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的態度誠懇,說話的語氣也不急不躁,倒真有幾分出家人的持重,三言兩語就將錢謙益駁得無話可說。


    他望了一眼坐著的陳子龍和徐楓,見他二人不聲援自己也覺得自己是自討沒趣,便將袍袖一甩,重新坐下了。


    柳如是的目光落在了陳子龍的身上。陳子龍與她對視,忽然有種如視驕陽的感覺,忙不迭地把目光避了開來。


    “子龍,你很怕我嗎?”柳如是含笑問道。


    “啊?沒……沒有。”陳子龍迴答得有些慌亂。


    柳如是踱步而來,說:“子龍,謝謝你來看我,更謝謝你能幫著暮帆去抗擊滿清鐵騎,為江南的百姓做事。”


    陳子龍有些吃驚,慢慢抬起頭來重新望著柳如是,見她目光柔和,就像是和煦地春風拂麵,倍覺舒服。


    於是他也淡淡地一笑,說:“抗擊滿清韃子是我輩中人的本分。”說到這兒,他又忍不住望了徐楓一眼,又說:“與當今天子相比,我所做的又何足道哉。”


    徐楓雙目一張,倒有些尷尬了,忙笑著埋怨他:“不是說好了嗎?在外麵就不要把我當皇帝,像以前一樣叫我就好。”


    “沒錯。暮帆不拿咱們當外人,子龍你又何必如此見外。”柳如是說著也輕移蓮步,坐到了三人的對麵。


    陳子龍頗為尷尬地一笑,說:“是是是,是我失言了。”


    “子龍,你知道我之前最看重你的是什麽嗎?”柳如是忽然這樣問了一句。


    陳子龍一呆,有些茫然地搖搖頭。


    “子龍的詩才江左無人不識,天下女子誰不仰慕呢?”錢謙益頗帶著幾分醋意說道。


    柳如是卻含笑搖搖頭,說:“子龍之才可追兩宋,我也是欽佩得很。不過,最讓我看重的還是子龍身上的英雄氣。我知道你有一腔報國的熱血,但以前的朝廷奸佞當道,讓你無從施展。而今好了,有暮帆在上麵鎮著,宵小便不敢猖狂。”


    她說完之後便將目光移向了徐楓,笑問:“暮帆,我說的可對?”


    “不錯。”徐楓平靜地點了點頭。


    聽了柳如是的話,陳子龍不禁眼眶濕潤。他雖有妻室,但他的妻子卻說不出這樣的話來。他的妻子不過是天底下最尋常不過的女人,隻能照顧好他的衣食起居,卻不能在精神上與他共勉。


    而柳如是正扮演了他精神上良伴的角色。若沒有他妻子的橫加阻攔,陳子龍真有可能會寫一封休書,然後迎娶柳如是進門。如果是那樣,柳如是或許就不會遁入空門,而自己也不會失卻一個這樣好的伴侶。


    隻可惜,天底下的事沒有如果。一幕幕的往事浮現在陳子龍的眼前,讓他頗為感慨。他重重地一歎,垂下了頭去,心裏是說不出的淒苦和懊悔。


    見他如此,錢謙益和徐楓也都大有悲愴之感。還不待他二人來勸慰,就聽柳如是說:“子龍,時光飛逝不可追。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你若還當我做好朋友,時常在心裏念著我。而我也會在菩薩的麵前,為你祈福的。”


    當陳子龍重新抬起頭來時,柳如是頗為吃驚。因為他已淚流滿麵,雙眼漸漸紅腫。


    “子龍……”柳如是見他這副模樣,心中也是一陣酸楚,聲音不由得哽咽了起來。


    但她不能哭,不能在這清修之地因男女之事而落淚。於是她忙站起身來,向觀音像前走了兩步。她用雙手拂去眼角的淚水,然後輕輕向觀音鞠躬,口裏念著:“弟子心猿難除,菩薩恕罪,弟子心猿難除,菩薩恕罪……”


    錢謙益的心裏同樣泛起一陣酸楚,說:“夫人,原來在你的心裏,始終沒有我的位置。”


    柳如是幽幽地轉過身來,說:“曾幾何時,我也把你當做我一生的依靠。可是,你終究不能懂我。”


    “因為我有降清劣跡?”錢謙益追問。


    柳如是搖了搖頭,說:“你貴為複社領袖,東林旗幟,天下即使所有人都降清,唯獨你不可以。而你偏偏這樣做了,即使你明知我會憤怒,會難過,你還是這樣做。這說明了什麽?”


    “說明什麽?”錢謙益望著她,像一個呆子。


    “說明在你的心裏,先就沒有我的位置。”柳如是這樣迴答。


    錢謙益愣住了。他反複品咂柳如是的話,竟然有種冷水澆頭的感覺。柳如是猜中了他的心思,而這個心思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毫無保留地剖白在眾人麵前,令他倍覺尷尬,也倍覺失落。


    柳如是不顧他那呆呆地眼神,又將目光投到了徐楓的身上。她強顏笑笑,說:“子龍、牧齋,我想和暮帆單獨聊聊,請你們先去外間坐會兒可好?”


    二人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倆有什麽話是不能當著自己的麵說的?但念在與柳如是的情誼,顧到徐楓如今的地位,他們雖有疑慮,也不得不起身離開。


    待二人出去,柳如是才踱步過來,坐在了徐楓跟前。柳如是那一雙含波杏眼令人神馳。徐楓隻望了一眼,便急忙將目光避開。他不敢多看,隻怕多看幾眼,又會生出下流的心思。


    柳如是笑了笑,說:“暮帆,自桂林一別,咱們還沒有這樣說過話,是嗎?”


    徐楓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你還在怨我,對不對?”


    “我怨你什麽?”柳如是含笑望著他,仿佛是在明知故問。


    “怨我在桂林時輕薄你,怨我篡奪了朱明的江山。”


    柳如是收斂起了笑容,重重地唿出了一口氣,輕輕地點了點頭,說:“不錯,原先我怨過你。可你是否知道,我對你的怨卻大不過對你的仰慕。”


    “什麽?”徐楓兩眼一睜,流露出了十分不可思議地表情。


    “但我不想和雨兒爭。”柳如是苦苦地笑了笑,說:“我也不想和雨兒共侍一夫。”


    徐楓也不由得點頭承認:“的確,我無法像牧齋兄那樣,為了你休掉自己的妻子。”


    “你若這麽做,我反倒會怨你,一生一世都不會原諒你。”柳如是的語氣又變得嚴厲起來。但她說完之後,板著的麵孔又是一鬆,繼續笑著說:“你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絕做不出牧齋那樣的事。”


    “這就是你要跟我說的話?”徐楓問。


    柳如是點了點頭,承認了。


    徐楓微微一笑,道:“這是你心裏的秘密,我也可以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


    “哦?”柳如是頗為好奇地側過頭來。


    徐楓望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無論你是否相信,我都要告訴你,盡管這件事非常地不可思議。其實,我是從未來穿越而來的。”


    柳如是的表情僵住了。她愣愣地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不知在想些什麽。而徐楓,也以同樣嚴肅地目光望著她,同樣不知在想著什麽。


    總之,他們就這樣對望著,沉默在房間中彌漫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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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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