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炯深深地出了一口氣,又對群臣說道:“徐楓和黃愛卿說得對。如果能換來孫可望的抗清大軍,朕何吝虛名。”


    說這話時,朱慈炯倍覺失落。一字王不僅是皇室專享的尊號,更代表著朝廷的權威。


    如今,朝廷四麵楚歌,朱慈炯隻好割舍此特權,頗有壯士斷腕的悲壯。


    堂下群臣也是默然頷首。大家不住地搖頭歎息,頗有些一葉落而知天下秋的感覺。


    屬於大明王朝真正的至暗時刻或許在此時才悄然而至。想到這一層,三三兩兩的臣子竟垂下淚來。哭聲在衙門的大堂上淅淅瀝瀝地響起來,悲戚氣氛無以言表。


    朱慈炯更覺悲傷。但他強打精神,說:“好了,既然主意打定,各位臣工就速速迴去收拾行李。咱們趁夜南渡吧。”


    自東晉“永嘉南渡”以來,後世的皇帝但凡是向南方逃跑都會以“南渡”遮羞。就像後來清代的鹹豐皇帝逃往熱河說成是“北狩”一樣。這是皇家最後的體麵和尊嚴。


    可就在朱慈炯準備起身時,黃道周卻上前一步說:“陛下,臣願留下,誓死守衛杭州。”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而朱慈炯吃驚尤甚,忙說:“黃愛卿不是支持南渡的嗎?怎麽又……”


    他話還沒說完,黃道周已閉目搖頭,態度極其堅決。


    “陛下可南渡,臣子不可南渡。”他說:“杭州乃我大明重要的城池,絕不能不守。此舉或許於大事無補,但也可堅定我大明君臣堅決抗敵之心。”


    “說得好!”張煌言、陳邦傅也站了出來。


    二人對視一眼,由陳邦傅說道:“我二人也願留下,與黃大人一同守城。”


    “既然如此,也加上我吧。”水師總兵黃冰卿同樣上前一步,說:“臣的水師雖無力與鄭家水師抗衡,但也要拚死一戰!”


    “諸位愛卿,你們都……”朱慈炯望著這四位目光堅定的大臣,心裏忽然泛起了一陣酸楚之感。


    他終於垂下淚來,作揖向四人一拜,說:“朕代我朱家的列祖列宗拜謝四位卿家。”


    四人同樣鞠一把熱淚,躬身向朱慈炯行禮。眾位臣工遙遙望著,恍如是正在觀賞舞台劇的看客,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大伴,咱們走。”朱慈炯招唿了韓讚周一聲,便大踏步走了。


    因為衙門口聚集了太多的百姓,所以朱慈炯在捕快們的指引下從後門出去了。


    他們在一隊衛士的護送下迴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在門前將步子一停,對韓讚周說:“你先去收拾東西。我去公主那一趟。”


    “是。”韓讚周恭敬地應了一聲,目送朱慈炯離開了。


    長平的房裏也不安寧,幾個消息靈通的宮女正在匆忙地收拾著行李。長平本想上去幫扶一把,那宮女卻如遭電擊一般,急忙跪下哭求道:“求公主慈悲,這點活兒就讓奴婢幹吧。”


    長平滿含淒楚神色,隻好點點頭,讓開了。


    越是在這種時候,這些宮女們就越發地要表現出自己的勤勞和不可或缺。稍不留神,自己就可能被當做累贅扔下。


    而身為女子,一旦被清軍捕獲,那迎接自己的將會是不可預料的悲慘結局。


    長平自然也能想到這點。自從北京城破之後,她就飽嚐人間疾苦,也就越發能理解這些宮女們的心情,便也強顏笑笑,自嘲似的說了一句:“我隻有一隻手,看來也幫不上你們什麽。”


    “公主殿下!”一聲唿喚從門口傳來。長平抬眼一望,見跑來的人是溫雨,露出了由衷地笑容。


    朱慈炯已將溫雨認作了幹姐姐,也算是半個皇室中人。所以她來找長平公主便無人敢阻攔。


    長平也迎上兩步將她的手握住,說:“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派人去通知你呢,快迴去收拾行李吧。咱們要離開杭州了。”


    溫雨焦躁地點點頭,說:“我正是為此而來。求公主和陛下說說,一定要帶上錢夫人和一個叫徐昊的。”


    “徐昊?”長平眉頭一皺,露出了狐疑神色,說:“這徐昊又是什麽人?”


    “他是徐楓的表哥。”溫雨說完便覺後悔,不斷在心裏暗罵自己。但話已出口,說什麽都晚了。


    長平會心一笑,道:“既是安寧伯的親眷,那必是要隨咱們一起走的。”又輕輕將她的手背一捏,埋怨道:“怎麽這麽久了也不見你提起過?待在後方安定了,需得叫來讓陛下見一見,好好勉勵一番。”


    溫雨現出了窘態,急忙說:“此人樣貌奇醜,見了陛下怕冒犯天顏。”


    長平更是格格發笑,說:“再醜還醜得過鍾馗嗎?見一見,不礙事的。”


    “公主,他……”溫雨不知該說什麽好,一時僵在當場,既尷尬又慌張。


    偏在此時,朱慈炯邁步進來了。“姐姐。”


    他衝長平爽朗地叫了一句,目光又不自覺地落在了溫雨的身上。


    見是皇帝,溫雨更覺尷尬,急忙屈膝行禮,道:“陛下萬歲。”


    朱慈炯“哦”了一聲,隻望著她呆呆地出神。溫雨隻覺得麵皮一陣發燒。


    她忽然想起自己刺殺徐楓的那個夜晚,那個唐突的家夥居然一把扯掉了自己的麵巾,那輕佻無禮的眼神與此時的朱慈炯簡直如出一轍。盡管時過境遷,但她現在想來依然有氣。


    “慈炯!”長平厲聲叫了一句,朱慈炯這才緩過神來,應了聲“是”。


    “你和大臣們商議的如何?”長平問道。


    朱慈炯喃喃地說:“南渡。”


    “去哪裏?”長平接著問。


    “可去昆明,也可去桂林。”朱慈炯說:“我覺得還是去昆明好些。徐楓在那裏,我也答應封孫可望為王。想來他也不會對咱們不利。”


    長平笑道:“那便好。”然後又側目對溫雨說:“你也迴去吧,叫上錢夫人和徐昊。咱們去昆明。”


    “徐昊?”朱慈炯凝神將溫雨一望,問道:“這徐昊是誰?”


    溫雨心慌意亂,急忙向後退了一步。長平以為她是怕羞,便代她迴答:“是安寧伯的表哥。咱們現在正要依仗他,對待其親眷也不可輕慢了。”


    “哦。”朱慈炯點頭道:“那是自然。”


    “那雨兒就先迴去了。”溫雨笨拙地行了一禮,邁著匆匆地步子走了。


    朱慈炯也呆呆地目送她遠去,真恨不得跟她一起走了。長平不滿地叫了一聲:“慈炯。你是不是仍然垂涎雨兒姑娘的美色?”


    “啊?臣弟不敢。”朱慈炯也窘迫似的低下了頭。


    長平微微一歎,說:“待他日安定了,我一定做主為你選個賢良淑德的皇後。雨兒是安寧伯之妻,萬不可再生事端了。”


    “是。”朱慈炯應了一聲,便又道:“那天我做事魯莽,險些害得溫姐姐貞潔不保,每每想來都覺得愧悔難當。”


    長平一笑,說:“你知道對不起人家便好。你是皇帝,誰也不能把你怎樣了。但絕不可再犯。”


    “是。”朱慈炯說:“所以我想去向溫姐姐鄭重地道此歉。不求她的原諒,隻求我自己心安。”


    長平想了想,說:“那也好。你去吧,順便再見見安寧伯的表哥,說幾句勉勵的話。”


    “是。”朱慈炯應了一聲,便轉身出去了。


    柳如是的風寒已完全好了,但大病初愈,身子總還有些虛弱。她正勉強地從床上下來,眼含焦急地神色,望著窗外。


    忽然,徐昊那張大臉一晃,笑眯眯地出現在了窗前。“啊?”柳如是嚇了一跳,本能地向後退了幾步。


    徐昊走進屋來說:“河東君,你的麵色還很蒼白,還是先臥床休息吧。來,我扶你。”


    他說著就要靠近。“不用了。”柳如是厭惡地瞥了他一眼。若不是考慮到他是徐楓的表哥,真想罵一句“登徒子”。


    不過,以徐昊的文化程度來看,就算你這樣說他,他也未必能聽出那是罵人的話。


    “你進來幹什麽?聖人之禮不必守了嗎?”柳如是坐在床邊,冷冷地說著。


    “聖人之禮?那是什麽玩意兒?”徐昊眼露迷茫的神色,又笑道:“外麵越來越亂,我估摸著皇帝要跑路了。咱們也趕緊收拾東西吧,免得走時慌亂。”


    柳如是說:“你先出去,我自己收拾。”


    “那不行,你身子還很虛弱,我來幫你吧。”徐昊說話做事總給人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柳如是越看越覺得厭惡,正要斥責他,溫雨卻進來了。.Ъimiξou


    “錢夫人。徐昊!”溫雨也無瑕招唿,急忙說:“陛下決定去昆明。咱們快收拾東西吧。”


    “昆明好!”徐昊笑著說:“那地方氣候好,可比杭州好多了。”


    “行了,你也快迴去收拾吧。”溫雨對徐昊說著。


    “哦。”他點了點頭,正要出門時,卻迎麵撞見了朱慈炯。他“啊”地叫了一聲,急忙向後退去。


    自從他退位之後,最怕的人就是朱慈炯。即使他再無知,也知道冒充皇親國戚乃是死罪。此時忽然撞見,心中更是一個激靈。


    柳如是和溫雨也是大驚失色,正要行禮,朱慈炯將手一抬,止住了她們。他的目光始終不離徐昊,冷冷地問:“原來你就是徐楓的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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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聞言如獲大赦,正要跪下拜謝。朱慈炯卻又止住了他們,說:“不過男女有別,大家得分開走。徐昊,你收拾好東西,去南門等朕的大伴。而溫姐姐、錢夫人隨我和公主一起走。”


    徐昊想了想,不疑有他,便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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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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