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會因任何人的離去便停下它的步伐,林展鵬離世的第一個夜晚發生了幾件小事後,就這麽過去了。


    第一件事,殘花派人向童都隆提請自己要與劍暝一戰,不知劍暝是因為對林展鵬有承諾還是因為沒有自信能勝過殘花,給迴絕了。


    第二件事,一刀按照堅流心所給的建議,一個人來到工湖邊的樹林裏扯著嗓子喊了整整半夜的“劍渺,為什麽?”樂得劍無決開懷大笑。當然,關於劍渺的背叛,一刀在與堅流心談過之後似乎真的慢慢地越來越看淡。或許是人心傷到極致便會麻木,又或許身負血海深仇的男兒不應對一個輕易背叛自己的女人有情,又或許是殘花在不知不覺中已將一刀心裏劍渺的影子逐漸驅除。


    第三件事,宇內雄住進了聚友滿天下。其對外聲稱是在此要好好考察下一場對決的一刀和毛心蕊究竟誰強,以方便自己下注。但對童都隆卻稱要時刻監督,避免其辣手摧花。隻是這哥們兒似乎不明白,人家劍渺此時師傅丈夫在側,哪需要他來當護花使者。


    第四件事,劍渺躲過了初一但沒能躲過十五,一日之後還是迎來了不得不麵對的夫妻同床。依然在糾結該怎麽辦的她,打破頭也沒想到自己頭一晚不知不覺中了童都隆的迷藥,第二晚竟然又中了劍暝的春毒,情難自禁間就這麽把自己的完璧之軀給交了出去。其實,劍暝怎會猜不到劍渺嫁給自己的初衷,但練毒之人隻管結果不管過程,既然得不到她的心,那就先得到她的人再說。奇天毒經的秘密本來就隻有劍無決和劍暝兩個人知道,加之運用此功下毒時極為隱秘,劍暝過後裝出一副完全不明白的樣子,劍渺也無可奈何。“米已成炊,就算殺了劍暝,我頂多也隻落得個謀殺親夫的罪名,然後受萬世唾罵。誰也不會相信我為何出嫁,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劍渺傷心地暗想著。


    第二天清晨,一刀和傲彬躊躇著要不要去看看殘花,安慰安慰。思前想後,覺得還是讓她一個人靜一下比較好,再說自己出門若是被劍無決等人撞見,破罐子破摔的計謀就不攻自破了。劍無決一方也如同沒事似的,該練功的練功、該養傷的養傷、該躲在房裏哭的躲在房裏哭。殘花的別墅內安靜之極,仿佛所有人還在沉睡中一樣。


    中午,劍無決再次交給劍暝一張方子,命其找童都隆搜集材料以提升毒功功力用。


    正當一刀和傲彬在院內悄悄模擬對決時,有人來敲門了。開門一看,竟是殘花。她恢複了往常的打扮,慵懶富貴又帶有一絲俏皮地站在門口問一刀:“今天還美麽?”


    一刀和傲彬見狀,連忙探出腦袋看了看門外是否有人後,一把將殘花拉進院中,同時趕緊將門關上。


    看著二人此刻的表現,殘花感到莫名其妙,她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繞著魚骨辮道:“你們兩個家夥神神秘秘地幹嘛?”


    一刀對傲彬說:“你上屋頂隨時注意四周動向。”接著,拉著殘花就往屋內走。


    “你確定要告訴她?”傲彬見一刀此舉便知其要將堅流心的計劃托盤而出告知殘花。


    一刀止步,迴過頭來嚴肅地迴答道:“我相信她。”說罷轉身而去。


    “你沒事吧?”進屋後一刀連忙問道。


    “傷心不能助我報仇。放心,我可是芍藥穀一穀之主,沒那麽脆弱。還是說說你幹嘛賊精賊精的?”


    半個時辰後,殘花明白了一切。見一刀如此坦誠布公,其感到十分開心:“你為何信任我?”


    殘花本以為一刀會說“因為你對我也很真誠。”“因為我對你動心了。”“因為我不要看到你懷疑的目光。”等等之類的迴答。但沒想到一刀竟然生硬地答道:“因為我欠你一條命。”


    殘花聽到這個答案,笑容直接僵硬在臉上。短暫地沉默後,其拍案而起,怒吼道:“你沒欠我什麽,我殘花的仇自己會報。”說罷就要奪門而出。


    一刀迅速施展身法將其攔在門口,壓著聲音對其說道:“給彼此一點時間,我需要報仇,你也需要報仇。而且,林展鵬屍骨未寒,我不想我們將來都活在愧疚當中。”


    “此言當真?你不是因為心中放不下劍渺?”殘花聞言抬起頭看著一刀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問。


    “如有虛言,人神共滅!”


    對話間,一刀和殘花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對視著。一刀能嗅到殘花嗬氣如蘭的香味,也能看到她眼中流露出的期盼;殘花能嗅到一刀堅如磐石的氣息,也能看到他眉間釋放的真誠。這一刻,二人仿佛心神交融,完全合為了一體。


    好半響,一刀才發現自己幾乎已要將殘花攬入懷中,於是連忙閃到一邊,站在那兒不住地撓頭。殘花也是突然警醒過來,俏臉嬌紅地向後退了幾步,接著立在原地低頭不停地扯著衣角。氣氛瞬間從曖昧之極變得尷尬無比。


    過了一會兒,殘花抬起臉龐,見一刀仍在那不知所措地撓頭,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原來殺人如麻的一刀害羞起來竟是這個樣子。別撓啦,不然就該變禿頭了。”


    看到殘花一介女流率先打破尷尬氛圍一刀更加不好意思,但嘴上卻不服輸地道:“誰害羞了?我是因為頭癢才撓的。”


    聞言,殘花笑得更樂了:“哈……你多久沒洗頭了?不是我說你,咱出來跑江湖的也得注意儀容儀表不是?”


    “我……”一刀無語。


    “好好好,不逗你了。我本來今日來是想幫助你練功的,可你的計劃似乎不允許我這樣做,那接下來怎麽辦?”


    話題轉移,一刀如釋重負。“我想來想去,修身不如修心。隻有悟道我才有精進的可能。”


    “悟道?這是很玄的東西,有的人窮極一生也未必能做到啊。”


    “沒辦法,這是唯一的途徑。對了,在此過程中我必須靜下心來,你千萬莫要找劍暝報仇。”一刀解釋時,突然想到殘花的暴脾氣,於是出言提醒。


    聽到劍暝,殘花又想起了林展鵬,不由的黯然神傷起來。一刀見狀,心中不自覺感到有些不確定:“你……不會為他而做出什麽傻事吧?從昨夜一戰看來,劍暝身上有著一些我們看不到的存在。”


    殘花聽出了一刀的誤會,連忙解釋道:“我隻是覺得林展鵬對我那麽好我卻連累了他,心裏除了感動和虧欠外絕無其它感情。是真的!”


    見殘花如此緊張向自己表明心跡,一刀也為剛才的小肚雞腸感到不好意思:“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報仇心切,但在未搞清楚林展鵬為什麽出現那樣的狀況前,你一定不能貿然出手。”


    “嗯!”想起昨夜林展鵬死前那極為怪異的狀態,殘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輕易涉入危險讓你分神的。就讓劍暝再多活幾日。”


    二人又商量了一下近日需小心的一些環節後,殘花離開了一刀的別墅。


    傍晚,又是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一刀的冥想。傲彬嘀咕著去開門:“這錦繡飛花也太不矜持了,怎麽沒走多久又來了?前夫屍骨未寒,竟那麽快就和一刀勾搭上了。”當然,傲彬的嘀咕若是真被殘花聽到,那他的人生估計也就到此結束了。


    門開,進來的卻不是殘花,而是堅流心。傲彬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輕聲問道:“你怎麽來了?”說完還向門外瞟了幾眼。


    堅流心聞言輕輕一笑,接著大聲說道:“一刀,報出生辰八字。破野頭老板要根據你和毛心蕊的八字確定決鬥時辰,以免壞了聚友滿天下的風水。”


    原來,堅流心是奉童都隆的邀請來算時辰的,有此冠冕堂皇的借口,自然可以施施然前來與一刀和傲彬相見。“大師請進屋,我這就給您報來。”一刀心領神會。


    進屋後,三人長話短說。堅流心得知一刀於昨夜便按照自己計劃行事後感到很高興,但在聽到劍暝和林展鵬對決的情況時卻又沉默著思考起來。“你們是說一上場劍暝便翩翩有禮地主動與林展鵬握手?”


    “正是。”一刀和傲彬同時迴答。


    “林展鵬死前二人在械鬥場中間又再次對話?當時劍暝是什麽表情?”


    “對啊,打著打著二人突然聊開了。我們還覺得奇怪呢。”傲彬說。


    一刀稍作迴憶後道:“劍暝在笑。”


    “那就對了。劍暝肯定是在與林展鵬握手時對其下了毒,而林展鵬直到死前才有所發現。劍暝下的毒應該屬於緩慢發作的類型,藥性沒有發揮出來前,他絕不是林展鵬的對手。於是,一開場他隻能拚命攻擊,等待毒性發作。再接著,劍暝體力不支,隻好滿場飛奔逃命,其實還是再拖延時間,直至林展鵬有了反應,他才下死手。由此看來,劍暝對毒的控製力還沒有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堅流心梳理線索後肯定地說。


    “下毒?難道他在上場前就將毒藥塗抹在了手掌上?”傲彬問。


    “目前我也猜不透他用的是什麽辦法。”堅流心答。


    “那他怎麽能肯定林展鵬就一定會與其握手接觸?”一刀想了想問道。


    堅流心再次思考了片刻後才迴答:“估計與錦繡飛花獻舞有關。劍暝可以以羨慕、恭喜、同為癡情人等名義發起祝賀或讚揚,林展鵬視錦繡飛花為至寶,不得不上前握手。”


    傲彬聞言失聲道:“那豈非是錦繡飛花間接害死了林展鵬?”


    “可以這麽說。”堅流心道。


    “打住。無論此事是否是真的,我們今後都不要再提。若讓飛花知道,她一輩子都會活在自責當中”一刀出言製止的這個話題。


    堅流心和傲彬讚同地點了點頭。是啊,此事換誰身上,都有可能成為其一生不可逃開的夢魘。


    “對了,我今日來是有一件好事要通知你。那就是可為你破解刀譜秘密的人今夜將來到這聚友滿天下客棧之中。屆時,我會想辦法讓你們一聚。”堅流心打破沉重的氣氛道。


    “噢!此人是誰?”一刀激動地問。


    “鷹揚郎將司馬德戡手下的一個謀士,也是譽滿京城的才子——斷劍。大隋皇室係鮮卑族後裔,推行武風的同時也很注重學習漢人的文化禮儀,東都洛陽更是如此。因此,每當生死械鬥之後的第二日,定要舉辦一場文鬥。今日斷劍也要來,我與他有些許交情,到時候若能請他指點你一下如何參悟文章,或許對你破解刀譜有很大益處。”堅流心解釋。“好了,測八字算時辰用不了那麽長時間,我該走了。晚上見!”


    說罷,未等一刀再繼續發問,堅流心急匆匆地走了。


    “斷劍……劍已斷,留之何用?”堅流心走後,一刀心中反複問自己。


    亥時,聚友滿天最大的院落“秉文經武”內已是高朋滿座,熱鬧非常。秉文經武是專做文鬥使用的大院,南、西、北麵均設有聯排的小樓別院,用於給觀眾欣賞下麵的文鬥;正東麵有一座類似寶塔的高樓,每次文鬥所產生的最優秀的作品將會收入此樓內;高樓前有一長六丈寬四丈的鋪有紅色地毯的戲台,這是給各路文豪施展才華的地方。


    一刀和劍無決兩夥人也應邀前來觀看今晚的文鬥,由於身為生死械鬥場的主角,故而被安排進了貴賓樓的房間內,可享受完全獨立的陽台。


    隨著主持的宣布,文鬥正式開始。今日依舊是十八人參加,人人麵前放有一張桌子,一支筆和一硯黑墨。十八人中有十七位都是名噪一時的青年才俊,不但文采出眾,且個個都是相貌堂堂,溫文爾雅。但是,也有一個異類,一個骨瘦如柴且神情彪悍的異類竟也在其中,此人便是宇內雄。


    常混跡於此的人都知道,除了斷劍之外,宇內雄可是文鬥產生以來最搶眼的主角。原因一,其每次都能從眾多初賽選手中脫穎而出,獲得最終上台的十八席位之一。原因二,其均能在決賽中出人意料地作出一些風靡全城的歪詩來。至於第一點,估計是童都隆懼怕宇內雄的實力而不得不開個後門讓他直接晉級。但是第二點,就不得不說他是一朵奇葩了。


    “今晚文鬥的主題是對詩。所對之詩名為《憶——七夕》,係我聚友滿天下集廣思益,請來二十四位詩人聯袂,一人一句作出的一首“寶塔詩”。今晚誰對得最工整,誰就是最終獲勝者。”主持人介紹完規則,一副巨大的布卷從戲台後麵高樓三層徐徐落下,隻見上麵寫著:


    憶


    七夕


    似夢裏


    卻在心底


    鶯語如在毗


    執念永不言棄


    看一波流轉四季


    是誰堅守化身菩提


    秋風吹得落花漂滿溪


    魚的淚道盡對水的情意


    盼七月七能夠再次見到你


    海角天涯亦擋不住我的尋覓


    不止千百次迴味第一次遇見你


    在熙攘人群中再沒有誰比你美麗


    當時激動的心境如今依舊如此熟悉


    你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試問何物可媲


    星河月色一切都沉澱在這溫柔的相思筆


    用墨跡冰封住千年淚千年癡中所有的愛意


    滿天飛舞的鵲鳥爭相踴躍地向人間傳遞歡喜


    天下有情人均見證並銘記了那顆不枯竭的淚滴


    一聚縱短一天縱短一世縱短恆古的愛卻永不分離


    這是一秒的心動一刻的相擁一生的承諾帶來的奇跡


    什麽樣的語言什麽樣的景色什麽樣的樂章能表此心意


    寫不出道不明比不了找不到的永遠是那個獨一無二的你


    此詩一出,無論是台上的參鬥者還是圍觀之人均發出讚歎之聲,精妙絕倫的結構真乃巧奪天工。傲彬在貴賓房的陽台上歪著頭左看右看,最後情難自禁地發出一聲:“再給我三個腦袋我也決計對不出這首詩來。”


    “各位隻有一炷香的時間,請開始吧。”主持再次宣布,同時命司儀將一炷清香點燃,放在戲台前一張大桌上的香爐中開始計時。


    一時間,四麵八方傳來交頭接耳之聲,眾人都在議論如何才能對上。台上的十八人也緊縮著眉頭苦苦思索著心中的言詞。


    三分之一炷香時間過去了,台上的才子有九個搖頭苦笑著自動放棄走下台來。


    半柱香燒完時,台上又有五人,在丟棄了一地廢紙後無奈離場。


    三分之二炷香後,剩下四人中再有兩個將所書之稿撕碎,黯然退下。周圍觀眾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一時間竟然變得四下無聲。


    突然,一聲大笑打破了寂靜。“哈……我想到了。斷劍,此次老子贏定你了。”大笑之人正是所剩二人之一的宇內雄。


    風暴前夕水涓涓


    愛恨情仇兩難全


    高樓落下長詩炫


    斷劍現身文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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