有一隻手,再次被拒了。2017年8月15號。”


    ……………


    盒子裏有成千上萬的紙條,雖然每張紙條上不過短短數句話,但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在說著他的想念,他原來是同她一樣,思念入骨,隻不過她將那些話說與他聽了,他將那些思念隱藏在心底了。


    靈犀很震撼,她邊看邊哭,他們錯過的那七年裏,沒有一天他是不想念她的,看著那些紙條,仿佛和他一起走過了他七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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