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女輕輕抱著琵琶,低頭不語。美固然是美的,但這張美麗的臉上卻映著淡淡地愁容。


    “聽公子口音像是江北來的,不知咱們江南的情形。”歌女低聲吟道:“世人都說蘇湖熟天下足。其實天下紛亂以來,蘇湖一帶也是日漸凋敝。土地荒蕪、百姓流離。朝廷要征餉去打仗,恨不得把百姓荷包裏最後一文錢都搜刮幹淨。更要緊的,就如那位公子所說,銅錢不足稱,一文錢掰成兩文花。糧價、布價更是一天一漲,我們唱一夜的曲兒,換來的錢也不夠一天的開銷。”


    歌女自顧自地說著,周圍的書生們也都頻頻點頭,唉聲連連。徐楓更是眉頭深鎖,心頭無比沉重。


    “物價飛漲,民不聊生。”徐楓沉吟了半晌才說出了這一句話。那歌女立刻緊張了起來,忙解釋道:“公子千萬不要將奴家這話傳了出去,不然的話官府怕是要來問罪的。”


    “問罪?”徐楓“哼”了一聲,說:“隻不過是說句實話,誰敢來問罪!”


    “公子你……”歌女更是慌張了,張口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來人!”徐楓重重地一拍桌子,店夥計不敢怠慢快步迎來,陪著笑臉說:“這位公子有什麽吩咐?”


    徐楓隻瞧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麻煩你去叫你們蘇州府的知府來一趟。”


    徐楓語出驚人,在坐的眾人都是大感錯愕,紛紛側目望著他。“公子,你不要魯莽啊!”歌女忙將琵琶一丟,雙手緊緊攀住徐楓的手臂,半是埋怨半是撒嬌地說:“您可千萬不要驚動官府,奴家給您唱一曲就是了,分文不取。”


    徐楓輕輕將她的手撥了開,說:“這兒沒你的事。”然後又扭臉對店夥計說:“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


    店夥計疑惑地抬起眼與麵色慌張地歌女一對,便又笑了,說:“公子若不喜歡小梨姑娘的唱,小的再去為你尋個更催生的嗓,準保不比秦淮八豔的差,公子意下如何?”


    “誰要聽曲?我要見你們的一府長官!去找他來!”徐楓提高了嗓門,周圍的書生膽大的便都靜悄悄地圍了過來,膽小怕事的都灰溜溜的去結賬了。本還有些嘈雜的二樓頓時就靜了下來,靜得都有點可怕。


    店夥計愣了一愣,忙說:“公子息怒,許是小梨姑娘衝撞了您吧?小梨!還不快給公子陪個不是。”


    這個叫做小梨的歌女就要起身行禮,徐楓卻一把握住了她的胳膊。他環顧四周,見眾人都愣愣地望著自己,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語氣也和緩了下來:“實話告訴你們,我是朝廷派來的經濟督導員,聖上禦賜了尚方寶劍,蘇州一府的大小官吏,我都有先斬後奏之權。”


    店夥計聞言頓時嚇得麵如土色,急忙下跪行禮道:“老爺在上,小……小的有眼不識泰山,您老千萬不要見罪。”


    徐楓含笑將他扶了起來,溫和地說:“快去吧,本官不會虧待你的。”


    “好……是!”店夥計連忙答應著,連滾打爬地就跑了去。小梨更是驚慌失措,說:“徐大人,奴家那些話都是亂講的,您千萬不要對知府大人講了。”


    徐楓微微一笑,說:“我自有分寸。”


    周圍的書生們也都微微散了開去,卻極少有人離開。就算本有人打算走的,此時也很想瞧這一場熱鬧。他們議論紛紛,但沒人上來找徐楓攀談。徐楓倒也不在意,仍是端著酒壺自斟自飲,一旁的歌女小梨惴惴不安地坐著,不時為他倒一杯酒。


    不一會兒,樓下就傳來了喧嘩之聲。小梨順著窗子一望,嚇了一跳,忙道:“來了很多官兵!”


    食客中也有幾人湊到窗邊去看,一邊看一邊議論著:“來的人不少,想來是個大官。”


    “難不成知府大人真來了?”


    “許是不能。”


    就在他們嘖嘖稱奇的時候,一陣密如急雨的腳步聲自樓梯間傳來。一個戴著烏紗帽,身穿青色官袍的男子昂首而來。徐楓斜眼一瞧,見來人隻是個通判,也就沒放在眼裏。


    店夥計也有點壞心思,平日裏他們被官府欺壓,敢怒不敢言。所以他跑去通報的時候隻說在店裏有人酒後鬧事,沒點出“鬧事”人的身份,就是故意要看這位通判大人的笑話。


    通判帶著四五名貼身官兵向徐楓走來,倨傲地說:“大膽狂生!你敢酒後鬧事嗎?”


    徐楓卻是哈哈一笑,道:“通判大人此話不通。我既是‘狂生’,又何須‘大膽’,既然‘大膽’,又怎是‘狂生’?”


    通判麵紅耳赤,道:“好啊你,竟敢蔑視官府?先帶迴去再說!”兩邊的官兵正要上前捉拿,徐楓卻搶先叫了一聲:“你們敢?”


    官兵被這一聲斷喝嚇了一跳,竟愣在了當場。徐楓緩緩起身,冷笑了一聲,說:“通判大人好大的官威呀!僅是言語衝撞就要拿人?你且瞧瞧我是誰!”


    徐楓說著就伸手入懷,摸出了皇帝下給他的聖旨,重重地拋到了通判的懷裏。通判吃了一驚,狐疑著將聖旨徐徐展開。“啊?”通判瞪大了眼睛,手腳也顫抖了起來,問道:“你就是徐楓徐大人嗎?”


    徐楓背著手,微笑說道:“聖旨上可蓋著皇上的玉璽呢,還能有假嗎?”


    通判頓時心慌,隻覺一股冷氣從天靈蓋直灌入五髒六腑。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哆嗦一邊說:“下官不知上差駕到,冒犯之處,還請上差恕罪。”


    官兵們雖不知那聖旨上寫的是什麽,但見通判大人都如此奴顏婢膝,自然是紛紛退後,似霜打的茄子一般萎靡不語了。


    通判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一下,徐楓也不去扶他,而是邁步繞開,邊走邊說:“通判大人,今日我初臨貴寶地,本想遊曆一番,見見蘇州的人物風景。沒想到我所聞所見,真是大開眼界。”


    通判越聽越心驚,隻是一個勁地說:“下官該死,下官該死……”


    “我且問你,你們的銅錢缺斤少兩,本可鑄一枚錢的銅你們卻鑄了兩枚,這是為何?”徐楓冷冷地問。


    通判聞言心中不服,梗著脖子答道:“迴上差的話,鑄錢一項歸戶部下轄的銀錢司管,下官鞭長莫及,無權過問呀。”


    這倒是實話,地方官員即使是封疆大吏也無鑄錢的職權。徐楓以這個罪名責問他確實不妥。


    但話既已出口,徐楓就不能收迴。他隻呆了一呆,又道:“廢話!我就是戶部的左侍郎,怎不知銀錢司是管鑄錢的。待我迴京之後還要重重地參他!可在這之前,你們蘇州的地方官姑息養奸,任憑這樣的劣幣在市場去驅逐良幣,導致物價飛漲,百姓困苦!這件事你可怎麽說?”


    通判那股子傲氣瞬間就給打壓了下來,像隻鬥敗了的公雞似的,耷拉著腦袋,說:“上差所言句句屬實,下官知罪了。”


    “哼!”徐楓放眼瞭望四周,除了看熱鬧的食客們還有狼藉地杯盤和紛亂地桌椅。“我之所以叫你來這裏,就是要你看看這裏百姓的生活。”徐楓邊踱步邊說:“你看看你治下的這一方百姓,能來酒樓吃飯的有幾人?舍得花錢聽一支小曲的又有幾人?哼!蘇湖二府是我大明最富庶的地方了,這裏的百姓尚且生活拮據,更遑論別的州府了。”


    “是,下官知罪了。”通判無話可說,隻得這樣迴答。


    “僅僅是知罪還不夠!”徐楓道:“我可告訴你,從明天起我就要開始推行新法。在這期間,你和你的上級最好都能堅決貫徹,否則的話,就休怪我不留情麵!”


    通判聞言更是大驚失色,竟然在這數九寒天的季節裏汗濕衣衫。他一邊磕頭一邊說:“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他磕頭磕得急,烏紗帽都掉在了地上。


    徐楓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俯下身去將這位驚慌失措地通判扶了起來,溫言道:“通判大人,也算難為了你。你雖有過失但還不失為一個品性中正的人。日後隻要你與我精誠合作,前事我不僅不追究,迴京之後還可大大地提拔你呢。”


    徐楓這一套軟硬兼施地組合拳打得這通判既是慚愧又是惶恐,眼淚頃刻間就奪眶而出,哽咽道:“徐大人,下官魚肉百姓,真是最該萬死啊!”


    他說著就又要跪下去。徐楓將他攙著,帶著些許埋怨地口氣說:“你好歹也是一府通判,怎麽說哭就哭!”


    三名士卒迎上來將他攙起,道:“徐大人,我們扶通判大人和您迴去吧。”ъimiioμ


    徐楓點了點頭,笑道:“也好。你們先下去,我稍後就到。”


    “是!”官兵們扶著這痛哭流涕、似爛泥一般的通判下樓去了。他邊走還邊哭著說:“徐大人,下官對不起朝廷……對不起百姓……”


    待他走後,徐楓才緩緩轉身,衝嚇得麵色煞白地小梨說:“曲子你不用唱了。”小梨還沒迴過神來,聞言也隻是木訥地點點頭。


    徐楓又作了個四方揖,揚聲道:“各位學子,各位蘇州的父老。今日我徐楓來蘇州就是來督導銀錢的。徐楓向各位保證,不出一月,我絕對要讓物價落下來,讓大家的錢袋子鼓起來!”


    徐楓本以為自己的發言會贏得一個滿堂彩,沒想到在座的眾人卻是默默無聲。大家隻是小聲議論著,生怕被徐楓聽見似的。徐楓也是一怔,隻得微微歎息:“沒想到百姓對朝廷的不信任,已到如此地步。”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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