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炯來來迴迴地踱著步子,一臉地焦躁煩悶。長平坐在一側,靜靜地望著他。


    “慈炯,徐楓的意思你明白了嗎?”長平問。


    朱慈炯步子一頓,恨恨地說:“不就是丹書鐵券嗎?好!我給!”


    朱慈炯雖然答應了,但那副咬牙切齒的樣子讓長平隱隱有些不安。她站起身來,說:“慈炯,你知道徐楓為什麽問咱們要丹書鐵券嗎?”


    “那是他得寸進尺,忤逆犯上!”朱慈炯這樣迴答。


    “不!”長平皺起了眉頭,但她還沒說話,朱慈炯就已經現出了不耐煩的樣子,從自己身邊走了開來。


    長平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強按下心頭的煩躁,耐心解釋著:“若是徐楓真的要忤逆犯上,就不需要什麽丹書鐵券了。他之所以如此,便是還未有造反的心思。此種情形之下,咱們不妨做個順水人情,賜予他丹書鐵券。”


    朱慈炯停下步子,轉身問道:“可他得了丹書鐵券還是要反呢?”


    長平輕聲一歎,說:“我們已做到仁至義盡,他若再反,便是失道寡助,天意人心都不會站在他的一邊。”


    “哼!”朱慈炯不屑一顧地冷笑一聲。但他與長平頗為真誠地目光一觸,心腸也不知不覺地軟了下來。


    他想了想,拋下了一句:“我就聽姐姐的!”說完之後將袖子一甩,大踏步出了柔儀殿。


    長平緊緊追了兩步,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心下仍是一片地惴惴難安。


    南京紫禁城的謹身殿已許久沒有人氣了。不過這天卻是一掃一年多的頹唐,穿著紫袍的一品大員分別從兩邊的迴廊迎上來,在太監的引領下步入了殿內。


    “李清李大人!許久未見了!”張有譽上前去向悶頭走路的李清抱了抱拳。


    李清一呆,揚起頭來是苦澀的一笑,也抱拳還禮:“原來是張大人,的確是許久未見了。”


    他說著還扶了扶自己的官帽,生怕露出毛茸茸還沒長出頭發來的腦袋。


    張有譽自然窺得見李清的心思,便也不失禮貌地一笑,然後湊近身子,低聲問:“李大人,不知今日陛下在這裏召見群臣是為著什麽事?”


    李清也望了望左右,一臉茫然地說:“不知。不過依我猜,不是賞賜便是懲處。”


    張有譽有些吃驚。他瞪了瞪眼,說:“賞賜尚在意料之中,卻不知這懲處所謂何來?”


    李清歎了口氣,指了指自己的頭,接著便是一陣搖頭苦笑。


    張有譽有些恍然大悟,接著便也是一聲長歎,有意無意地嘟囔了一句:“這事兒,齊王不會不過問。”


    “唉,我等是自作自受。”他說完便一邊搖頭一邊踱步走開了。


    張有譽本想迎上去寬寬他的心,但見他一副枯朽地神態,想必再怎麽勸也是枉然,於是自己也不免搖了搖頭,邁步向另一邊去了。


    待張有譽站好自己的班次,群臣也都陸陸續續得到了。大臣們舉頭一望,隻見台階之上置有兩把椅子。一把是鍍了金的藤椅,另一把則是頗為普通的紅木太師椅。


    不過這椅子的材質雖是普通,但放在禦座的旁邊卻也不那麽普通了。臣子們都知道,那是齊王徐楓的座位。在如今的大明朝堂上,也隻有徐楓可以和皇帝一同就坐。


    這時,一個麵皮幹枯、滿麵溝壑地老太監從後堂緩步走了來,輕輕一抖手裏的浮塵,揚聲道:“皇上、齊王臨朝!”


    隻聽一陣“唿啦啦”地聲響,群臣都跪倒了下來,口稱:“臣等恭迎聖駕。”


    朱慈炯和徐楓都穿著輕便的常服,分別從左右兩側緩步而來。他們走到正中時正好麵對著麵。


    朱慈炯冷冷地望著他,一言不發。而徐楓楞了片刻,才匆忙跪下行禮:“臣徐楓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齊王不必多禮,起來就坐吧。”朱慈炯冷冷地說了一句,然後自己便坐了下來。


    “謝陛下賜座。”徐楓也答了一句,緩緩站起了身,坐了下來。


    待二人坐定,朱慈炯才揚聲道:“諸位愛卿平身吧。”


    “謝陛下隆恩。”群臣再一次山唿,才紛紛站起了身。


    朱慈炯舉目向群臣掃了一眼,不禁露出了微笑,說:“今日來的都是朝中的一品大員。你們對朝廷的恢複有著不小的功勞,朕一定會論功行賞,絕不委屈你們。”


    他稍稍頓了下,然後有側目將徐楓望了一眼,又笑著說:“不過功勞最大的當屬齊王。自齊王輔政以來,內平孫賊之亂,外犁北虜之禍。當是我大明開國以來的首功大臣。”


    徐楓忙站起身來,說:“都是陛下的德行感動了上天和祖宗神靈,臣方能調度自如,將滿洲人從江南驅逐出去。”


    “齊王何必謙虛。快坐下吧。”朱慈炯衝他揮了揮手,麵上帶著淡淡地微笑。


    “是。”徐楓雖然坐了,但仍有些如坐針氈的感覺。


    他明白朱慈炯對自己是十分厭惡甚至是憎恨的。而現在他毫無預兆地誇讚自己,倒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朱慈炯又說話了:“諸位卿家不妨議議,以齊王之功,該當如何賞賜?”


    聽了這話,群臣間起了一陣騷動。大家都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著。


    “齊王已位極人臣,賞無可賞呀!”、“齊王之功可昭日月。倒可以加九錫呀!”、“胡謅!齊王是扶保社稷的大忠臣,豈能加九錫?”、“哎哎哎,那倒也不盡然。當年諸葛孔明就險些加九錫嘛。這與忠不忠的倒是無關呀。”


    ……


    這些話都被徐楓和朱慈炯聽了去。他們都明白“加九錫”是什麽意思。


    所謂“加九錫”,就是賜予九樣禮器。諸如車馬、樂隊、虎賁、斧鉞之類的,也不過是種無關痛癢的榮譽而已。


    但自打西漢末年王莽亂政以來,“加九錫”就成了權臣篡位的標準步驟。曹操、司馬昭、劉煜、李淵都曾授予過“九錫”。而他們無一例外都成為了帝國實際上的終結者。


    所以這個時候居然有人提出來要給徐楓“加九錫”,那似乎就是暗示大明國祚要終結於他的手裏了。


    徐楓固然是有些緊張,手心上也不免滲出了汗水。而朱慈炯也是氣得渾身顫抖。


    但他強抑內心的怒火,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朗聲道:“加九錫確實可彰顯齊王的功業。不過,古往今來,加九錫者多為亂臣賊子。如今我大明正在多事之秋,不可多生事端,惹人猜疑。”


    他這樣一說,等於就把這條意見給否了。大臣們也隻好俯身下拜:“謹遵陛下教誨。”


    朱慈炯又道:“朝廷自有法度。當年太祖開國時就賜給過李善長丹書鐵券。而今,齊王之功可比李善長。所以,朕也要賜齊王丹書鐵券,保其一門富貴平安。”


    朱慈炯雖然說得是賞賜的話,但這話落在群臣的耳朵裏都感到一陣寒意。


    李善長是大明的開國功臣,他雖然被授予了丹書鐵券,但最後仍然沒能逃過朱元璋的屠戮。朱慈炯拿徐楓比李善長,是不是也有幾許暗示之意?難道皇帝已動了殺心?


    眾臣還沒理出個頭緒來,一個小太監手捧銅製托盤緩步而來。他走到徐楓的麵前恭敬地跪下,將托盤高舉過了頭頂。


    這托盤上呈的是一塊鍍金的鐵牌。牌子上書“丹書鐵券,皇家禦賜”八個大字。


    徐楓見狀也急忙站了起來,一副惶恐地表情望向朱慈炯:“陛下,臣甘願為陛下鞠躬盡瘁,此等厚賞臣不敢領受。”


    他雖這樣說著,心裏卻是在犯嘀咕:“前幾日我和雨兒才談過丹書鐵券的事,今日陛下就要賞賜,世上居然有如此巧合的事?”


    “該領的。”朱慈炯望著他,含笑道:“你先把牌子翻過來看看。”


    徐楓一怔,便依言將牌子捧起來,翻過來一看,隻見上麵寫著一行小字:齊王徐楓於國有功,除大逆外,一切刑責皆應免去。此丹書鐵券世襲罔替,不可擅改。


    “除大逆外?”徐楓嘟囔了一句。


    朱慈炯冷冷地一笑,反問道:“齊王,你可知何為大逆嗎?”


    徐楓隻覺得一股冷風撲麵而來,一時呆若木雞,不知該怎麽迴答。


    “逼宮便是大逆!”朱慈炯站起身來說:“你和李定國在桂林逼宮,已犯死罪。就是丹書鐵券也救不了你!來人呀!把這等亂臣賊子給朕拿下!”


    一聲令下,群臣皆是愕然。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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