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的神色變得有些黯然:“隻是她已不在了”


    夏侯眉嫵道:“長歌出嫁的前一晚,曾留下了一封信托我給你,既然今日得見王爺,待會兒就請王爺隨我迴府一趟,眉嫵將信取來還給王爺。”


    她想,秦牧眠需要上楚的幫助,既然皇太後說蘇離願不惜一切擁戴秦牧眠即位,那麽不如用這封信來進一步穩住蘇離,隻要蘇離對長歌的心意仍在,上楚的勢力便能被秦牧眠牢牢攥在手中。


    夏侯眉嫵雖然看不見,可蘇離還是對她恭恭敬敬地頷首道:“如此,蘇離便謝過黎王妃了。”


    從蘭芷堂到黎王府的路程不長,蘇離撫著夏侯眉嫵下車的時候,看門的小廝甫一看見她那雙覆了紗布的眼睛,一路驚慌失措地跑了進去向秦牧眠稟報,不消片刻,秦牧眠已快步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副閑心看熱鬧的紅啊袖。


    秦牧眠明顯感到有些震驚,蘇離將夏侯眉嫵交還給秦牧眠,冷冷道:“素聞黎王愛蘭,可蘇離竟不知黎王愛蘭之心竟已到了如此境界,需要用王妃一雙眼睛來換的麽?”


    秦牧眠伸手摟過夏侯眉嫵,漫不經心地道:“牧眠的家事,還用不著蘇王爺來操心吧?”


    蘇離道:“蘇離是為了黎王好,若皇上知道公主失了眼睛,黎王該如何向皇上交待?”


    秦牧眠看了一眼夏侯眉嫵:“若皇上怪罪,牧眠將一雙眼睛還給眉兒便是。”


    蘇離笑了:“如此便好,希望黎王記住今日說過的話。”


    秦牧眠點了點頭,便擁著夏侯眉嫵走了進去:“夜色已深,蘇王爺還是早些迴去歇息。”


    夏侯眉嫵卻扯了扯他的袖子:“王爺等等,蘇王爺今日送我迴來,我有些東西想給他,聊表謝意。”


    秦牧眠腳步未停:“明日我自會備一份厚禮派人送去,這些你不用操心。”


    蘇離看著他二人離去的背影,無奈笑笑,上了馬車迴了府去。


    秦牧眠領著夏侯眉嫵徑直迴了秋水閣,府中下人將蘭芷堂的蘭花一盆盆搬到了碧水閣的院中,秦牧眠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看著下人來來迴迴,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夏侯眉嫵的心卻越來越忐忑。


    直到蘭花盡數搬了進來,秦牧眠才鬆開了夏侯眉嫵的手,兀自走到花前查看,不多不少,剛好十二盆,蘭芷堂的蘭花品種稀有,三年隻得一株,如此看來,夏侯眉嫵這是把整個蘭芷堂的花都搬了迴來。


    “十二盆蘭花,眉兒,你這眼睛倒真是換得值得。”


    夏侯眉嫵眼睛看不見,身邊又沒了人撫著,一時間有些害怕,無助地攥著自己的袖口,聽到秦牧眠的聲音從院中遠遠飄來,衝那個方向露出一個笑容:“是很值得,掌櫃的說她的妻子已時日不多了,想用我的眼睛最後看一看這個世界,我覺得,把眼睛給她,也是好的。”


    秦牧眠愣住,麵色變得和緩了些,雖然夏侯眉嫵看不見,他還是竭力掩飾了過去,冷冷拋下一句:“如此,這些蘭花你便留著吧。”


    他說完,便離開了秋水閣,剩夏侯眉嫵一人站在門口,伸手摩啊挲著身前的一片虛空,卻是什麽也攥不住,她嚐試著向外邁了邁步,一個不小心被門坎絆倒,跌坐在地,習習涼風吹來,吹得一陣蘭花香氣飄然而至,卻讓她覺得有說不出的冰涼。


    夏侯眉嫵需要很久才能適應沒有眼睛的生活。


    對於夏侯眉嫵來說,生活上的不便不算什麽,好在身邊還有侍棉,需要什麽侍棉都可以幫她打理妥帖,可是侍棉不在時,精神上的空虛和孤獨竟讓她害怕得很。無論何時,周圍都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她分不清楚白天黑夜,日升月落,鬥轉星移,於她而言早已是久遠的事情,自眼睛離開她身體的那一刻起,她的世界便是永無盡頭的漫漫長夜。


    她開始有了一些習慣,比方說總會緊緊地攥住自己袖口的衣角,好像隻有這樣才能驅趕心中的恐慌;比方說一聽到外麵有聲音便會在臉上迅速攢出一個笑容,那是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比方說總愛向侍棉詢問時間,她在心中揣測院外自己已看不到的風景是何模樣,借以打發百無聊賴的時光。這些突然出現的習慣,侍棉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好在雖然沒有眼睛,卻一點也不影響夏侯眉嫵寫字,她沒有忘記自己答應過蘇離要將長歌臨終前留下的信給他,提筆寫下“蘭陵”二字時,夏侯眉嫵想,能像現在這樣默默為秦牧眠做一些事情,其實也挺好。


    她的信寫得很快,寥寥數語,可是已將她的囑托寫入,她相信,蘇離看了信後,會明白。


    她讓瑾兒把這封信送去了黎王府,侍棉離開後,她在房間中靜靜坐了半個時辰,忽然想起院中的蘭花沒人照顧,一路摸索著走了出去,不料剛下了台階,腳下一個不穩,便直直朝地上栽去,她一個驚唿,身子已被人從側麵扶住。


    “不好好在房間裏呆著,跑出來做什麽?”秦牧眠冷冰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我是想看看這些蘭花開得可還好。”夏侯眉嫵慌亂中又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袖口,秦牧眠看見,將她的手牽了過來。


    他牽著夏侯眉嫵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緩緩前行,邊走邊道:“這些蘭花開得一如既往,倒是很合我的心意。”他抱起其中一盆開得最好的遞到夏侯眉嫵麵前:“你要不要摸摸看?”


    夏侯眉嫵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手來,指尖輕觸到花瓣的那一刻,她的手微微顫了顫,才終於大膽了起來,仔仔細細撫摸過花瓣的每一處脈絡,撫摸過蘭草細長的枝葉,感覺到指尖流淌著昂揚的生命力。


    秦牧眠看著她那怯生生卻又無比欣喜激動的模樣,一瞬間,又以為站在自己麵前的是長歌。


    夏侯眉嫵開心之餘,扯了扯秦牧眠的袖子:“王爺,你不是很喜歡蘭花嗎,眉嫵替你將蘭芷堂的蘭花帶迴來了,為什麽你不願多看看它們?”


    秦牧眠抬手撫摸過她蒙著紗布的眼睛,問:“疼麽?”


    夏侯眉嫵搖了搖頭:“掌櫃的讓我服用了一種草藥,我隻睡了一覺,醒來時眼睛已不在了,所以感覺不到疼痛。”


    秦牧眠心中抽動了一下,事情發生的經過蘭老頭兒早就已經告訴他了,可最讓他震撼的,還是夏侯眉嫵說的那一句:“掌櫃的,我願意把眼睛給你,隻是,沒了眼睛,我什麽也看不見,還勞煩您派府上下人送我迴家,見不到蘭花,阿眠會著急。”


    還有那一句:“掌櫃的,剜眼會很疼的吧,我若暈死過去,怎麽迴家?”


    蘭老頭兒將夏侯眉嫵說過的每一句話都一字不漏地告訴給了秦牧眠,秦牧眠竟沒有想到,這世上會有一個女子如長歌一般,能讓他感到心疼。


    可是這樣的想法讓他覺得可恥,他怎麽可以將夏侯眉嫵和長歌混為一談?他的長歌,無人可以替代。


    秦牧眠的手滑過夏侯眉嫵的麵頰,勾過她的脖子,低頭吻了下去,明顯可以感覺到夏侯眉嫵一陣驚慌,卻還是乖乖地任由他*著自己的唇瓣,不躲不閃。


    她越是假裝堅強,秦牧眠的占有欲便越強,欲火輕易地被點燃,秦牧眠一把抱起夏侯眉嫵,大步走入了秋水閣的房間。


    幾乎是一陣疾風暴雨似的瘋狂索取,帶給夏侯眉嫵的又是難以言說的疼痛,她強忍著痛苦迎合秦牧眠,卻更激怒了他,身上的力道一次又一次加重,終於在風暴的巔峰暈死了過去。


    醒來時,眼前自然仍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夏侯眉嫵慌張地向身邊摸索,卻直直栽入一個結實的胸膛裏。


    她長舒了一口氣,還好,秦牧眠還在。


    “在找什麽?”秦牧眠的聲音恢複了冰冷。


    “我,我怕又變成了我一個人。”夏侯眉嫵小聲道。


    她說完這句話,許久都沒有聽到秦牧眠的聲音,覺得有些害怕,剛想再說點什麽緩解一下氣氛,門外卻傳來了檀柘的聲音:“王爺,滄浪王叛變,皇上急召您入宮商議對策。”


    秦牧眠聞言,立即起身穿衣,夏侯眉嫵本想幫他,卻被他婉拒,想想也是,她什麽也看不見,連自己穿衣都需要侍棉幫助,怎麽還能侍候秦牧眠呢?


    秦牧眠走得很快,甚至連招唿都沒有跟她打,她隻憑著腳步聲的匆匆遠離才知道秦牧眠已走,秋水閣又變成了一片空空蕩蕩,她又變成了孤身一人。


    她擁著被子靠在床上,感受著秦牧眠留下的體溫,可那少得可憐的溫度最後也化為一絲虛無,她本就抓不住。


    當門外再次傳來腳步聲,她知道,是瑾兒迴來了,夏侯眉嫵急急地拉住侍棉問蘇離的反應,瑾兒卻皺眉道:“黎王爺好生奇怪,看完了那封信便立刻就燒掉了,還托我帶了一盞花燈迴來給公主,說他已經知道了一切,可惜他身份不便,隻好讓奴婢將這盞花燈帶迴來送給公主。還說他記得公主最喜歡十二花神的花燈,可是蘭花雖高潔,終究不是良人,不如看看扶桑。”


    夏侯眉嫵知道,皇太後定是已將自己身份告訴給了蘇離,黎國定會穩穩地站在秦牧眠一邊,他想要奪這天下,指日可待。


    她忽然間想起檀柘剛才的話來,滄浪王叛變,他本就是個日日沉迷於笙歌酒色的王爺,怎麽會有這樣的膽識叛變,夏侯眉嫵想不通,若想知道具體的情況,秦牧眠是絕不會告訴她的,她現在這副模樣又不能進宮去,想來想去,天機閣有寐夜這個眼線安插在皇宮之中,若找天機閣詢問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想來應更妥帖。


    她當即命侍棉替自己梳妝,備了車馬去往天機閣,為了不讓趕車的小廝得知她與天機閣有關聯,特意讓小廝將馬車停在了天機閣所在的街口,謊稱自己要去買些首飾,命小廝在街口等著,自己則和侍棉偷偷繞到了天機閣的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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