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楓本以為作為都城的北京會是非常繁盛的城市。沒想到在他進了安定門的那一瞬間,這個想法就煙消雲散了。


    一陣大風卷起了黃土向徐楓迎麵撲來。他急忙捂住口鼻,不住地咳嗽。目光所及,不過是殘破不堪的街市,窄窄的街道上躺著的是橫七豎八的屍體,還有成群而過的老鼠。


    馬蹄聲縱橫交錯,不時會有一隊隊的騎兵從他們身旁唿嘯而過。“讓開讓開!”騎兵們奔馳而過,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除了騎兵還有互相攙扶著的傷兵。他們也是成群結隊的走著,不知是要去向哪裏。“兄弟!”孫老二叫住了一位傷兵,問道:“你們是從前線上退下來的不?這是上哪去?”


    這傷兵看上去也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幹裂的嘴唇微微打開,正要說話時,領眾騎客進城來的騎兵頭領卻衝他怒目而視,道:“還有臉說話呢?快滾!”


    傷兵嚇得一哆嗦,隻好避開孫老二的眼睛,拄著拐慢悠悠地走了。


    眾騎客都有些不明所以,領頭的騎客衝這騎兵隊長道:“咱們大順軍都是親兄熱弟的,你咋對那個娃這麽兇?”


    騎兵隊長將他一瞧,冷哼了一聲說:“親兄熱弟?一個個都說得好聽。誰不知道你們趕過來是想趁俺們打完了仗好摘桃子。”


    這頭領也是個火爆的脾氣,一把揪住騎兵隊長的衣領道:“你說啥呢?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誰敢動俺們隊長?”眾騎兵見隊長受製,“蒼啷蒼啷”地都拔出了佩刀來。“就動你隊長了,咋了?”騎客們傲然不懼,也都拔出了佩刀來。一場火並眼看就要發生了。


    徐楓也是緊張到了極點。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現代宅男,他清楚地知道雙方一旦動了手,自己恐怕也難逃成為刀下鬼的命運。


    可這騎兵隊長倒也不想惹事,忙陪著笑臉說:“你看看,說得好好地,咋還都把刀拔出來了。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騎客頭領哼了一聲,將騎兵隊長推開,冷冷地說了一句:“俺們要見闖王。”


    騎兵隊長道:“闖王這幾天太忙了,一時半會地還見不了你們。不過,新的命令已經下來了。”


    “啥命令?”騎客頭領問道。


    “守城。”騎兵隊長道。


    “守城?”騎客頭領露出了詫異的目光,問道:“守啥城?”


    “守北京城啊。”騎兵隊長道:“你們來得晚可能還不知道,吳三桂那個狗日的,又投降韃子了。”


    “啥?”眾騎客無不變色,紛紛驚唿了起來。


    徐楓更覺心驚,暗想道:“看來李自成已經兵敗了。”


    騎兵隊長接著說:“闖王原想著,跟吳三桂一塊去打韃子。但是現在吳三桂也成了韃子。他們就要朝著北京來了。”


    騎客頭領略一沉吟道:“那好,你讓俺們守哪?”


    “就守廣渠門吧。”騎兵隊長引領著眾人向廣渠門的方向而去。


    孫老二正要揮鞭趕上,徐楓卻一把拉住他說:“孫二哥,你可不能去。”


    “為啥?”孫老二疑惑地問道。


    徐楓急急地說:“李……哦,我是說闖王,他可沒打算守北京呀。咱們去了,也隻是給人當炮灰而已。”


    “炮灰?哈哈,你說話倒還有意思。放心吧,闖王不會不管俺們的。”孫老二正在調侃著,前方已有人在招唿他:“老孫,你還磨蹭啥呢!”


    “來了來了!”孫老二一揚馬鞭,追了上去。


    徐楓心急如焚,卻也無計可施。此時若是跳馬逃走,隻怕會給這幫家夥當成逃兵殺掉,可要是一起去了,難保又不會死在吳三桂或者清兵的鐵騎之下。這一刻,徐楓當真是騎虎難下,進退失據。


    廣渠門內都擁擠了無數大順士兵。他們有的是騎兵,有的是步兵,雖然一隊隊的排列整齊,但有軍事經驗的人一望便知,他們並沒有一位統帥來領導,因此隊形也就顯得雜亂無章。


    眾騎客趕到時,茫然的目光與周圍的士兵們彼此交織在一起。他們似乎都在追問:“我們為什麽會在這裏?”這個問題沒有人可以迴答,隻是有人讓他們來這裏而已。


    騎客首領轉頭問那騎兵隊長:“這兒的頭頭是誰?”


    “哦,是劉宗敏劉大帥。”騎兵隊長有些敷衍地應了一聲,又匆匆地說道:“你們先在這兒休息會兒,兄弟要先到闖王哪去複命。然後劉大帥就過來了。”


    騎客首領還有許多的疑問,還沒來得及問,騎兵隊長就已率領手下絕塵而去了。


    “行了,咱們也下來休息會兒吧。”孫老二一躍下馬,徐楓也才笨拙地從馬背上滑下來。


    徐楓放眼一瞧,擁擠在廣渠門下的士兵少說也有兩千多人。他們有的胡子拉碴,有的還未脫稚氣。其中不少人裹著傷,目露迷茫的神色。


    忽然,人叢中發出了一聲淒厲地唿叫:“闖王不要俺們啦!闖王不要俺們啦!”


    一個瘦小的身影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大聲叫喊著:“闖王吃了敗仗,要跑路啦。咱們……咱們都是在這兒當墊背的!”


    “胡說!”一名壯漢快步衝了上來,一個打耳光打的這瘦小的少年一連幾個踉蹌。


    這少年卻不怒反笑,道:“俺都兩天沒有吃東西了,俺都快餓死啦!還要……還要在這兒掩護闖王跑路嘛?”


    那壯漢怒目而視,厲聲訓斥道:“就光你一個沒飯吃?大家不是都沒飯吃嗎?你要是在敢胡說,咱就把你舌頭割了!”


    “哈哈哈!舌頭割了總比腦袋給割了好!我要迴家,我要迴陝西老家!哈哈哈……”少年狀若癲狂,揮舞著雙手向廣渠門相反的方向跑了去。


    “拿箭來!”壯漢接過手下遞過的弓箭。隻見他彎弓搭箭,“嗖”地一聲,箭矢帶著哨子從徐楓的麵頰上一劃而過,正中那少年的後脖頸。少年叫都沒叫一聲,身子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徐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暗想道:“這哪裏是軍隊呀,分明就是一幫難民嘛。”


    徐楓不由得想起了馮小剛的電影《一九四二》。電影中的難民大軍和竟這些大順士卒毫無二致。


    壯漢雄視四周,大聲說道:“闖王帶著咱們打天下,就絕對不會把老弟兄撇下!咱們還有這些人,又怕他吳三桂啥?大不了就幹一仗,這兒的弟兄們哪個不是從死人堆裏頭爬出來的!”


    徐楓其實很想說“我不是,我長這麽大連死人見都沒見過。”但他絕不敢說。


    眾兵士被這大漢激勵,低落的士氣又有了幾分振作。“對!大不了就跟他幹了,老子才不怕他吳三桂呢!”大家紛紛登上城頭,進入了迎戰的狀態。


    雖然沒有統帥領導,但眾人似乎都知道自己該去哪裏。這就是常年訓練的結果。但徐楓混在人群中十分地茫然無措。“孫二哥,孫二哥!”他大聲地叫喊著,慌亂地眼神向四周望著。


    “別叫。”孫老二從他背後捂住了他的嘴,低聲道:“你是遼東口音,不怕讓人當成韃子給宰了?”徐楓也才猛然驚醒,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不會打仗,那就幫俺們運石頭吧。”孫老二說著。


    “好。”徐楓答應了一聲。


    “喂!那個小吳,帶著我的徐兄弟,你們一塊去給城門樓子上運石頭去。”孫老二又叫來了一個姓吳的年輕人。


    “嘿嘿,孫哥你就放心交給我好了。”小吳笑嘻嘻地拉過徐楓,帶他來到了城牆下的一個拐角。這是一大片空地,堆放著大大小小的石塊,最小的一塊也有西瓜大小。


    已經有不少士卒開始搬運石塊了。他們排成一排,將石塊依次傳遞,直至遞到城樓上去。徐楓大為驚奇,道:“原來明朝人都已經會使用流水線了。”


    “什麽叫流水線?”小吳問道。


    徐楓不知該怎麽解釋,隻好岔開話題道:“沒什麽,亂說的。這就是滾木礌石了對吧?”


    小吳笑道:“那可不,韃子來了,砸他個頭破血流。快來一起搬。”小吳拉著徐楓踱步到石頭邊上,排在了隊伍的最前頭。


    小吳搬起一塊石頭來遞給徐楓說:“兄弟,接著。”


    徐楓伸手剛一接,整個身子險些被石塊拽倒在地。“哎呦!”小吳忙將他扶住,問道:“你咋了這是?”


    徐楓麵色通紅,仰頭道:“沒什麽。”然後他奮起全身的力氣,才將這石塊勉強扛起來,遞給了下一個人。


    小吳接著又搬起一塊石頭遞給徐楓。這次徐楓有了準備,穩穩地將石塊接下,但也是唿吸急促,遠不如小吳他們氣定神閑。


    他們這樣搬運了許久的石塊,徐楓終於累得手足發軟,癱坐在地上,唿唿喘氣了。


    “你們……你們這個年代的人,體力可真好。”徐楓說著還不忘給小吳豎了一個大拇指。


    因為徐楓缺席,所以小吳和第三個士卒的距離就拉開了。於是他搬起石塊向半空一拋,那個士卒也是穩穩地接了下來。


    小吳一擦腦袋上的汗水,道:“是你的體力太差了。休息一會兒快來繼續搬吧。”


    他話音未落,就聽城門外“轟隆”地一聲巨響,仿佛是地震一般,震得徐楓屁股生疼。


    “韃子來啦!韃子來啦……”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士卒們都亂作了一團,互相擁擠了起來。


    轟轟轟——!!


    接連幾團像素火焰爆發,將幾隻“神秘”的身形徹底淹沒,在火光中分解為漫天的像素,消散無蹤。


    林七夜用精神力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對於衛冬的戒備放鬆了些許,他的精神力掃過前方,確認了幾隻從牆體中破出的“神秘”的位置後,迅速的選擇最優的突破路徑,繞開了它們的圍剿。


    “你真的不知道別的什麽線索了?”林七夜皺眉看向衛冬,“這些東西的數量太多了,如果再找不到出口,我們遲早會被耗死在這裏。”


    “這我真不知道……”衛冬苦笑著說道,“我隻知道這神社就是一處供奉妖魔的地方,那些石像都是日本本土的‘神秘’,不過我一開始以為這些隻是單純的石像而已,真的沒想到它們居然還能複蘇。”


    日本本土的“神秘”?


    林七夜若有所思。


    衛冬在進行日本“人圈”毀滅計劃之前,專門有研究過這方麵的內容,所以能認出這些是日本本土“神秘”,而林七夜在集訓營可沒有學的這麽細致,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


    但當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到了什麽。


    “你知道絡新婦嗎?”林七夜問道。


    “知道啊,也是日本妖魔傳說中的一種。”


    林七夜的雙眸頓時亮了起來。


    “你想到了什麽?”雨宮晴輝疑惑問道。


    “那句預言,‘絡新婦的石像底端,藏著離開死境的鑰匙’。”林七夜認真的說道,“這個地方沒有出口,後方還有大量的本土‘神秘’追殺,完全可以算的上是‘死境’,而這裏又有諸多石像複蘇……


    ‘絡新婦’,‘石像’,‘死境’三個要素都齊了,如果那句預言是指向這個情況的話,離開這裏的方法或許就藏在絡新婦的石像底端。”


    “前提是這個預言的結果是正確的。”雨宮晴輝提醒道。


    “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雨宮晴輝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那就賭一把。”


    “把絡新婦的樣貌特征告訴我,我試著找一下它。”林七夜一邊飛奔,一邊閉上了雙眼。


    在雨宮晴輝和衛冬的描述下,林七夜很快就找到了絡新婦石像的位置,那是一個半身蜘蛛,半身妖嬈女人的存在,此刻正要從牆壁中破出,身上到處都是密集的蛛網,一雙血紅色的眼眸正瞪大了在環顧著四周。


    隻是,她的位置與林七夜等人的逃離方向正好相反,也就是說林七夜想去到那裏,就必須迴頭殺穿那十幾隻正在窮追不舍的日本妖魔。


    當然,林七夜也可以直接【夜色閃爍】過去,但雨宮晴輝和衛冬不行。


    “在反方向。”林七夜深吸一口氣,“我們必須要闖過去。”


    雨宮晴輝將手放在了刀柄上,眸中閃過鄭重之色,雖然他無法使用禍津刀,但自身的刀術功底還在,不至於毫無戰鬥之力。


    而衛冬則從包中又掏出了一枚彈夾,塞進了手槍之中,同時左手握著一枚像素風的手雷,用牙咬下了保險,將銀環吐出,說道:


    “你開路,我們掩護你。”


    林七夜點了點頭,“好。”


    話音落下,三人同時停下腳步,迴頭麵對那十數隻咆哮衝來的日本妖魔,雙腳猛踏地麵,身形如箭般衝刺而出!


    林七夜將右手的直刀甩出,斬向為首的那隻妖魔,同時伸手在空中一招,一座龐大的召喚法陣再度張開。


    一抹白光閃過之後,一隻滿身繃帶的幼小身影落到了林七夜的肩膀上,抱住了他的脖子,微微歪頭。


    “木木,幹活了。”


    “嘿咻——!!”


    哢嚓嚓!!


    木木背後的繃帶飛快的鬆開,一枚枚鋥亮的掛載式導彈懸在它的身後,刺目的火光自導彈的尾端噴湧而出,唿嘯著飛向身後廊道中蜂擁而來的十數隻妖魔。


    “臥槽!”


    衛冬看到這一幕,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就是一句國粹,然後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轟——!!!


    三枚掛載式導彈在狹窄的空間內同時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直接將周圍密密麻麻的房間撕成碎片,洶湧的火焰如浪潮般瞬間淹沒了那十幾隻妖魔的身影。


    與此同時,木木自林七夜的脖子一躍而下,身形急速膨脹成一座巨大的鋼鐵堡壘,橫在了三人之前,將熾熱的火浪隔絕在外。


    雨宮晴輝是親眼看過林七夜動用導彈的,但眼前的這一幕對衛冬來說,屬實有些超出理解範圍了……


    抬手就發射空對地掛載導彈?這生猛程度已經堪比會長了啊!


    待到火焰基本散去,鋼鐵堡壘如氣球般縮小,又變成了一個掛件般的木乃伊背在林七夜的身後,三道身影急速的穿行於火浪之間。


    幾道寒芒自火海中閃爍而出!


    即便木木的火力已經拉滿,但依然有幾隻妖魔自爆炸中存活,這些妖魔的故事傳播越是廣泛,力量便越強,此刻能夠從火光中衝出的妖魔,都不是像林七夜之前輕鬆秒掉的那些雜魚。


    一個手中提著青燈的幻影迎麵撞上林七夜,燈盞間的青光大作,這一刻林七夜周身突然彌漫出無盡的死氣,像是擁有生命般,瘋狂的鑽向林七夜的七竅。


    林七夜眉頭一皺,正欲有所動作,一聲槍鳴便從他的身邊響起。


    一枚像素子彈精準的擊中了幻影手中的青燈,將其直接化作漫天像素分解開來,環繞在林七夜周圍的死氣也隨之消散,林七夜轉頭看了一眼,衛冬正握著手槍,對著林七夜微微一笑。


    鏘——!


    刹那間,一抹刀芒自雨宮晴輝的腰間閃出,在火浪中劃過一道圓弧,斬下了那失去了青燈的幻影頭顱。


    緊接著,又是幾隻妖魔從不同方向的火焰中閃出,咆哮著衝向跑在最前麵的林七夜。


    “比人多……”


    林七夜喃喃自語,他伸出手,在空氣中一按,九道絢麗的魔法陣光輝在他的身前閃爍,一道道穿著深青色護工服的身影自魔法陣中閃出,向著那些妖魔攔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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