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桂林城被一片深沉如墨地靜謐所籠罩。路上除了偶爾遇到巡邏的士兵,再見不到半個人影,聽不到半點聲響。


    月色皎潔,銀光泄地。載著徐楓、張同敞和彩兒的馬車正徐徐前進。


    徐楓挑開窗簾向外望去,所見的隻有黑洞洞的一片。他頗覺得失望,便放下了車簾,不再看了。


    “自從陛下移蹕桂林,城裏每日都宵禁,生怕出了岔子。”張同敞解釋道:“這個時辰,什麽也看不到。”


    徐楓望著他說:“我隻想知道,你們為什麽要假傳聖旨,叫我來桂林。”


    張同敞微微一笑,說:“徐閣部莫急,咱們馬上就到瞿老師府上了。”


    聽了這話,徐楓和彩兒相顧無言,隻好將滿腹地狐疑悶在肚子裏,不再相問。


    馬車行了一段,最後停在了瞿宅的門口。這也是這條長街唯一有光亮的地方。


    瞿宅大門兩側各掛著一個大紅燈籠。兩個家丁站在燈下,背著手望著前方。


    瞿式耜也站在門前焦灼地望著,正望見馬車徐徐而來。他忙親自下台階相迎。


    徐楓正挑開車簾要跳下來,正撞見瞿式耜快步迎來。兩人一望,彼此愕然。


    瞿式耜愣了一下,叫道:“您就是徐楓徐閣部?我原本以為您是位老先生呢,沒想到竟是個翩翩公子。”


    徐楓從車上一躍而下,笑著說:“那您就是新任的兵部尚書瞿式耜大人了吧?”


    瞿式耜作揖笑道道:“在下瞿式耜,草字起田,癡長徐老弟幾歲而已。”


    徐楓見他態度恭敬,內心的怒氣就消了一大半,便也含笑作揖,說:“徐楓草字暮帆。瞿大人可比在下年長得多。叫我一聲老弟那便是抬舉了。”


    瞿式耜哈哈大笑,說:“學問不問先後。日後咱們就以字相稱如何呀?哦,這位是我的學生張同敞。”


    張同敞和彩兒也下了車,緩步走來。“在下草字別山。”張同敞也作揖介紹自己。


    徐楓忽然拉過彩兒來,忙介紹道:“這是我的侍女,彩兒姑娘。”


    瞿式耜和張同敞聞言一愕,隨即笑了起來。


    彩兒更覺得尷尬,忙撇開徐楓的手,小聲道:“奴婢出身卑微,怎煩大人引見?”


    “奴婢也是人呀。隻要是人,大家都一樣。”徐楓頗為嚴肅地對彩兒說。


    彩兒更覺麵紅,一跺腳,埋怨道:“大人不可再說了。”然後便含羞帶臊地往徐楓身後躲。


    瞿式耜點頭讚道:“沒想到暮帆老弟胸襟竟如此開闊,頗有先秦君子的遺風。來來來,咱們進屋說吧。”


    瞿式耜挽過徐楓的手,一起向屋裏走去。張同敞跟在瞿式耜一側,彩兒低著頭,跟在徐楓一側。


    盡管屋外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但屋裏卻燈火輝煌,亮如白晝。瞿式耜的大廳裏燃著十多根如小兒手臂般粗的白燭,侍女和家丁一齊迎上來行禮。


    客廳的中央擺著一張紅木大圓桌。瞿式耜、徐楓和張同敞三人落座,也頗顯得空空蕩蕩。彩兒站在徐楓身後,微微頷首。


    瞿式耜吆喝了一聲,說:“上菜吧。”


    話音一落,幾名穿著彩綢、畫著精致妝容地侍女手托菜盤緩緩而來。


    她們邁著輕盈地步子,麵上帶著微笑,雖然手中托著東西,卻也優雅十足,宛如下凡的仙女。


    莫說是徐楓,就連彩兒都看得呆了。“哇!好美。”彩兒不覺讚歎了一句。她話一出口,才察覺自己失言,急忙又伸手捂住嘴巴。


    侍女們將餐盤依次放下。徐楓放眼望去,隻見菜色五花八門,有鬆鼠桂魚、紅燒牛舌、螞蟻上樹、脆皮豆腐等等。


    徐楓和彩兒看得眼睛發直。他們一路顛簸,胃口總不太好。現在忽然見到如此豐盛的美食,不禁有些垂涎欲滴的感覺。


    “起……起田兄。”徐楓倒吸了一口,沒讓口水流下來,說:“起田兄真是有心了呀。”


    瞿式耜哈哈一笑,道:“隻怕這些小菜不合暮帆的胃口。”


    “合合合,太合了。”徐楓連忙點頭。他又迴頭望了望身後的彩兒,說:“你也餓了吧?坐下來一起吃吧。”


    “啊?”彩兒聞言大吃一驚,忙道:“奴婢卑賤,豈能與三位大人同桌而食。若傳揚了出去,人家該說徐大人家教不嚴了。”ъimiioμ


    “沒關係。”徐楓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一個凳子,笑著說:“反正這麽多東西我們也吃不了,你也坐下來吧。”


    張同敞和瞿式耜對望了一眼,雖然眼中有詫異之色,卻也都搖頭一笑。


    “彩兒姑娘,難得你家大人有心。你就坐下來一起吃吧。”瞿式耜笑著說:“反正咱們也是閉門相談,不見外客的。”


    說完之後他又招唿身後的管家:“去,再拿一副餐具來。”


    “你就別墨跡了,快來吧。”徐楓重重將彩兒一拉,才讓她坐了下來。


    彩兒緩緩落座,仍是有些局促不安,始終不敢抬頭。直到管家將碗筷放在她的麵前,她又是一驚,連聲道:“有勞管家大哥。”


    瞿式耜等三人見她如此神情,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彩兒始終忸怩,不敢自己夾菜,隻得徐楓給她夾。起初,她仍會起身推辭,但徐楓一再堅持,漸漸地,她也卸下了心理負擔,吃起了徐楓給自己夾的菜。


    “暮帆。”瞿式耜收起了笑容,頗為嚴肅地對徐楓說:“這次我和別山矯詔於你,可是犯了潑天的大罪。但局勢如此,我們也不得不行這步險棋。”


    徐楓心頭一緊,忙放下筷子,正色問道:“到底是什麽事?”


    一旁的彩兒見徐楓放下了筷子,自己隻好也放下了筷子,眼巴巴地望著他。


    徐楓側目將她一瞧,說:“沒事,你吃你的。”


    瞿式耜歎了一口氣,說:“朝中有奸佞。”


    徐楓一愣,道:“怎麽又有奸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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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式耜和張同敞你一言我一語,說得不亦樂乎。徐楓一會兒看看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腦子裏更是一團漿糊。


    “哎呀,好了。”徐楓一揮手,將兩手一攤,頗為煩躁地說:“到底是怎麽迴事,你們總得先說清楚啊!”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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