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大家都以為徐楓和蘭兒逃過一劫的時候,孔有德的這句話又令所有人大大地意外。


    兩個家丁一左一右將徐楓雙肩按住,帶了出去。蘭兒嚇得麵色灰白,大叫道:“老爺!求您饒徐楓這一次吧!”


    孔有德麵不改色,徐徐起身,離開了。孔四貞急忙迎上去扶住痛哭不已的蘭兒,說:“你別難過了,徐楓死不了。”


    “啊?”蘭兒一驚,忙問:“為什麽?”


    孔四貞笑了笑,說:“父親的脾氣我最了解。但凡他說要打死誰,那必是死定了;可若是說砍了誰,準保會留一條小命。你信我的吧。”


    孔四貞說完也隨著一眾家丁和婢女離開了,徒留下蘭兒跪坐在地,身子還是止不住地顫抖著。


    “哎,我說,你們是要帶我去哪啊?”徐楓被兩名家丁押著,走得很快。


    “別多問,到地方自己就知道了。”押他的一名家丁迴應著。


    徐楓被帶進了一間昏暗的房間中,隻聽身後的兩名家丁齊聲喝道:“跪下!”


    “是。”徐楓幾乎是本能地跪了下來,頭也不敢抬。但他仍是用餘光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屋子采光很差,要是不點一根蠟燭,還真是什麽都看不清。


    果然,兩名婢女進來點上了燈,屋子頓時亮堂了一些。徐楓跪在原處,心裏十分忐忑。


    孔有德從側麵徐徐走來,坐在了徐楓麵前的椅子上。婢女為他奉上了一杯茶,然後與那兩名家丁一起推門出去了。


    隨著“咣當”一聲門響,徐楓被激得身子一顫,仍是深深地低著頭。


    孔有德打量著他,用低沉地聲音吩咐道:“抬起頭來。”


    徐楓這才緩緩抬頭,與孔有德四目相視。孔有德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地問:“你到底是什麽人,藏匿在我的府上,是何居心?”


    徐楓忙答道:“奴才就是一個下人,當日在大街上衝撞了滿洲大老爺,險些被他們用皮鞭抽死,幸好是孔小姐路過,救了奴才一命。奴才這才留在府上做工的。”


    孔有德猛地一拍茶幾,怒道:“你還不說實話!一個尋常雜役,哪能猜得透攝政王的心思!”


    “迴老爺,奴才幼時也讀過一些史書,所以才敢抖這個機靈。”徐楓迴複著。


    孔有德嘴角微微掛笑,說:“隻怕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如此膽大妄為,就不怕掉腦袋嗎?”


    “怕。”徐楓說:“但奴才也知道,老爺若是聽得進奴才的良言,斷不會殺了奴才。所以奴才才願冒這個險。”


    孔有德嗬嗬一笑,說:“看來你對自己胸中的韜略很有信心。那我倒要考一考你。如果你能應對自如,我不僅不殺你,還會重重地賞你;可若是你說錯了半句話,立即梟首示眾,可明白?”


    徐楓緊張得手心冒汗,舌頭也有些打結了:“明……明白。”


    孔有德點了點頭,說:“大明失天下,大清得天下。何故?”


    聽到這個問題,徐楓暗叫糟糕。明亡清興是一個十分嚴肅的曆史學問題,涉及政治、軍事、經濟諸多領域。而徐楓的曆史知識完全是來自中學課堂。這麽複雜且宏大的問題,那裏是他能解答得了的。


    徐楓思索了片刻,便說了句有些不著四六的話:“清兵雖進了京師,但中國腹地幅員千裏,隻怕沒那麽容易收服。況且……況且……”


    孔有德麵色一沉,問道:“況且什麽?”


    徐楓說:“況且李自成、張獻忠還有明朝的官員、軍隊,說不準哪天就會反攻迴來,把滿洲大老爺們統統都趕出關去。”


    “放肆!”孔有德怒喝一聲,猛地站了起來。徐楓嚇得跪伏在地,瑟瑟發抖。


    孔有德盛怒之下卻也思量著徐楓的這“瘋話”。


    滿清入關之初,上至愛新覺羅皇室,下至平頭百姓,都沒多少人會相信大清的江山可以坐得長久。


    首要的原因,自然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民族認同問題;其次是南明朝廷依舊雄據江南半壁。而這半壁的山河正是中國最富裕的地方。所謂“蘇湖熟,天下足”說得就是這個道理;最後則是各路農民軍依舊有著強大的號召力。此時的滿清朝廷,更像是一個在樹林裏走夜路的獵人,雖然有一把獵槍,但充滿未知的前路依舊令他恐懼萬分。


    徐楓所說的話就像一根刺一樣紮進了孔有德的心。因為他是一個漢人,所以就更為擔心滿清朝廷的崩潰。如果真有那麽一天,自己留在史書上的名聲恐怕也不會好過宋時的杜充。每每想到這裏,他都有些憂心忡忡。


    於是他調整了一下唿吸,重新座好,吩咐道:“不用跪了,起來迴話。”


    “是。”徐楓應了一聲,慢慢站了起來。


    “那麽,你是心向大清,還是心向大明?”孔有德問道。


    徐楓低著頭迴答:“老爺向著誰,奴才就向著誰。”


    這個迴答深得孔有德的心。他含笑點頭,說:“難得。沒想到我的府上居然還有你這麽一個奇人。過些日子我要請洪先生過府一敘,你來伺候。”


    “是。”徐楓應了一聲,又問道:“不知是哪個洪先生?”


    孔有德麵露慍色,道:“還能是哪個洪先生,當然是洪承疇洪先生了。”


    洪承疇這個名字徐楓是很熟悉的。他本是明朝的官員,雖是文官,卻有著出眾的軍事才華。他曾和孫傳庭聯手打得李自成幾乎全軍覆沒,隻能帶領十八騎敗走商洛。可是後來洪總督在寧錦大戰中被皇太極生擒,從此歸順滿清。


    徐楓為又能見到一名曆史名人而竊喜著,便說:“請老爺恩準,您和洪先生的飯食也交由奴才負責吧。”


    孔有德眼睛一眯,問道:“又要吃攝政王賞賜的花卉嗎?”


    徐楓嘿嘿一笑,說:“其實那不是花,而是一種叫做辣椒的調味料。倘若洪先生嚐到了,保準對您刮目相看。”


    孔有德也露出了笑容,說:“那好,你去辦吧。不過,這件事千萬別聲張。”


    “是。”徐楓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他剛一出門,便伸手擦掉了額上的冷汗,搖頭自語道:“幸好我能隨機應變。否則小命早就丟了。”


    “徐楓!”蘭兒快步迎了上來,驚喜地說:“老爺沒把你怎麽樣吧?”


    “沒有。”徐楓不無得意地說:“老爺不僅沒有為難我,而且還交給了我一件差事。”


    “哦?什麽差事?”蘭兒好奇地問道。


    徐楓嘿嘿一笑,說:“昨晚的麻辣火鍋還好吃嗎?”


    “好吃啊!怎麽?你也要給老爺和小姐做嗎?”蘭兒追問道。


    徐楓笑著說:“嘿嘿,不僅是老爺和小姐,還有洪先生呢。”


    管家張二哥此時也踱步走來,瞧見兩人在那熱絡地說著話心裏滿不是滋味,正要走開時,卻被徐楓叫住了。


    “姓張的,你給我過來。”徐楓吆喝了一聲。


    這張二哥頓時騰起了怒火,道:“小子,你別太囂張了!”


    徐楓信步走來,說:“今兒我就囂張了,你怎麽著吧!”


    “我打你信不信?”張二哥正要掄起拳頭打徐楓,卻被徐楓一把攥住了拳頭。


    “我可警告你,過些日子咱們老爺要請洪承疇先生吃飯。這頓飯是由我負責的。”徐楓說。


    張二哥怒道:“那又怎麽樣?”


    徐楓說:“你要是把我打傷了,耽誤了老爺和洪先生的大事,你小子也少不了一頓鞭子!”


    蘭兒也跟著幫腔:“就是,以後不許你再欺負我,聽見沒有?”


    張二哥氣得滿臉通紅,說:“我才是管家!”


    “打今兒起就不是了。”孔四貞緩步走來,冷眼將張二哥一掃,說:“家裏的事我還是說得上話的。以後徐楓當咱們的家。而你,就聽徐楓的吩咐吧。”


    張二哥氣得渾身顫抖,嘴張得老大,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徐楓將張二哥的手一甩,衝孔四貞行禮說:“謝小姐恩典。”然後又對張二哥說:“我現在就吩咐你,再去花園裏采幾株長得像人參一樣的,鮮紅鮮紅的花去。要是采錯了,我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好小子,你……”張二哥話剛到嘴邊,孔四貞厲聲接口:“你怎樣?”


    張二哥不敢多說什麽,隻好收起滿腹的怒火朝花園的方向去了。


    往後的幾天,徐楓都在做辣椒醬。他也不用做太多,一小罐就足夠了。隻不過需要較長的時間發酵而已。


    自從和徐楓有過一番交流之後,孔有德總是心事滿滿,食不下咽,睡不安寢。夜深時,他還會一個人在庭院中徘徊踱步。


    這天晚上,孔有德又是一人在院中踱步,不時還會歎息兩聲。孔四貞自他身後而來,給他披上了一件衣裳。


    “父親,夜裏天涼。”孔四貞道。


    孔有德輕輕握了握女兒的手,笑道:“還是閨女疼我。”


    孔四貞淺淺一笑,說:“這幾日父親為何總是悶悶不樂的。可是朝廷上有什麽事?”


    孔有德長歎一聲,說:“朝廷上能有什麽事,無非就是在爭論先西征還是先南伐。”


    孔四貞秀眉一皺,說:“無論是西征還是南伐,父親都得隨軍去了。”


    “可不是嘛。”孔有德無奈地笑笑,說:“那個叫徐楓的,說了些不中聽但很實在的話。這幾天我一直在琢磨,倘若李闖和殘明餘孽聯手北伐,我們抵擋得住嗎?”


    孔四貞越發憂愁了,問道:“那父親的意思呢?”


    孔有德仰天一歎,說:“我已變節了一次,絕不能再變第二次。無論大清能不能長久,我都不能棄他而去。這是為臣之道。”


    聽到這話,孔四貞的眼裏已泛起了淚花。“父親。”她哽咽著叫了一聲,湊上去說:“無論如何,女兒都陪著您。”


    孔四貞的這番話算是給了他一些心靈慰藉。孔有德輕輕捋了捋女兒的發端,說:“明天我請洪承疇來吃飯,聽聽他的看法。貞兒,你也來作陪吧。”


    “是。”孔四貞應了一聲。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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