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來了上諭,不準您在大燕招駙馬。”汀蘭想了想,微微抬起頭看川川的神色。


    “還有呢?”


    “還有那個密林之中的女子,上諭不查!”汀蘭很佩服地看著她,還未說出口,公主便知道了她的想法。


    “知道了!”川川略微沉吟了一下,隻淡淡地應了一聲。


    汀蘭抿了抿唇,又道:“大燕的丞相告老還鄉了。皇室沒收了夏府的大宅子還有一切的財務,他和家人已經被命限日離京!”


    巍然而立的大宅子沐浴在陽光下,清亮明媚的光線下熠熠閃耀著動人的光芒,恢弘的夏府,建造了整整一年!


    當初完工,京城數不清的豪貴達人親自上門祝賀,財富禮帛,車載鬥量,天家恩惠下的夏家,一度風頭蓋過了所有的皇親國戚,成為大燕第一的豪門。


    如今,禦筆欽賜的夏府牌匾早已被撤了下來棄於角落,幾十年的風吹雨打早已經覆蓋了原來的朱紅金漆,斑駁的破落角上竟爬出了幾條蛀蟲,陽光的照射下,紛紛逃竄著,一切,仿佛活脫脫是真實的寫照。


    夏嘯天恨到了極點,他忿然喊著:“來人,將這個牌匾給燒了,燒的幹幹淨淨,看它還敢在裏麵屙屎撒潑……”


    驟然,他愣住了,來人?


    哪裏還有人!夏家府邸被官抄,奴婢仆從被重新買賣,偌大的家園散的一幹二淨!


    滿頭的灰發被風吹起,有些淩亂。


    平日裏,他最不喜歡的就是亂糟糟,上朝下朝,一定要保持得體的穿著、合意的打扮,哪怕沾染了一絲灰塵,也會讓他難受的坐立不安。


    真是可笑的對比!


    夏李氏看著,忍不住抹了抹眼角的液體。


    “老爺,已成定局,咱們還是瀟灑的離開吧!好歹千染還是太子妃,能保住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想到再也看不見心愛的女兒,夏李氏不禁眼眶又紅了,卻隻是酸澀了鼻子不敢抽泣,這些日子,老爺不知道為什麽恨極了女兒,整天罵罵咧咧說女兒無用。


    “這一切,都是你的女兒害的!當初要是她聽我的安排,老夫何至於此?你們這兩個喪門星……”夏嘯天破口大罵,滿嘴的髒口,一夜之間他全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全然沒有以前的儒雅。


    夏李氏隻是低頭哭泣著,對著他揮過來的拳頭躲躲閃閃,但還是吃痛了好幾下。


    這些日子,家宅的變故讓她痛心,而老爺的變化更讓她心寒,原本斯斯文文風儒有禮的一個人,變得暴躁易怒毫無理智了。


    “老爺,您別衝動,老奴這就去把那個牌匾給燒了。”老夏腆著個大肚子費力地從馬車上下來,搖搖晃晃地跑過去。


    隨著幾聲打火石的碰撞聲,牌匾下的火舌越發狂肆,最後幾聲霹靂巴拉之後,轟然塌軟,燒的精光。


    “已經燒了,老爺你看時辰也不早了,咱們該啟程了,不然官府又要來纏人了。”老夏扶夏嘯天上馬車,一雙精溜溜的眸子又朝裏麵的幾個盒子瞄了一眼。


    夏李氏扶夏嘯天坐下,在他身後塞了幾個軟枕。


    “老夏,府裏這麽多的奴才就數你最忠心了,還願意送我們一程。”夏嘯天疲累地躺在馬車上,悵然一歎,思緒裏有些愁腸。


    老夏聽著,憨憨一笑,“老爺放心吧,老奴這輩子就跟著您了!”


    空穀幽深,密林茂盛,這是大燕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因為經常有傷人的野獸出沒,所以一直以來都沒有人居住。


    幾聲鳥鳴幽幽地從深穀傳來,尖銳刺耳的驚叫瘮人心慌。


    “你們想幹什麽?老夫已經家破人亡了,沒有錢再給你們了……”緊窒的頭套被罩在夏嘯天的腦袋上,雙手雙腿都被反綁著,他又蹦又跳,如沒有頭腦的蒼蠅四處亂竄。


    “拿下來吧!”


    “你是……”


    一道清冷的女生讓夏嘯天周身一駭,這聲音很熟,並不刺眼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枝穿透而下,他費力地睜開雙眼看著說話的方向,驟然,瞳孔放大,被眼前的人驚駭了!


    “念心……”他顫抖著唇迸出兩個仿佛隔了幾十年的字,心慌亂如麻!


    “老爺,您還記得妾身,妾身高興的哭了!您看,妾身的淚水……”女子慘白慘白的一張臉緩緩地走向夏嘯天。


    那眼睛,布滿了血紅的血絲,那唇瓣,顫白如雪,那手,幹枯如樹枝……


    “別,別過來!”夏嘯天看著她蒼白指尖的方向拚命地搖著手,他看得清楚,那淚水,分明是猩紅的顏色。


    一滴滴落在地上,冒出了絲絲白煙,仿佛催命的白符。


    “老爺不喜歡妾身,丟棄了妾身,可是妾身卻思念了老爺十年了,今日,終於得以一見,您依舊那麽狠心,不肯好好待妾身……”女子長長的頭發如黑色奪命之手纏繞上夏嘯天的肩頭,她哀聲哭泣著,一聲比一聲淒厲。


    夏嘯天似被定住了一般,隻能驚恐地瞪著兩隻眼睛腳下不能動彈分毫,她伏在他肩頭的身子冰涼如鐵,周身濃鬱的土腥味嗆得他止不住地咳嗽。


    是死人的味道!


    “念心,你的女兒我一直都照顧的很好,我也過的很好,我們都很好,你不要再想著我了,快去投胎吧!”夏嘯天如棍子一樣豎在女子的麵前,緊繃著不敢動彈。


    “老爺別騙妾身了,您的管家卷走了您剩下的財物,您早就一貧如洗,身無分文。昨日為了吃上一口飯,大夫人已經賣給他當奴婢了,現在,您的日子豬狗不如。何苦還要在欺瞞著妾身呢?”女子說著說著,又哀聲哭泣起來,一聲聲的哀戚如從天而降,傳遍了整個密林。


    “而妾身的千陌,兩年前被人害死了,兩年了,連個屍骨都沒有找到!嗚嗚……”


    隨著她的哀戚,陰風陣陣拂過,混雜著冰涼的泥土味兒的氣息纏繞在他身邊,一股股詭異的氣流纏繞著他的脖子,眼前似乎有不為人見的東西在吸取著他的唿吸,他失聲嚎叫:“別……別殺我,皇上救命啊!快來救救老臣!”


    女子似是沒有腳一樣飛了起來,快速拉開了和他之間的距離,在他的頭頂飛旋著,霎時,白衣漫天飛揚,又長又黑的發絲似有似無地磨蹭著他的蒼白的臉,一下一下,如催命的魔咒。


    “老爺,您忘記了麽?幾天前,您被皇上罷了官,趕出了燕京。幾十年的君臣之情,他早就將您猜的死死了。皇上不會忍受別人的三心二意,更何況這牆頭草還是他一度最親近的人。作為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隨駕侍從,老爺您應該是最清楚不過了。哈哈……老爺……妾身好想扯掉你的衣服,挖開胸前的肌膚,掏出裏麵的心髒……”


    “妾身想看看,它是什麽顏色的?”


    “妾身想挑開你的臉皮,看看裏麵的血肉有幾斤幾兩?”


    “老爺,救命啊!妾身的手好痛,肉一塊一塊落下來了,被野狗啃的就剩下一根白骨……”


    “老爺,妾身的頭皮……你還喜歡麽?”


    驟然,一張血淋淋的臉出現在夏嘯天的眼前,半個麵皮被啃得麵目全非,森然白骨上亦是斑駁的咬噬的痕跡,腐肉一塊塊地掉下來,落在他的臉上,落在嘴裏、喉間,膩滑入腹。


    “啊……”


    夏嘯天拚命嘔吐著,水、食物、最後剩下黃黃的汁液,卻還在拚命地摳著……


    身邊,一個水藍色錦裙少女盈盈而立,雪白的肌膚熠熠生光,傾城的麵容安泰如素。


    拓跋睿謙起身攔住她的視線,星目朗眉彎成一道弧度:“你走吧,剩下的事情本王來處理就行了!”


    川川緩緩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溫柔的眸子,淺淺點點的笑意盈滿了他俊逸的麵龐,聲音一貫的溫柔如水:“他已經瘋了,活著也是受罪!死才是最好的解脫!”


    雖然罪孽深重,但是她還是割舍不掉那最後一絲牽掛。


    而他,還是這麽懂她。


    “公主,汀蘭姐姐說了那藥粉聞久了對身體不好,咱們還是走吧!”旁邊,花知揮揚著手,還是捂住了鼻子。


    “好!”


    她點點頭,最後一眼看了地上的人,除了輕輕的吐出最後一口氣,她什麽也不想做!


    十幾年的夫妻情分,他在送那一碗蠱毒的時候,會不會想到陪伴在皇帝身邊質子於大夏的日子,那些風雨飄搖的歲月,如花美貌的女子盈盈笑笑,暗中周濟著兩人溫飽不全的日子;在他決定要棄她屍身於亂葬崗之時,是否記得兩軍對壘之時,女子甘身擋箭,拚死護全?到死還是殷殷期盼著那一抹早已變了味道的柔情目光……


    原來,情愛對於一個男人是這麽廉價!


    她錯過,她娘也錯過,兩代人的殤痛,承受了同一種烙印——情傷!


    因為愛過,所以恨;因為懂得,所以失望!


    “放心吧娘親,女兒不會再走同樣的路了!”


    楚川川慢慢地轉身,緩緩地移動腳步,腳下的路很硬,硌得腳生疼,而她,一步步走的很穩,宛如朵朵白蓮腳下生姿……


    她的天地,在腳下,在燕國,在未來!


    大燕京都一向是消息的集散地,官僚大家哪怕是死了一隻老鼠很快就會傳的人盡皆知。而這些天大燕最熱門的話題,就是大夏國懿榮公主楚川川在大燕搭設擂台,選駙馬!


    可是應選之人卻寥寥無幾,除了川川公主苛刻的選駙馬門檻之外,最重要的居然是三皇子的拚力阻撓。


    焰戰王府早就有話傳了出去,誰敢應征,誰就得接受三王爺的火刑伺候,而整個家族必然也被三王爺視為眼中釘,處置後快。這樣一通內外施壓,自然沒有人敢應征了。


    公主選駙馬,雖然和前一陣子說公主要入宮為皇妃相差很大,但是細想一下,便知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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