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自願用自己的血成為祭品,沒有比我更合適的人選,這是我的命,你不必內疚,不過在我昏迷的一刹那,我看到了你的眼睛,看到了你的心,你心上想的那人,不是我,而是長歌,我白芷姻不稀罕施舍的情感。秦公子,請迴吧,從今往後,你仍是秦公子,我仍是白管事,你我除了合作,別無瓜葛。”


    秦牧眠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累了,不想陪你玩兒了,秦公子若覺長夜寂寞,可到千媚樓去,那兒的姑娘都是我著人悉心調教的,會讓秦公子忘記塵世煩憂。明日一早,我會同雪樓一道去秦府與你商討協助穆天凰對抗魏忠之事,秦公子,請迴吧!”


    她說的每一句都直刺人心,秦牧眠怒火中燒,再沒看她一眼,果真拂袖而去。大門嘭的一聲關上,屋中便是一陣駭死人的靜謐,白芷姻望著房門上的雕花,笑了。


    “秦公子,我的遊戲這才真正開始了呢!”


    京城的地界寸土寸金,最繁華的四道街暗地裏卻都是天機閣的產業。京城裏的百姓都知道,天機閣幾易其主,第一任主人最是神秘,卻在一夕之間變賣了產業消失了蹤跡,至今無人得知他的下落,而天機閣現在的主人,有人瞧見,是個愛穿白色衣裳的姑娘,至於她的麵目,因總圍著麵紗,不得而知,隻知她的身段玲瓏曼妙,是極招男子喜愛的。


    自她將天機閣接手,天機閣往日的規矩也一一恢複,這第一件,便是情報的買賣,隻要你有銀子,這天下的大事小情,沒有天機閣找不到的。


    京城喧囂,天機閣喧囂最甚,自黎明至黃昏,三層高的茶樓時時滿座,品茶聽曲兒,是享受,高談闊論,是消遣,天下事於方寸間道盡,不過是一句嗟歎。


    此時此刻,若你仰望,可看到天機閣二樓靠窗的位置上,靠坐著一名白衣女子,正癡癡想著心事,仿佛與身邊的喧囂繁華格格不入,卻又讓人覺得她是紅塵中一道奇景,若少了她,便不完美了。


    若仔細看,女子腕上纏著白色布帛,隱隱透出血跡來,她的麵龐,有些微慘白,殷桃小口也沒有血色,像是大病初愈,更為她的神秘添上一分綺思。


    秦牧眠到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惹他遐思的畫麵。


    他默不作聲悄悄走進,白芷姻卻似有感應,迴過頭來衝他淡淡一笑,打了招唿。


    “身子可好些了?”秦牧眠在她對麵坐下,便去查看她的麵色。


    “不過是失些血,沒什麽大不了的。”白芷姻道。


    她的目光飄忽,仿佛漫不經心,可秦牧眠卻循著她的目光看到了一處地方,瞬間心疼了起來。對街的潤玉坊生意極好,時時有姑娘進出,買了心儀的飾物,秦牧眠想到了那年帶長歌在此處買的白玉蘭花簪,卻不想成了奪去長歌生命的兇器。


    簪斷,緣斷,此生相思無緣了卻。


    正想得癡,卻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目光收迴來時,恰看到白芷姻一方絹帕捂著嘴,咳個不停,秦牧眠忙站起身想要替她拍拍背,卻被白芷姻抬手攔住。她緊皺眉頭咳了許久,這才將帕子移開,秦牧眠已將一杯熱茶遞了過來。


    白芷姻有些遲疑,卻還是接過,小啜了一口。


    “你的嘴角,還有些血。”


    秦牧眠淡淡說著,伸手搶過白芷姻手中絹帕,血跡赫然。


    “身子都已成這樣了為何不在房中歇著?”秦牧眠質問道。


    白芷姻一雙純淨的眼眸靜靜看著他,卻是問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秦公子幸福嗎?”


    秦牧眠愣了愣,剛要迴答,卻見白芷姻搖頭笑笑:“即將要坐擁江山的人,自然是幸福的。”


    秦牧眠眸中瞬時黯淡了下來,輕抿了一口茶,黯然道:“是啊,我自然是幸福的。”


    “我說過要幫你奪下這江山,在此之前,我沒有歇著的權利。”


    琵琶聲忽地停歇,四周私語聲頓時大了起來,倒顯得他們這裏異常安靜,白芷姻抬眼看了看秦牧眠,複又低下頭去,藏在袖下的手動了動,看上去像是在顫抖。


    秦牧眠伸出手來覆了上去,白芷姻微微掙了掙,終於還是妥協下來。一切都被她算計在內,此時此刻,她隻需要展眼向秦牧眠遺忘,於眼底噙些淚水,便能生生將他俘獲,毋庸置疑。


    白芷姻展眼,不想淚水還未迷蒙,身後便有一個聲音道:“秦公子忘記了天機閣的規矩了麽,此處人多眼雜,怎是議事之地?即便秦公子貴人多忘事,芷姻也該是記得的。”


    白芷姻欲急急抽迴手,卻被秦牧眠緊緊抓住,幾番對峙之下,倒是雪樓走上前來握住白芷姻的手腕輕輕一帶,那一隻玉手連同白芷姻整個人都被雪樓不動聲色地擁入了懷中。


    “說了此處風大,為何不聽話,非要在這兒坐著?”雪樓的語氣頗有責備。


    白芷姻仰頭衝他淺淺一笑:“這裏有人氣。”


    他二人眉眼含情,讓秦牧眠有些嫉妒,說出的話來竟不掩酸意:“雪樓公子倒真是小心。”


    雪樓淡看了他一眼,扶起了白芷姻,道:“這裏不是談事之地,我們到樓上去。”


    雪樓將白芷姻擁得很緊,白芷姻亦是一副嬌羞小女兒的模樣埋首於他懷中,可目光,卻不無眷戀地落在了秦牧眠的身上。


    不知為何,秦牧眠忽然怒火中燒,恨不得衝上去將白芷姻接入自己的懷中去。此時此刻,雪樓的每一個動作都深深牽動著秦牧眠,讓他動怒。你看雪樓每一步都走得雲淡風輕,似閑庭信步,可偏偏這樣入骨的自在閑散在秦牧眠看來卻是挑釁,仿佛在告訴他:看啊,芷姻是我的人。


    嫉妒,仿佛燎原的火焰,將秦牧眠的整個身子都燒得沸騰,他雙手緊緊握拳,望著前方相依相偎的背影,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白芷姻是我的人,絕不允許別人動她分毫。


    他的妒意與盛怒一覽無餘,依偎在雪樓懷中的白芷姻輕輕笑了起來。


    三樓雅間裏,一扇屏風後,三人相對而坐,雪樓懷中擁著芷姻,照顧得無微不至。


    白芷姻無力靠在雪樓懷中,眼睛卻望著秦牧眠:“魏忠要對付素荒,穆天凰那邊,秦公子是定要讓他抵抗的吧?”


    秦牧眠點頭:“我要打他魏忠,這恰是送上門來的由頭,我為何不用?不過,這一場仗,我想讓天凰輸掉。”


    白芷姻皺眉:“大好機會,領兵的又是連滄海,不覺可惜麽?”


    秦牧眠漫不經心的道:“我自有我的計較。”


    白芷姻緩緩閉上了:“你心中既然已有了計較,今日還來天機閣做什麽?”


    “隻是有話要對你說。”


    白芷姻笑笑:“有什麽話就趕緊說吧,我累了,想要休息。”


    秦牧眠不做聲,靜靜看著雪樓,雪樓很識趣的鬆開了白芷姻,在她耳邊叮囑:“我在外麵等你。”


    說完,看也沒看秦牧眠一眼,徑直走了出去。


    白芷姻仍闔著眼睛,身上有一股倦懶的姿態,在等著秦牧眠開口。


    “你現在可還知道我在想什麽?”


    白芷姻睜開了眼睛,好笑的望著他:“秦公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成想,話音未落,秦牧眠的唇便已貼了上來,輕柔輾轉,並不深入,隻是四片唇的研磨,卻**蝕骨。


    秦牧眠的聲音有些嘶啞:“說啊,我在想什麽?”


    恰在此時,一滴淚自白芷姻眼角滑落,她一手抓著秦牧眠胸前的衣襟,無力地道:“你心心念念的,隻長歌一人。”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來招惹我?”


    白芷姻輕輕擦去眼角的淚珠,笑了:“天曉得我怎麽就對你著了迷,我不信命的,可將死之時,看到你的眼睛,我絕望了。你是大瀛的王,那麽請你告訴我,做王者的,是不是隻對活人薄情寡義,而一顆真心永遠隻能寄托在虛無縹緲的魂靈之上?”


    秦牧眠沒有作答,白芷姻卻捧著他的臉吻了上去,淚水滑落在他的唇畔,很鹹。


    “你將我當做了她。”白芷姻淒淒一笑,鬆開了他:“承蒙秦公子親眼有加,芷姻能做長歌的替身,真是好福氣。”


    她緩緩站起了身,居高臨下俯視著秦牧眠,骨子裏,透出一股傲氣來。


    “秦公子,你我做個賭注吧!”


    秦牧眠疑惑地看向她:“你又想起了什麽鬼主意?”


    白芷姻極瀟灑的拿起桌上紙筆,抬手揮毫:“我以對你的情意下注,你以對長歌的情意出價,以你登基為王那日為期。若到那日,你仍忘不了長歌,我白芷姻會親自帶領天機閣這幾十年辛苦網羅的奇人異士臣服於天子腳下,反之,若你不小心愛上了我,秦公子,就請你把天下送給我,可好?”


    “荒唐!”


    秦牧眠憤怒的站起了身,看著白芷姻的眼神像看一個怪物:“白姑娘是天機閣管事,怎地如此使女兒家的小性子,天下也是可以如兒戲般隨意做賭的?”


    “你不相信自己?”白芷姻揚起下巴看著他:“秦公子不相信自己對長歌的愛?若你果真心中有她,這一紙契約對你而言,毫無用處,你有什麽可擔心的呢?”


    一語戳中秦牧眠的心,他呆住,心想,是啊,若我果真心中裝著長歌,這一紙契約能奈何得了什麽?


    白芷姻看著他沉思的臉,咯咯笑了起來:“秦公子猶豫了是麽?你也擔心自己終有一天會忘了長歌是麽?紅顏薄命,死了,不過一堆枯骨,一把揚灰,於活著的人而言,什麽都不是。”


    她句句挑釁,秦牧眠明知她是故意,卻仍忍不住往她設好的圈套裏跳,這小丫頭古靈精怪,卻句句都能拿住他的要害,好似是他肚子裏的一條小蟲,知道他身上的根根軟肋,所以分寸之間,將他的情感死死拿捏,不差分毫。


    “好,今日你我就賭一局!”


    秦牧眠到底還是答應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認定自己不會輸,可他當真不會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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