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起兵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南京。這天在朝堂上,徐昊發了雷霆之怒。“混蛋!”他重重地拍著禦案。群臣無不驚愕跪倒,口稱“萬死”。


    “陛下聖明。”馬士英雖跪著,但頭顱依舊高高揚起,慨然上奏:“左良玉亂臣賊子,是要行董卓之事。臣擬派四鎮之兵移師西北,抵禦叛軍。”


    “不可!”水師總兵黃冰卿也將頭顱一揚,象牙製的笏板一振,揚聲道:“江北四鎮乃史閣部苦心孤詣、殫精竭慮所建的防線。江防一撤,南京必危如累卵。請陛下三思。”


    馬士英將黃冰卿一瞧,又說道:“陛下,自古長江天塹難以逾越。”他斜了黃冰卿一眼,重重地說:“君不見東吳三萬、淝水八千,一戰而安江左。宋時,韓世忠將軍也曾取黃天蕩大捷,使金人終不能渡。”


    “陛下!”黃冰卿也提高了聲音。他話雖是對徐昊說的,但字字針對的都是馬士英:“自古守江必守淮。長江雖險,但處處需要守備,極易被清軍突破。若無重兵拱衛,清兵之驍勇善戰,我軍必不能持。”


    “黃冰卿!”馬士英忽然站起了身來,用手中笏板指著黃冰卿大聲道:“清兵尚在與流賊糾纏,根本無暇南顧。而左軍之叛叛在肘腋,你如此避實就虛,究竟是何肺腑!”


    馬士英當庭咆哮,大大地違背了人臣之禮,群臣都是一片嘩然。但大家也隻是看著,就像在大街上看別人家打老婆似的,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


    黃冰卿氣往上湧,臉色都青了。但他仍是跪在地上,麵對著徐昊說:“黃某乃是水師總兵,擔負著長江江防和拱衛京師的重任。如今若有人要避實就虛,盡撤四鎮之兵,黃某為江山社稷計,也絕不能答應!”


    馬士英叫道:“就算撤了四鎮,也有你的長江水師鎮守長江。哼!你為何就不能學學周瑜和謝玄呢!”


    “好了,你們不要吵了!”徐昊猛地站起身來,斷喝了一聲。他麵紅耳斥、額上青筋暴起。“在朝堂上吵成一團,成何體統!”他怒目一掃,盯著馬士英說。


    馬士英心頭一緊,忙退後兩步,躬身道:“臣冒犯天顏,罪該萬死。”說完就又重新跪了下來。


    “哼!”徐昊這也才重新落座,道:“左良玉突然反叛,也總得有個由頭。你們誰知道啊?”


    其實誰不知道。左良玉之叛,皆是因為徐楓被捕。但就是這件大多數人都知道的事,當朝天子徐昊卻不知道。也難怪他不知。他與外界溝通的橋梁隻有馬士英和阮大铖兩人,雖然偶爾徐楓也會單獨覲見,但他的權勢畢竟太小,難以形成獨立的信息管道。隻要阮大铖和馬士英不說,外朝的事他便是兩眼一抹黑,什麽也無從知曉。


    此刻,他提出了這個問題。群臣們隻互相看看,誰也不敢直說。雙方一下子就僵持住了。


    徐昊有些惱羞成怒,加重了語氣說:“領兵大將公然反叛,你們竟無一人知道緣由?你們都是幹什麽吃的!”他一語甫畢,抬起一腳就“咣當”一聲,將身前禦案踢了,案上的奏疏紛紛落落,灑在了禦階上和眾臣的麵前。


    “陛下息怒。”阮大铖膝行而來,扣了一個首,緩緩說道:“自古叛臣作亂,無非自立、廢立而已。自立者,宋太祖趙匡胤也。廢立者,董卓袁紹也。其他緣由便隻是細枝末節,無關根本。”


    “哦。”徐昊點了點頭,又問:“徐楓呢?他在哪裏?”


    “這……”阮大铖思索了一會兒,從容答道:“徐楓帶著鄭森的艦隊去找洋人借款了。如今款是借到了,但要把錢款變成火器卻還尚需時日。”


    徐昊焦急地搓了搓手,又說:“那何不直接問洋人借火器,豈不是一步到位?”


    “迴陛下,台灣的洋人錢多而火器不精。澳門的洋人火器精而錢款不足。所以,咱們隻有先借了台灣洋人的錢,再拿著錢去問澳門的洋人買火器。”阮大铖這樣奏道。


    “那現在,你們說該怎麽辦?”徐昊張皇無計,匆匆地掃視了一遍階下群臣,語氣中透著焦急。


    阮大铖想了想,說:“黃冰卿大人所言極是,江北之防不可盡撤。但也不可不撤。咱們可以撤去黃得功、劉良佐兩部,移師西北,抵禦左良玉。”


    徐昊將目光又投向了黃冰卿,問道:“這樣辦如何?”


    黃冰卿猶豫了一下,才喟然說道:“恐怕隻有如此了。”


    “那好,朕即刻就傳下聖旨,命黃得功和劉良佐移師。”徐昊說完,頓了一頓,又問道:“諸位愛卿,還有何奏本?”


    “臣有本!”都察院副都禦使楊維垣忽然上前說了一句。


    阮大铖迴頭將他一望,目光極為銳利。楊維垣與他對視了一眼,不禁渾身打顫,便張口結舌地說:“湖廣兩省今年降了大雪,是……是吉兆。”


    徐昊頗為煩躁地說了一句:“這麽點小事也要上奏嗎?退下去!”


    “是。”楊維垣唯唯諾諾地退了迴去。


    “諸位愛卿若是沒有別的事,咱們就退朝吧。”徐昊早就不耐煩了,不斷地在抖著腿。


    貼身太監王肇基朗聲叫道:“退朝。”


    “臣恭送陛下。”群臣本就是跪著,隻需要重重地磕下頭去就可以了。


    徐昊望著這些庸庸碌碌的大臣們,心中十分地無奈和無助。他隻輕輕地一歎,懷著複雜的心情起身走了。


    待徐昊和一眾近侍出了奉天殿,大臣們這才紛紛起身,麵露驚惶恐懼之色。


    “哎呦。”錢謙益剛撐起一條腿,便覺得一陣酸麻,另一條腿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勁了。


    “錢老,我來扶您。”年輕的楊維垣輕輕將錢謙益扶著站了起來。


    錢謙益嗬嗬一笑,道:“錢老?楊大人是覺得我老了嗎?”


    楊維垣也陪著笑了,說:“哪裏。這個‘老’字該當尊稱講。”


    錢謙益拉過楊維垣的手一同出了奉天殿,直奔西安門而去。他們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停下了步子


    “我說,你本打算給陛下上什麽奏?”錢謙益貼著他輕聲問道。


    楊維垣輕輕一歎,道:“不瞞錢老,蘇州府如今可鬧翻天了。”


    “哦?”錢謙益眉頭一皺,忙問:“究竟怎麽迴事?”


    “還不是徐楓的事嘛。”楊維垣又是一歎,道:“複社的學子們得知徐楓和冒辟疆他們被捕,一時群情激憤,好像又要搞什麽揭帖了。”


    “什麽?”錢謙益大驚失色,急急地追問道:“是什麽揭帖!”


    楊維垣搖了搖頭,道:“在下也不知。”


    “哎呀。這幫士子真是誤國誤民呐!”錢謙益焦急地甩了甩手,一臉驚惶的神色。


    楊維垣卻有些糊塗,忙問:“錢老?難道您知道他們在搞的揭帖?”


    “哦,這我不知。”錢謙益又沉吟著說:“可不管是什麽揭帖,這時候張貼出來,豈不是亂上添亂嗎!”


    楊維垣讚同似的點了點頭,道:“錢老所言甚是。”


    錢謙益想了想,拱手道:“對不住了,我要趕快趕迴去,看看能不能用我在複社學子間的那點威望,把他們壓一壓。”


    “好,錢老慢走。”楊維垣與錢謙益互作一個揖,目送他快步走了。


    楊維垣也是輕歎一聲,正要走時,忽聽身後又有一人叫住了自己:“楊大人。”


    楊維垣迴頭一看,見是阮大铖含笑而來。他急忙躬身一拜,道:“原來是阮閣部,失禮失禮。”


    “楊大人,今日我攔你奏本,你可怨我嗎?”阮大铖笑著問道。


    楊維垣臉上頓時現出惶恐之色來,說:“哎呦,在下何敢怨閣部。”


    阮大铖抖了抖寬大的袍袖,說:“我猜你是想奏蘇州民變的事吧?”


    楊維垣心頭一驚。複社學子遊街示眾,張貼大字報固然是逾矩的行為,但阮大铖卻給他們安上了“民變”這一等同叛逆的罪名,楊維垣深覺不安,因此也就沒有應聲。


    阮大铖笑著說:“滿清虎視眈眈,左良玉又舉兵反叛。如今朝廷已是捉襟見肘了。這個時候就不要再讓陛下更添心憂了。民變的事,你知我知,咱們好生應付也就是了。”


    “閣部思慮詳細。”楊維垣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


    阮大铖嗬嗬笑了,施禮道:“楊大人保重,在下告辭了。”阮大铖說完又得意似的笑了兩聲,邁著戲曲裏的方步,一邊哼著小調一邊走著。


    楊維垣又是一聲輕歎,道:“亡國之相,亡國之音。唉!”


    阮大铖出了西安門,正要挑簾上轎,馬士英卻快步而來,笑眯眯地說:“圓海,今日若不是你極力說服,陛下也不會移黃得功和劉良佐兩鎮兵力去擋左良玉。士英在此謝過了。”他說著便是深深地一鞠躬。


    阮大铖也輕輕地迴了一個禮,笑道:“瑤草言重了。左良玉是來‘清君側’的。若是真讓他打進了南京來,你我都沒有好果子吃。”


    “哎呀,圓海說得是。我們……”馬士英話還沒說完,阮大铖就已經鑽入了轎子裏,然後吩咐了一句:“起轎。”


    轎夫衝馬士英道:“馬大人,煩您借個光。”


    馬士英的臉上頓時寫滿了尷尬,隻好移步讓開,目送阮大铖的轎子遠遠離去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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