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森也恍然大悟似的笑了起來,說:“好!揆一先生盛情難卻,在下就陪先生喝一杯這猶如人血的酒!”鄭森也是個豪爽的漢子,倒上了酒,仰頭一飲而盡,還意猶未盡似的擦了擦嘴角,笑道:“好酒!好酒!”


    揆一也跟著笑了,道:“鄭先生果然豪爽。咱們也不要隻喝酒了,來塊牛排吧。敢問兩位要幾分熟的?”


    徐楓在上大學時和朋友去吃過牛排,那略帶腥味的五分熟牛肉給他留下了極為惡劣地印象。於是他脫口言道:“我們都要全熟。”


    揆一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笑著點頭,然後對身邊伺候的兵卒吩咐了下去。


    “揆一先生,我們這次來台灣可不隻是吃飯的。”徐楓一邊說,何斌就在一旁翻譯:“如今我大明王朝危機四伏,北方的敵人虎視眈眈。所以,我們急需要一筆錢來購買軍火。望揆一先生行個方便,借一百萬兩白銀給我們,三年後如數奉還。”


    揆一一邊聽一邊含笑點頭,似乎徐楓說的話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們絲毫不懷疑貴國的誠意,我們也很樂意與中國這樣的大國打交道。”揆一顯得遊刃有餘,這套話術想必他也是提前想好的,“但我隻是東印度公司的一名員工,借錢這等大事,我需要向我們巴達維亞總部申請才可以。”


    徐楓的身子向前傾斜了幾分,皺眉道:“滿清大軍轉眼就要南下,揆一先生去向總部申請,一來一迴最快也得小半年。我們可以等,滿清卻不會等啊。”


    揆一也是微微一笑,說:“如果徐先生用得急,我也可以暫時挪用公司的錢。但這樣一來,我可要擔上很重很重的風險。”


    徐楓也微笑道:“這點兄弟自然明白。我們決不能讓先生平白無故地擔風險。您有什麽條件,盡管開口。”


    揆一想了想,說:“或許我們東印度公司可以出麵來調停大明和北方韃靼人的戰爭。”


    徐楓聞言一驚,心中暗思:“好個揆一,居然想趁火打劫,幹涉我中國內政!”


    正在徐楓要迴答的時候,五份熱氣騰騰的牛排被端了上來。鄭森生疏地握著刀叉,隻望著牛排發愣,徐楓從旁指點他道:“你可真笨,左手拿刀,右手拿叉,先像我這樣叉住了,然後一塊塊切下來,看見沒有,很容易的。”


    徐楓邊教他邊演示給他看,最後送了一塊牛肉到嘴裏嚼著,雖說味道他不是很習慣,但口感也還不錯。


    “這家夥會用我們的餐具?”揆一、貝爾德和何斌看在眼裏,彼此交換了下眼神。


    “咱們剛才說到哪了?”徐楓邊吃邊說:“哦對了,揆一先生想要做調停人是嗎?先生的好意我們心領了,隻是中國地大人多,我們的風土人情、文化習慣又與您所在的歐洲完全不同。您來調停,隻怕會費力不討好。”


    揆一哈哈笑了起來,說:“徐先生這話說錯了。鄙人也做了幾年的台灣總督,經常和中國商人打交道。我很熟悉中國人的文化。”


    “恕在下直言,揆一先生對我國的了解恐怕還是一知半解。”徐楓用手指在高腳杯裏一蘸,然後在桌上寫了一個漢字。他含笑問道:“揆一先生可知道這個字是什麽意思?”


    何斌湊過來一看,然後對揆一說:“是個‘和’字。”


    揆一皺眉思索了片刻,答道:“是和平的意思。”


    徐楓滿嘴都塞滿了牛排,搖搖頭說:“非也。這個‘和’字,首先是和氣,再者是人和。所謂和氣才能生財,人和才能事成。我們中國人最看重的就是這個‘和’字。”


    揆一聽得雲裏霧裏,最後仍是不免尷尬一笑,道:“原來如此,我受教了。這個‘和’字,我們也可以學習。”


    徐楓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與他糾纏,而是另辟話題道:“其實借錢還錢無非是需要個抵押物。揆一先生就開個口,需要點什麽做抵押呢?”


    揆一的臉沉了下來。徐楓這是明擺著拒絕了他參與中國內政的要求,便慍色道:“徐先生,貴國既然來借錢,那就得多拿些誠意出來。”


    “揆一先生所謂的‘誠意’,便是要我們答應您做我們的調停人是嗎?”徐楓問道。


    揆一有些尷尬,措了半天的辭,才說:“我方並無意幹涉貴國內政,隻是我們希望雙方停火,大家可以做生意,豈不是彼此都好?”


    徐楓便側頭對鄭森道:“鄭將軍,咱們海上的貿易都是你們鄭家負責的。揆一先生既然要和咱們做生意,那就由鄭將軍來談吧。”


    鄭森卻是冷冷一笑,道:“做生意是需要本錢的。揆一先生的實力夠嗎?”


    鄭森的話說得殺氣騰騰。揆一先是一愣,便笑言道:“我不夠,但我們東印度公司卻沒有問題。”


    “哦,看來揆一先生誤解了我們鄭將軍的意思。”還不待鄭森說話,徐楓就先插了一嘴,說:“我們鄭將軍是想問,在中國海這一帶,海盜和倭寇十分猖獗。你們的艦隊夠用嗎?”


    聽到這話,揆一身旁的貝爾德先坐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豁然起身道:“挑釁!中國使者這是公然地挑釁!”


    鄭森也豁然站起,一雙炯炯雙目盯視著貝爾德。雖然鄭森沒有說話,但他那傲然不懼的英雄本色也足以令揆一和貝爾德心頭一顫。到這一刻他們才意識到,自己眼前的這個中國人與他們以前所見的中國人大不相同。“你是一位真正的戰士。”揆一讚賞似的對鄭森說了一句,然後又拉貝爾德坐了下來。徐楓便也以眼神示意,讓鄭森坐下。


    “其實我們來調停也是出於好意。”揆一道:“戰爭是可怕的。我們願大明與韃靼人和平共處。”


    徐楓笑道:“我們也同樣希望和滿清和平共處。但他們一直有滅亡我們的狼子野心。他們既不把大明放在眼裏,又怎會將揆一先生放在眼裏呢?”


    揆一沉默了。因為徐楓說得是大實話,世界上所有的調停人或中間人都必須有碾壓一切的實力,才有資格出麵做和事佬。當年如日中天的大明就以天朝上國的身份維係了整個東亞諸國的秩序。二戰後的美國也在全球秩序中充當了領導者的角色。


    可如今你揆一不過是區區一介殖民地總督,有什麽資格說服滿清停火?滿清又憑什麽在具有軍事優勢的前提下同意停火方案呢?


    徐楓見揆一麵現尷尬之色,才湊身過來,故作神秘地說:“如果揆一先生能夠借錢給我大明,那我可以向你保證,大明願開放通商口岸,與貴國平等地貿易。”


    “啊?”揆一大大地吃了一驚。在兩百多年後,大英帝國也是在動用了強大的海軍,以戰爭的方式才勉強打開了中國國門。沒想到如今徐楓答應得卻如此爽快。


    這個條件對揆一來說可是大大地誘人了。雖說荷蘭的東印度公司已基本控製了中南半島,也已經和東亞的日本、西班牙控製下的菲律賓有了貿易往來。可中國這個超級大的市場卻遲遲不能打開。揆一之所以要做大明和滿清之間的調停人,歸根結底也是為了打開中國國門做生意而已。沒想到這個目標竟然可以如此輕易地達到。


    但揆一終究是老謀深算。雖然徐楓的這個條件足夠誘人,但他也不能表現出內心的雀躍和興奮,而是故作愁思,表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但以徐楓的視角觀之,他的這番表演卻十分地拙劣。他畢竟是讀過近代史的,大概能揣摩到這些洋人的所思所想。


    “徐先生既然願與我公司做生意,那我就算冒著被公司撤職的風險也要把錢借給徐先生。不過……”揆一皺眉道:“咱們口說無憑,總得立個字據。”


    “這個倒是不難。”徐楓含笑答應了。


    這時,雙方也已酒足飯飽。餐盤和酒杯被仆役們撤走,換上了筆墨紙硯。餐桌轉眼就變成了辦公桌。何斌也客串起了秘書的角色。他先是拿過毛筆寫了兩份中文協議,再拿過歐洲人常用的羽毛筆寫了兩份荷蘭文的協議。


    “請徐大人過目。”何斌將中文協議和荷蘭文協議遞給了徐楓。徐楓看了看,說:“好像沒什麽問題。三年後我們不僅如數歸還這一百萬兩銀子,更會開放通商口岸,與貴公司開展貿易。”


    “那請簽字吧。”揆一含笑說道。


    徐楓提筆在四份文件上都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遞還迴去,再由揆一簽字。最後,徐楓將其中一份中文文件和一份荷蘭文文件都裝了起來,起身向揆一伸過手去,說:“總督先生,願我們的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願上帝保佑你。”揆一也起身與他的手牢牢握住,笑著說。


    借錢的事就這麽談成了。一百萬兩白銀裝上鄭森的船隊之後,日暮已經西斜。雙方告辭之後,徐楓和鄭森隨著自己那浩浩蕩蕩的船隊向海的對岸駛去了。


    揆一站在碼頭邊上久久地望著那遠去的鄭家艦隊,臉上毫無表情。貝爾德從旁得意地說:“總督大人,沒想到他們會這麽痛快地答應開放通商口岸。以後咱們從美洲來的貨可不愁銷路了。”


    揆一的臉上卻絲毫不見喜悅的表情。他隻輕輕地點了下頭,算是讚同了貝爾德的話。他又說:“這個徐楓一定不簡單。”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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