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夢庚驚疑地問道:“徐兄何以至此啊?”


    他的話像是一柄尖刀似的刺痛了徐楓的心。左夢庚對自己大獻殷勤,他做了許多可能的猜測,唯獨沒有料到是來攀親。這可真叫他哭笑不得,進退失據了。


    徐楓幹咳了兩聲,緩緩言道:“左公子的盛情,在下代家妹謝過了。隻是這事太倉促,隻怕不容易辦。”


    “哦?”左夢庚皺眉想了想,又說:“長兄如父,隻要徐兄開了金口,此事又有何難?”


    徐楓尷尬地一笑,說:“左公子或許還不知,我們徐家的家風與人不同。我們談婚論嫁,不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看這兩人是不是彼此愛慕,彼此歡喜。”


    左夢庚愣了半晌,才將兩手一攤,說:“這還真是聞所未聞。”


    “強扭的瓜不甜嘛。我們也要尊重當事人的意見。”徐楓夾了一口菜,抬眼望著滿臉疑惑地左夢庚,思索了一下才又解釋道:“感情這迴事不可強求的。”


    左夢庚如夢方醒,重重地將酒杯一頓,說:“徐兄此言有理。若是她不願,我強娶過來也是索然無味。”


    “對咯。看來左公子有慧根哦。”徐楓不無得意地說。


    左夢庚豁然而起,說:“我這就去找她,將我的心跡向她剖明。”


    徐楓聞言大驚,也慌忙起身,拉住他的胳膊說:“左公子稍安勿躁。你也不看看現在都幾點了,人家姑娘早都睡了好不好。”


    左夢庚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緩緩坐了迴去。他伸出雙手將徐楓的一隻手緊緊握住,道:“徐兄,我左夢庚除了父帥以外,從未低聲下氣地求過別人。今次我想求你和令妹好好說說,三書六聘都不在話下,隻要令妹肯委身下嫁。”


    “左公子這話說得過分了。”徐楓將臉一板,緩緩將手從他的掌握中收了迴來。“左公子乃千金之軀,我們不過是鄉野村夫,又何談什麽三書六聘?更何談下嫁?左公子此言若是被大帥聽到,肯定少不了一番指責。”徐楓說完也無奈地搖了搖頭,端起酒杯來輕呷了一口。


    左夢庚輕輕以拳捶打著桌麵,說:“徐兄有所不知。自打我見過令妹之後就魂不守舍,茶飯不思。我貴為大帥之子,本是榮華富貴享受不盡,但也不知為何,見了令妹以後就……就……”


    他說了半天也說不出“就”什麽,徐楓提醒道:“就心動了?”


    “心動?”左夢庚嗬嗬一笑,說:“對,就是心動!我現在感覺我的心跳得好快。”


    徐楓歎了一口氣,說:“難得呀難得,你們這個時代的人表達愛慕之情倒還這麽直接,不像我那個時代,見了喜歡的人都不敢表白。”


    “你那個時代?”左夢庚雖然覺得這話蹊蹺,但也不去計較,便說:“總之,這件事全靠徐兄了。令妹嫁過來,我一定不會讓她受半分的委屈。”


    “那是自然,這點我相信左公子。”徐楓笑了笑,說:“但這事靠我也沒用啊。”


    “那應當如何?”左夢庚起身就是一揖,說:“還望徐兄指點迷津。”


    徐楓想了想,說:“這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你得先和她培養戀愛的感覺。”


    “戀愛?”左夢庚又陷入了迷惘,說:“何為戀愛?”


    “戀愛嘛就是……”徐楓琢磨了半晌,才又支了一招:“左公子準備一支花,叼在嘴裏,慢慢地、慢慢地走向她。”


    “然後呢?”左夢庚急迫地問道。


    “然後就吟詩。”徐楓說:“唐詩宋詞你知道吧,當著她的麵吟誦出來,是要寫男女之情的那種。明天你去試試看。”徐楓說完就起身告辭,匆匆地走了,空留下發呆的左夢庚。


    徐楓迴到房中也是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煩躁、鬱悶多種情緒一齊湧上心頭,讓他無心睡眠。直到天蒙蒙亮時,他才感到了些許睡意,幾乎就要成眠的時候,卻聽見屋外仆人侍女們一陣嘰嘰喳喳地議論:“少爺這是要做什麽呀?看著有趣極了。”、“啊!是去找昨天帶迴來那個姑娘的。”


    徐楓聞言就是一驚,本能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慌裏慌張地穿好衣服和鞋子,“嘩啦”一聲打開房門,隻見左夢庚穿著一身錦袍,嘴裏果真叼著一支花,輕輕敲著溫雨的房門。徐楓急忙追上去想看個究竟。侍女們也都抿嘴笑著,跟在徐楓身後圍攏了上去。


    “別敲了!”溫雨以為來人是徐楓,因此才沒好氣地說了一句。可她開門一看,不禁“啊!”地驚叫了一聲,以手遮口。左夢庚輕輕將嘴裏叼著的杜鵑花取下,笑著說:“徐小姐有禮了。”


    “徐小姐?”溫雨愣了一下,才又反應過來,現在自己是徐楓的妹妹,自然是姓徐了。於是她尷尬地笑了笑,又說:“左公子有禮,這麽早不知公子有什麽事?”


    左夢庚微微一笑,徐徐吟道:“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闌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溫雨聽得癡了,雙眼直勾勾地望著左夢庚,似乎還泛著點點珠淚。徐楓和侍女們在遠處也聽得癡了。“咱們的少爺竟還有此柔情?”一個侍女陶醉似的說了一句。徐楓的心卻揪了起來。他急切地想要知道溫雨會作何感想。


    “徐小姐,柳三變的這首詞道盡了多少癡男心事,小姐可曾明白?”左夢庚雙眼也泛著點點的柔情,語氣也溫柔極了,吐出來的每個字都是不帶棱角的。


    溫雨猛然一驚,道:“柳永這詞極好,我幼時也曾聽人唱過。隻不知公子今天吟來是何意?”


    左夢庚笑道:“好詞配佳人,我乃一介武夫,不懂文墨。所以隻好借花獻佛,不知徐小姐可明白我的心意?”


    溫雨的臉泛起了紅潮。她瞅了左夢庚一眼,忙說:“公子盡說狂浪之言,莫非也當我是青樓歌女?”她把話說完,也不聽左夢庚解釋就“嘩啦”一聲將房門關了。


    “徐姑娘!你……”左夢庚被關在門外,好不鬱悶。圍觀的侍女們也都歎息著散去了,邊走邊說:“若是少爺這麽對我,我早就是少爺的人了。”、“呸!你倒是想啊,少爺都沒正眼瞧過你。”


    左夢庚迴頭見徐楓就站在身後不遠處,忙迎上去說:“徐兄,你的辦法怎麽不靈驗呢?”


    徐楓忍著笑意,說:“追女孩子得有點耐心,讀一首詩就投懷送抱的,也隻有青樓歌女了吧?”


    “哦,那倒也是。”左夢庚又問:“可令妹為何給我吃了個閉門羹?”


    “害羞唄。”徐楓敷衍了一句,踱步走開了。可左夢庚仍是不依不饒,跟上來說:“那接下來我該怎麽辦?”


    “也很簡單,以心換心。”徐楓邊走邊說:“水滴石穿的道理左公子應該明白。”


    左夢庚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多謝徐兄指點!”


    “嘩啦”一聲,房門又被打開了。溫雨陰沉著臉站在門口,冷眼瞧著徐楓。徐楓與她對視一眼,頭皮都發麻了。


    溫雨移步而來,雙眼隻望著徐楓,完全忽略了他身旁的左夢庚,說:“原來是你讓左公子這麽做的。”


    徐楓和左夢庚對視了一眼,迎上去說:“妹妹,你聽我解……”他話還沒說完,溫雨就揮起巴掌重重地打在了徐楓的臉上,罵道:“你當我是予取予求地輕薄女子嗎?我與你恩斷義絕!”


    她說完就直奔迴房,再一次將房門關上了。


    左夢庚看得目瞪口呆,迎上來說:“徐兄,令妹對你如此冒犯,你也無動於衷嗎?”


    徐楓捂著挨了一巴掌的臉頰,苦笑一聲,說:“我自作自受而已,與人無尤。”


    “徐兄,看來令妹對你有些誤會。”左夢庚說:“不如我去與她說明。”


    “不必了。”徐楓歎了一口氣,說:“令尊是不會讓她隨我一起去南京的,解不解釋,說不說明,又有什麽關係?”


    “可她畢竟是你的親妹妹呀!”左夢庚皺眉說道。


    “親妹妹?”徐楓嗬嗬一笑,頗似無奈地搖頭走開了。


    溫雨獨自坐在桌邊流著眼淚。她的拳頭緊緊攥著,眼中散發著淒厲的光。她恨徐楓,恨他居然將自己作為“禮物”送給了左夢庚,恨他如此薄情寡義,輕易地舍棄了自己。


    可她又如何明白“代溝”這個詞的含義呢?她和徐楓之間也有四百來年的代溝,雙方根本就不共享同樣的價值觀。這是一次誤會,但又不是誤會。最多是他們雙方對感情的理解不一樣而已。


    直到徐楓能遙遙望見南京時還在思考著這件事。“我真的錯了。”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徐小姐!”左夢庚又一次敲響了溫雨的房門,說:“尊兄已走了,他留下的一封信要我交給你。”


    溫雨謝過左夢庚,接過了信來。徐楓的字著實是醜得厲害,但也勉強可認。說也奇怪,讀了這封信,溫雨的萬丈怒火竟似平息了一樣,信紙也從她的指尖滑落,像一片秋葉似的飄落墜地。那信中寫著:“溫姑娘,千言萬語也道不盡我的歉意。不過請你相信,我絕沒有輕賤你的意思。昨日左公子向我提親,若我輕賤於你,當時便答應下來。今日你怕就已是左公子的夫人了。唉,你們這個時代就是如此,對女人不公。我這樣做是過分了些,但也是有意刁難,希望左公子知難而退。你我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但你的家仇我會牢記在心,勢必為你討個公道迴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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