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劍渺有此多種感覺參雜在一起的複雜情緒。首先,其雖已為人婦,但卻隻經曆過夫妻之實,並未真正體會過夫妻之情;其次,麵對這般單刀直入的告白,除了聽從小一起長大的劍暝說過外,對於劍渺而言,這還是份屬頭迴;最後,她分不清究竟是男子讓她想起了一刀,還是她一直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擁有一刀影子的男人作為替代。


    人,對於不曾經曆過的突然降臨,或多或少都會有所表現——內心強大的,自能隨遇而安,波瀾不驚,但卻因此失了幾分純真;而內心脆弱的,不是誠惶誠恐,就是忘乎所以,可是,卻因此得到些許真實。從劍渺此刻的表現看來,她的內心是脆弱的,同時也能說明她的思想仍帶有幾分單純。


    男子之所以笑,是因為他自信劍渺在不久的將來必是囊中之物。他向來認為,要贏得一個女人的青睞,無非采取以下五種手段。


    第一是充分利用自身的外部條件,投虛榮之所好。例如容貌、家勢、社會地位等。


    第二是打內涵牌,把自己最擅長的一麵表現得淋漓盡致。例如學識、特長、幽默感等。


    第三是善於創造浪漫,並能給出恰到好處的關心,讓伊人感動。當然,這屬於技術活,既需要天賦和靈光一閃的發覺,也需要一顆本身就喜歡浪漫和感動的心,更需要細致的觀察和琢磨,做到確確實實了解對方。


    第四是把握得當追求的節奏,適時讓人產生一種若即若離的感覺。這樣做是因為每個人都需要一定的自我空間。許多笨男人總是以為隻要自己無限執著,最後必能抱得美人歸,殊不知此乃千古謊言。要知道,任何人被自己所不喜歡的事物死死糾纏時,唯一可能產生的情緒,僅僅是厭煩而已。


    第五是保持一定的神秘感。人是好奇的動物,對未知的東西總會有一定興趣。所以,要懂得保留一部份神秘來滿足對方的發掘意願,當所有一切都已不再神秘時,也要想盡辦法創造出未來可以存在的神秘。


    此後又是一連數日,男子總在同一時間登船造訪。隨著時間推移,二人話題漸漸多了。劍渺發現,男子學識極為淵博,古今之事開口便能誇誇其談。同時,她還隱約感覺到對方眼裏除了擁有指點江山的霸氣外,似乎還有一抹被隱藏得極深的哀傷。劍渺暗自揣摩,究竟是什麽原因才會讓兩種如此矛盾對立的情緒同時存在於一雙眸子之中。更加不可思議的是,戲船之上似乎有什麽東西正在悄悄地發生著變化,這種變化正是通過戲團其他成員臉上那無限殷勤的笑所折射出來。如果說之前戲團人員對劍渺僅僅隻是友善的話,那麽,現在幾乎已經到了尊崇的地步了。這又是為什麽呢?


    這天夜晚,戲船反常的不再燈火通明,僅在甲板上隨風搖弋著幾個有著微弱光芒的燈籠。劍渺走出船艙,立即察覺出這極為不尋常的寧靜。她走向船頭,見男子負手而立,正出神地看著無限星空。


    “你把整船的人都打發走了,就是為了在這獨享寧靜的夜空?”劍渺站在男子身後問道。


    對於劍渺為何如此肯定自己把其餘人員清場的做法男子並無半分奇怪,這的確是他做的,而且做得很明顯。試想一下,一個人每天換著不同的光鮮亮麗的衣著,起碼能夠證明其經濟條件不一般;能夠每天來到高檔消費的場所,而且均霸占著最好的位置,足以說明其身份地位極其顯赫。這樣一個人,包下一艘戲船又有什麽稀罕的?


    男子依舊看著夜空並未迴答這個可有可無的疑問,他反問劍渺:“你想不想知道我是誰?”


    “當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我又何必問呢?”


    “在我告訴你之前想看看你對某個問題的理解和看法是否和我一致。”男子轉過身來極為嚴肅地說道。


    “你說!”劍渺同樣嚴肅的迴應著,因為男子從未對自己如此慎重其事過。


    “當你讀到曹植的《七步詩》時有何感想?”


    “他才華橫溢但任意妄為,所以隻能成為一代詩人卻無緣帝王之位。他對曹丕要加害於他僅僅隻借詩詞來表達心中悲憤而已,然而從行動上卻無半點具有實質意義的反抗。”


    “噢?若你是曹植,又會怎麽做呢?”男子饒有興趣。


    劍渺稍作沉思,一咬牙答道:“殺了曹丕!即便不能成功,總好過到了中年鬱鬱成疾而死的好。”此番言語說得有些激動,因為劍渺的心突然迴想起自己為了化解幹戈付出了一切,然而卻被一刀等人無情地摧毀了。天底下最令人傷心和憤怒的,莫過於被至親至愛所害。“有的人,根本不能對他抱有任何幻想,哪怕你為他付出生命,他也會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將這份感情毫不吝嗇地輕易抹去。”


    男子對劍渺的迴答似乎感到很滿意,他極為讚賞地肯定道:“你我想法一致,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現在,我把自己的故事托盤而出,你願意聽嗎?”


    劍渺聞言微微點頭。其實她一直都很想知道男子的身份,隻是理智戰勝了好奇,因為她深深了解這樣一個道理,那就是求來的不如送來的。


    “我出生在一個充滿競爭的家族裏,手足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這樣的競爭甚至可以用殘酷來形容。我小字阿摐,意為高聳之意,可能是許久之前為我取字之人便認為我有朝一日能夠站在巔峰鳥瞰天下吧!”男子娓娓道來。


    “我成年之後,與親兄弟們的競爭越發進入白熱化,為求自保,我隻好將他們或殺、或囚、或時刻帶在身邊已作監視。然而,出去自己人的背後藏刀外,南方還有個大家族一直覬覦我所擁有的一切,真可謂是內憂外患。於是,我便來到江都,希望通過和親的方式能夠拉攏這個南方的大家族。”


    劍渺聽到此不禁微微蹙眉,感歎道:“原來,你們男人也會為了某種不得已的原因而完婚!”


    男子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豈料我本著和親以求化幹戈為玉帛的目的而來,卻遭遇了世間最難纏,也是最惡毒的女人,她竟想將我永遠地埋藏於江都。她的毒計在機緣巧合之下被我所截獲,可惜,我偏偏不能就地反擊,否則便失了招撫這個大家族的良機。”


    “你告訴我這些,是希望我幫你做什麽事情嗎?”劍渺聽到此立即敏感地會意道。


    “不錯。我要你幫我殺了她,同時助我掌控這個家族。”男子說得斬釘截鐵。“那日見你拔劍,我就知道你是當今世上不二的絕世高手。”


    劍渺心中一涼,極度憤怒地迴應道:“這就是你數日來接近我的目的?”


    “非也!我叫你幫我殺她的原因有三。第一,我喜歡先下手為強。第二,你取代了她,便可得到一方勢力作為你的後盾。我看得出你是一個心懷仇恨的人,得到一些資源助你複仇未嚐不是一件好事。第三,我鍾情於你,而這樣做,恰好是我能給予你崇高地位的絕佳辦法。”


    男子所說的後兩個原因使得劍渺心中震動異常,其不可置信地問道:“你不了解我的過去,甚至連我的真名都不知道,卻能如此輕易地就將我心事看穿,這是為何?還有,我有什麽值得你鍾情的?”


    “哈……我不需要了解你的過去,因為我能夠給你的將來一定是充滿了富貴與榮華。你來到江都便不再用真名,足以說明那個稱謂也已成為過去,待你取代了那個女人之後便會有一個尊崇的身份,到時天下人隻認得你的身份,誰也不會記得你到底叫什麽名字。你的容貌、你的才情、你的性格足以讓我鍾情於你。既然鍾情,必會用心琢磨,自然也就能夠看穿。”


    劍渺皓齒咬唇,沉默片刻後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問。“說了那麽多,我還是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你究竟是什麽人?”


    劍渺此言一出,男子猶如見到鬼一樣,瞪大了兩隻眼睛,好半天才喃喃說道:“天啊,我都已經說得如此明顯了,你竟然還不知道我的身份。你……你從不關心天下時局的嗎?”


    “我生在江湖,長在江湖,你若不是江湖名宿,我怎會知道?”劍渺反問。


    男子瞬間感到無語,其摸著自己額頭苦笑了半響後才極為憋屈地道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朕乃當朝皇帝楊廣也!”


    劍渺聽得如此晴天霹靂般的自我介紹並未顯出任何失態,其隻是柔柔一笑:“難怪你在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無可比擬的霸氣。全船上上下下的人對我如此尊敬,想必也是拜你所賜吧?”


    楊廣不禁莞爾。“朕怎會隨便將身份泄露給那些凡夫俗子?隻不過要與素馨夜夜促膝長談,不表現出足夠的實力,估計是很難辦到的。所以我每天都一擲千金,將整艘戲船包了下來。”說到“夜夜促膝長談”這六個字時,楊廣刻意地加深了語氣。


    劍渺聞言臉頰緋紅,一副嬌羞欲滴的樣子,看得楊廣兩眼發直。


    其實,當楊廣自報身份時,劍渺的心就如同被萬丈巨浪擊打了一般。若不是其經曆過刻骨銘心的傷害,這些日子以來心如死水,隻怕早已將這樣的震驚盡顯而出。若劍渺當時表現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或許在日後,楊廣根本不會對其如此寵幸。男人,尤其是位高權重或富甲天下的男人,對那些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向來不會用心去對待,充其量隻會把她們當作玩物而已。


    皇帝這個身份對於一些高層建築來說,或許意味著江山社稷國力強,或許意味著黎民百姓四海平,或許意味著匡扶天下責任心……但它對於一介布衣來說卻隻有六個字,那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試想,當一個女人就像無依無靠的小草,正是需要有一顆心能夠關懷疼愛自己時,正是需要有一個強有力的臂彎可以保護自己時,正是需要有一個身份能夠幫助自己實現願望時……全天下勢力最大,地位最高,財力最厚的男人出現了,這份欣喜、這份誘惑、這份滿足,有幾人能夠拒絕?


    “若有一天你需要達成某個目的,會否輕易將我犧牲?”劍渺盯著楊廣問。


    “寧置天下於不顧,亦不負你!”楊廣堅定地迴答道,同時上前半步將劍渺攬入懷中。


    當夜,楊廣留宿於戲船之上劍渺的船艙內。


    女人啊,可曾想過,若為錢權失了名節,當你有朝一日容顏老去繁華散盡時,可否還能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當你依附的龐然大物轟然倒塌時,是否還有勇氣麵對那本該屬於自己的平淡生活?當你被千夫所指曆史唾棄時,會否在夢中流著淚迴憶著從前純真快樂的時光?


    這個問題劍渺或許想過,或許沒有想過,但想與不想都已不再是重點,人生的轉折不在於努力而在與選擇。她此時的選擇,就是要緊緊抱牢楊廣這個參天大樹。


    二人翻雲覆雨後,接下來便是商定刺殺目標的細節。


    原來,兩年前漢王楊諒起兵謀反雖被平複,但楊廣由此得知南方一代人心極不穩定,加之南陳舊部隨時隨地都有可能伺機而動,於是大運河修建而成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巡遊江都,到南方來招攬人心。楊廣欲和親的對象正是南陳最後一任皇帝陳後主陳叔寶的六女兒——陳婤。隻可惜當年正是時任晉王的楊廣帶兵攻陷建康,更將陳叔寶俘迴大興城加以軟禁直至病死,所以陳婤內心深處極為痛恨楊廣。楊廣生性多疑,暗地裏早就派人對陳婤加以監視,因此發現了其要加害自己的目的。隻可惜大勢所趨,此時實在不宜大動幹戈。楊廣進出加派護衛的同時,陳婤身邊也在不斷增加人手加以保護,雙方均找不到擊殺對方的時機。楊廣本想將陳婤帶迴洛陽,好讓南陳殘餘投鼠忌器,無奈對方以陳叔寶身死未滿三年為由,不斷拖延婚期。正所謂無巧不成書,正當楊廣極為鬱悶出來散心時,遇到一見傾心的劍渺竟是身懷絕世武功。於是,經楊廣再三思量,認為隻有自己放棄護衛,才有可能使得陳婤也放低警惕。若隻有護衛二三人,劍渺十之**能夠完成擊殺陳婤的任務。


    曆史的巧合總是這樣讓人啼笑皆非。劍無決曾為南陳臣子,因刺殺楊堅失敗而不得不流落江湖。劍無決正因為流落江湖,才製造了爨人家族的滅門慘案。究其根本,還是因南陳而起。沒想到多年以後,楊堅之子楊廣竟然得到了劍無決之徒劍渺的身心,更命其幫助自己刺殺劍無決原本所效忠之人的女兒。更加諷刺的是,劍渺正出生於這個爨人家族之中。若有人了解其中原委,定會忍不住驚歎:原來老天如此公平!


    楊廣抱著劍渺,細細耳語吩咐道:“朕在此留宿,想必那個賤人認為朕隻是來此尋歡作樂而已,殊不知朕最犀利的殺器就隱藏於此。八百年前項莊舞劍,功敗垂成;八百年後素馨出手,一劍封喉!明日朕邀約她來此聽你撫琴,你將其擊殺。屆時,朕會將一名易容高手扮作護衛帶來,你得手後,他會將你化妝變身為陳婤。接著,我倆在船上共度一宿良宵,第二日迴去,你便宣布已成為大隋貴人,即日啟程與朕返迴洛陽。如此偷梁換柱,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那我是不是得帶著別人的麵具活一輩子?”整個計劃聽起來沒有太大問題,劍渺隻是對這一細節感到有些不滿。


    “哈……怎麽可能?你願意朕還不願意呢。整天對著她那副臭臉,早晚被活活惡心死。等迴到洛陽你就可以恢複真容了,朕還是比較喜歡看你的俏臉。”楊廣一邊笑著,一邊翻身再次將劍渺壓在身下。


    獲取青睞有一手


    借古論情笑諸侯


    何人心中無憂愁


    借刀殺人善引誘


    驚天身份說出口


    各取所需對與否


    項莊舞劍老計謀


    偷梁換柱上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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