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文武百官和金聲桓的護衛軍都是一副瞠目結舌地表情,呆立在了當場。照理來說,禪位大典在進行過程中,不得有人擅入。


    不過長平以女蟒加身,盛裝而來。那些守衛在四周的衛兵哪敢阻攔。畢竟長平也是天眷,而且齊王也一再表態要善待明朝宗室,所以這樣的場合長平的到來似乎也不違製。


    此時長平走在最前,跟在她身後的幾個宮女手持金鑼。那金鑼將陽光反射發出熠熠金光。


    朱慈炯先是一陣驚慌,接下來便從心頭升起一股怒火。他瞪著跪在眼前的徐楓,恨恨地問:“是你把我姐姐叫來的?”


    徐楓一臉茫然地搖搖頭,道:“我沒有呀。長平公主何時醒的我都不知,如何叫她前來。”


    徐楓說得誠懇,不由得朱慈炯不信。於是他忙向前邁了兩步,雙目與長平久久相視。但長平卻沒有過多地注意他。


    她走到祭壇前方停住了步子,然後緩緩轉過身來。在她麵前站成兩班的是整個朝廷的中樞大臣。六部九卿、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翰林院、國子監,還有六科、五寺的長官都雲集於此。


    在長平灼灼目光地逼視下,眾臣都有些不安。有些人為了避免尷尬,隻好將頭低了下去。


    長平掃視了一圈群臣,目光先落在了顧炎武的身上。顧炎武傲然不懼。他見公主望著自己,便出列向長平鞠躬行禮,道:“臣顧炎武參見公主。”


    長平淒然一笑,說:“顧先生是齊王在雲南時發掘的人才。各為其主,今日的事我不敢埋怨你。”


    顧炎武又深鞠一躬,說:“謝公主體諒。”


    長平杏眼一轉,那溫和的目光瞬間變得淩冽。“不過諸位就不同了。”長平說:“諸位大多都是本朝的進士。國破降清,那是為了保命,我不怪你們。可如今,你們卻要奪我大明的江山。諸位百年之後又有何麵目去見思宗烈皇帝呢?”


    長平這一番指責慷鏘有力。南京各部院的大臣擁立徐楓的目的也是各不相同。除了顧炎武、錢謙益他們是真心擁護以外,大多數的官員都是見風使舵,隻為求得一個高位。


    但他們又都是讀過聖賢書的,基本的忠君思想還很濃烈,雖然可以因自私而背棄舊主,但心裏多少會有些愧疚感。這時再被長平一番數落,自然是尷尬得無地自容,紛紛低下了頭去,甚至還有些人已小聲啜泣了起來。


    就在這時,顧炎武又站了出來,再衝長平施了一禮,道:“公主恕罪,臣有話要說了。”


    長平略微一怔。她也知道顧炎武是當世大儒,同時也知他僅憑一張利嘴就說得魯王一係的大將倒戈,致使魯王進京稱帝的美夢破碎。如果真要和他辯論起來,自己絕不會是對手。


    但既然顧炎武已開了腔,自己也不能不迎戰,便隻好強顏一笑,道:“請指教。”


    “公主所言,臣明白。公主心中的愁苦憤懣,臣也大體曉得。隻是有一件事公主卻未必了然。”顧炎武淡淡地說。


    長平笑道:“顧先生是想講湯武受命的故事嗎?”


    長平是想在辯論一開始就占據主動。所謂“湯武受命”,是指聖主賢君承接天意,誅除暴虐的君主,替天下除害,自己也理所應當受萬民膜拜,成為新一代的君主。


    曆朝曆代,每逢動亂之時,總有人會以“湯武受命”來包裝自己或他人,以便獲得道義上的合法性。


    可顧炎武卻搖了搖頭,說:“非也。湯武受命亦不過後人追認,三代以來,隻有爭奪權柄的獨夫,並無真正的聖賢。”


    顧炎武這話一出,大臣們都是一陣騷動。顧炎武將秦代以來的開國之君稱為了“獨夫”,可謂是空前絕後了。


    長平也覺得很訝異,便問:“既然如此,先生又為何要擁立這樣一位獨夫?”


    顧炎武繼續搖頭,說:“君主登臨大保,是為安民安社稷。而社稷如何安?僅靠君主一人是萬萬不可。於是,便有百官來代行君權。公主,臣所言可有不妥?”


    長平仔細琢磨了一陣兒,也緩緩搖頭:“並無不妥。”


    “那便是了。”顧炎武繼續說:“百官代行君權,是為安民。而安民,也是在安君主安天下。若萬民不安,則江山危矣。唐太宗有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之言,是為此理。”


    長平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他。


    “天下乃是萬民之天下。百官看似是君主所選派,實則是萬民所選派。”顧炎武矍鑠地目光望著長平,說:“故,這天下並非是公主一家之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


    長平冷冷一笑,道:“既然是天下人的天下,為何又要讓當今天子禪位?禪位以後,天下才可歸於天下人嗎?”


    “正是。”顧炎武慨然答道。


    長平柳眉一豎,喝道:“放肆!”


    顧炎武也忙鞠躬致歉,忙說:“公主息怒。”


    “在你眼裏,當今天子是獨夫,徐楓倒成了聖賢了嗎?”長平提高了嗓門,厲聲怒斥。


    顧炎武不急不躁,耐心地解答:“自古君權如是。臣並不敢對陛下有何怨言。隻是如今漢家天下孱弱,有傾覆之危。而齊王深受萬民愛戴,可以統禦四方,與滿清決戰。若換做了當今陛下,隻怕百姓們並不會在意朝廷的死活了。”


    “你……”長平怒氣勃發,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公主殿下,請你上來說話吧。”站在祭壇邊的徐楓向他們高聲喊話。


    長平迴頭將他一望,便抬起步子徐徐走了上來。朱慈炯呆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了。


    “徐楓,你要做亂臣賊子,還有什麽話說?”長平上得祭壇來就這樣質問了一句。


    徐楓不急不躁,說了句:“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長平聞言便是一驚。這是孟子中盡心章句下的名言。不過在朱元璋開國之後,覺得這一章有礙於君主的中央集權,便一並禁了。


    長平怒目橫視,罵道:“簡直是強詞奪理!”


    徐楓含笑搖頭,說:“顧先生說得對。這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下人有權選出合適的君主來。如今,南京城中的百姓推舉我為天子,我不敢違抗。”


    “哼!”長平哂笑道:“那不過是你收買人心的結果。”


    “我是收買人心。”徐楓坦率地承認了:“不過,也因為我的收買人心,南京全城的百姓得以活命。我平抑了物價,穩住了人心,將南京打理得井井有條,然後迎陛下還朝。可陛下還朝之後呢?他不僅不感謝我,居然還恩將仇報,要將我淩遲處死。公主殿下,若不是陛下的苦苦相逼,我也斷不會走到這一步來。”


    徐楓的這一番話說得長平和朱慈炯麵紅耳赤。的確是朱慈炯理虧在先。徐楓在南京已深得人心,而朱慈炯的處理卻過於急切,導致民怨沸騰。


    在這樣的情形下,就算徐楓不想稱帝都是不行的。因為百姓們和滿街刷揭帖的舉子們會不答應,更有甚者,軍隊嘩變、聚眾起義都是有可能的。


    若到了那一步,局麵真的就無法收拾了。


    想到這裏,長平也是一聲長歎,知道大勢已去,無可挽迴了,於是便問道:“徐楓,你真會善待我們嗎?”


    長平就這樣繳械投降了。


    徐楓微微一笑,說:“這個自然,我會給你們真正的丹書鐵券,以保萬年。”


    聽了這話,朱慈炯更是慚愧得無地自容。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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