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匆匆離去,將徐楓和錢謙益都晾在了當場。徐楓也是心生氣惱,頭也不迴地離去了。


    錢謙益卻是大為恐懼,一邊在後麵追一邊大聲叫著:“陛下!陛下……”


    徐楓忽將步子一頓,轉頭頗為不耐煩地迴了一句:“我都說了,叫我名字!”


    錢謙益忙收住腳步,連連點頭:“是是是,暮……暮帆……請你息怒。”


    看到他這副噤若寒蟬的樣子,徐楓滿胸的怒意頃刻間煙消雲散。他忽然覺得有些無力和無助。“或許,我們的關係再也迴不到從前了。”他這樣在心裏默念了一句,又猛然發覺:“原來,做皇帝是沒有朋友的。”


    徐楓輕聲一歎,頗為沮喪地低頭離開了。錢謙益站在原地,隻愣愣地望著他上了等候在自家大門口的小轎。


    在徐楓的記憶裏,這是他第一次與敬愛的柳如是爭吵,向忘年交錢謙益發脾氣。


    當然,錢謙益不會責怪自己。因為他不敢。但這並不是徐楓想要的結果。他不需要任何人怕自己,別人越是怕,自己就越是孤獨。


    隨著轎子的顛簸,他的心情也隨之惆悵失落。而在這惆悵和失落之中,也夾雜著他深深的自責。


    “我不該向牧齋兄發脾氣的,更不該向河東君發脾氣。”他邊走邊這樣想著:“如今我的身份不同,向他們發一次脾氣就足以破壞我們之間的友誼。從此以後,牧齋兄隻會怕我,河東君隻會怨我。”:筆瞇樓


    徐楓的心情忐忑難安,多少次他都想挑開轎簾對轎夫說聲“迴錢宅去。”可每次又都在最後關頭放棄了。


    因為他不知道,一個皇帝去給大臣道歉輸誠合不合規矩,更不知道錢謙益和柳如是會作何何種想法。


    不知不覺間,他的轎子已緩緩落了下來。“老爺,到了。”轎夫輕聲說了句。


    這轎夫雖不知徐楓是什麽人,但見他先去當朝大員錢謙益家裏做客,又來到了“齊王府”的大門口,料想他定是個非富即貴的人,因此言語上也不敢怠慢了。


    付過了錢,轎夫也謝了老爺恩典,便抬著空轎子離去了。徐楓轉過身來,望著自己這略顯寒酸的“齊王府”舊居,會心地一笑。


    他稱帝之後,並沒有將住處搬進大內紫禁城去。因為他將後宮讓給了朱慈炯和長平公主,自己和溫雨再要住進去多有不便。於是,他和溫雨仍然住在舊居,隻是上朝辦公時才進紫禁城去。


    到了家門口,他卻並不著急進去,而是站在階下仔細觀察著門口這兩尊怒目咆哮的石獅子。


    這兩尊石獅一左一右,以鏡像的姿態彼此相視。徐楓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他踱步來到左手邊的這石獅子旁邊,伸手撫摸著獅子半張的口裏的石球,不禁笑著說:“你的嘴巴也不能張開,不知道是誰把這個球塞進去的。”


    沒有人會迴答他,但他卻並不覺得失落。他撫摸著這蹲在石台上,比自己還高不少的石獅子,自言自語地說:“你們兩個真幸運,可以長久地作伴。不像我,做了皇帝就真的隻是一個孤家寡人了。”


    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時候,忽聽大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徐楓麵容一凜,忙張目向門口的方向望去,隻見環兒大踏步奔了出來,樣子看上去十分焦灼。


    “環兒!”徐楓揚聲叫道。環兒嚇了一跳,猛地迴過頭來望見了他。


    她本還緊張的表情擠出了一絲苦笑,忙又扶著自己的腰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氣喘籲籲地說:“我的爺,您怎麽躲在這石獅子後麵,奴婢一眼都沒能瞧見。”


    徐楓將她一番打量,問道:“你跑這麽急是幹什麽?”


    “對了陛下!”環兒忙道:“有急事!是黃宗羲先生寫來的密劄。事態緊急,奴婢們和王妃都不敢拆開來看。王妃特吩咐奴婢出來尋陛下!”


    環兒管溫雨叫王妃叫習慣了,一時竟也改不了口。


    徐楓卻是略微一驚,忙道:“劄子在哪裏?”


    “在府上。”環兒答道。


    “快!”徐楓快步向王府去了。環兒見他走得快,也是暗暗叫苦,隻得手扶腰眼,勉強地跟著他。


    環兒因為跑得太快,腳步又收得太急,竟然岔了氣,每走一步腰肋間都十分疼痛。但主子走在前麵,她也斷不能在後麵休息,隻得盡量快步跟了上去。


    齊王府的書房暫時充當起了辦公室的角色,下朝以後的許多公文都是送往這裏的。所以徐楓沒有猶豫,徑直向書房走了來。而環兒在後麵跌跌撞撞地跟著,一路上的侍女和家丁見了一麵駐足行禮,一麵也覺得這一幕頗是滑稽可笑。


    書房門口有兩個健壯的家丁守著,除了徐楓以外,不許任何人靠近。


    他們見徐楓快步而來,匆忙半跪行禮。徐楓匆匆推門而入,叫了聲:“免了,起來吧。”


    “兩位小哥,著實辛苦。”環兒一路走來最是辛苦,卻還不忘跟這兩個家丁寒暄。


    二人對視了一眼,正要將環兒攔下,徐楓卻說:“她是我的侍女,可以進來。”


    “是。”家丁應了一聲,剛剛舉起的手臂就又放了下來。


    環兒扶著腰,衝二人嘿嘿一笑,便閃身進屋去了,隻聽“咣當”一聲,書房的門被她牢牢地關住了。


    進得屋來,環兒才長舒了一口氣。她跟隨徐楓和溫雨的時日久了,也知道他是個寬厚仁慈的主子,又是在這密閉的空間,所以也就不那麽拘謹了。


    徐楓也不理她,抄起黃宗羲寄來的信劄,拆開了就讀。環兒注意著他的表情,隻見他眉頭深鎖,嘴裏念念有詞。自己的一顆心也隨之提了起來,不知黃宗羲的信裏說了些什麽。


    徐楓讀信讀到最後,眉宇忽然舒張開來。“啪”地一聲,他將信緊緊地攥在了兩手之間,笑著說:“環兒,咱們可以反攻中原了!”


    環兒楞了一愣,才後知後覺似的癡癡一笑,提著的心也終於放下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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