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就講了……這孩子出生的時候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老六家的媳婦從懷孩子起,就被天天供著,好吃的,好喝的伺候著,生下個孩子隻有五斤多。我這媳婦懷孩子的時候,我也想給她賣點好吃的補補身子,誰知道她還沒有這個命,吃了些大魚大肉的,還吃壞了肚子,拉了好幾天,我也隻好隨她的便,她想吃什麽就讓她吃什麽,那時候她就喜歡吃土豆,我賣了一麻袋的土豆讓她吃,結果呢,我這土豆喂出的孩子,生下來就七斤多,虎頭虎腦的……我這孩子一生下來,氣得老六他爹天天罵閑街,我隻要聽到那老頭罵閑街,我心裏就美得慌,這叫什麽?這就叫命……”


    山子確實像他自己講的一樣,講到他孩子就興奮,此時從他的話語中就能聽出他十分的驕傲,甚至有些興奮。


    柱子並沒打斷山子的話,而是靜靜的聽著,這時候的他,感覺體力有些不支,眼皮沉沉的。


    “這孩子嗓門大,生出來,哭的聲音就比別的孩子聲音大。還有就是這孩子從小就特別的皮,跟他娘一樣一樣的。他娘生下孩子後,根本就沒有做月子,她根本就不懂什麽是做月子,在炕上待不住,孩子生下的第二天就要給我做飯,我生氣也沒有用,我生氣她就笑,拿她沒辦法,就隨她去。這孩子也是,從小到現在幾乎就沒有得過什麽病,有個頭疼腦熱,喝點薑湯,用被子捂一捂就好了……老六那孩子和這個孩子差幾個月,卻天天的吃藥,像個藥罐子似的。你說奇怪不?那邊天天補,天天補,結果補成了病秧子,這也就不能怪老六他爹天天罵閑街了……孩子他娘不會抱孩子,整天都是把孩子放到炕上,這孩子也不鬧,一個人玩得可歡實了,也就是我迴家後,抱著孩子,悠一悠,轉一轉……”


    “山子哥,我這會兒真的困了,你先別講了,我稍稍休息一下。”


    “……”


    山子突然停住了,像是愣住了。


    “不行,你不能睡,你這時候如果睡了……”


    山子並沒有把話說完,但是柱子心裏明白,山子想要說什麽。


    “我真的有些支持不住了。我有些話想讓你給我捎給……”


    “不捎話。你有什麽話自己告訴他們。你千萬不能睡,記住,你隻能活著,你隻能活著,你要聽到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告訴我,你聽到了沒有?”


    山子不等柱子說完,便打斷他的話,有些生氣的說著。


    “我聽到了,可是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山子哥,我聽你說話還很有氣力,你一定能撐下去的。”


    “你不要說這些,你一定能撐下去的,你真是感覺太累的話,就喝些水。”


    柱子的確實覺得有些口渴。


    “那好,我先喝點水。”


    柱子說完,支撐起腰身,側過身子,趴到地麵的水坑上,喝了兩口渾濁的髒水,隨後,又喘著粗氣,躺了迴去。


    “柱子,跟你說個事兒。”


    “你說吧。”


    “有件事兒,我忘記告訴你了。”


    “什麽事兒。”


    “我現在身子不能動,剛才我把尿,尿到水坑裏了。不過,你不要介意,在這裏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哈哈。”


    山子說完,笑了起來。


    柱子完全沒有想到,山子在這時候還給自己開這樣的玩笑,但是他知道這是山子想讓自己放輕鬆些,便也是有氣無力的笑了起來。


    “山子哥,沒事兒。我的身子也動不了,我也尿了。”


    柱子說完,兩個人又笑了起來。


    “柱子,打起精神,我還沒有給你講完呢,你一定要我講完才行,你嘴裏嚼些東西吧,嚼著東西,感覺就會好一些。”


    “知道了。”


    柱子說著,從草墊上,抽出幾根稻草,放到了嘴裏,慢慢的開始咀嚼。


    “你講吧。我聽著。”


    “剛才講到哪兒了?對了,講到抱孩子了。說起這抱孩子,我是真的抱上癮了,每天迴到家,都要抱上一會才可以。直到現在也是這樣,如果迴到家,不抱他一會,我就覺得少了什麽東西,渾身難受,就算是我迴家太晚,他已經睡了,我也要抱著他在屋子裏走一走,要不然,他睡的挺香,我卻要睡不著了……這孩子其實有時候也挺讓我費心的,他天生的膽子大,點子多,村裏樹上的鳥窩被他掏了一個遍,掏出鳥蛋就讓她娘給他煮著吃,我怕他摔著,就給他說,鳥蛋不能掏。他問我,為什麽不能掏。我說,那些鳥蛋是鳥爹爹,和鳥媽媽的小寶寶,小鳥沒有了自己的寶寶會很傷心的,就像是我和他娘沒有了他也會很傷心的。他當時好像是聽懂了,卻沒有想到,他第二天又掏了好多的鳥蛋,隻是這次他沒有讓他娘給他煮著吃掉,而是放進了被窩,他說他想孵出小鳥寶寶,看小鳥寶寶是怎麽從蛋裏出來的,還說,他要做小鳥的爹爹。結果,他在孵蛋的時候睡著了,一下子把鳥蛋都壓碎了,弄得一被窩都是。嗬嗬。”


    山子說著,又笑了起來。


    “你兒子挺搗蛋的。”


    柱子聽著也笑了。


    “其實這還不算是最好笑的。最好笑的是,大牛結婚,大牛結婚的時候,我帶著他一起去了,他看著當時很熱鬧,就顯得特別的興奮的樣子,迴家的路上,他說,他也想結婚。我問他為什麽想結婚,他說,因為他從來都沒有結婚。我問他,想跟誰結婚。他說,他想跟他娘結婚。嗬嗬,有意思吧?”


    “有意思。”


    “我告訴他,不能跟他娘結婚。他問,為什麽。我說,不能就是不能。他想了想說,那就也和大牛的媳婦結婚。我說,不行,不能和別人的媳婦結婚。”


    “後來呢?”


    “後來,他問我,可以和誰結婚。我說,隻能跟他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等他長大後,他喜歡人家,人家也喜歡他才行。他就說,他喜歡村子上的,二丫,小鳳,還有妮子。我當時急忙說,不能一次喜歡這麽多,這隻能喜歡一個人。他問,為什麽。我說,因為隻能和一個人結婚。當時他聽完我這樣說,顯得十分的生氣,不停的問,為什麽,為什麽……嗬嗬…是不是有點意思?唉——不管怎麽說,這孩子就是我的一塊心病。就算是現在這時候,能想想他樣子,心裏就感覺舒坦多了。”


    柱子聽到這裏,心裏突然一緊,沒有再次跟隨著山子笑,隻因為山子剛剛提到了妮子,使他想起了妮子的二姐,彩雲。


    “柱子,兄弟。你在聽嗎?”


    山子講完後,沒有聽到柱子有反應,急忙的問道。


    “我在聽。”


    “你把我嚇壞了,你也不吱聲。”


    “沒事兒,我隻是在想一些心事兒。”


    “哦。有什麽心事兒,你就講出來,講出來,心裏就好受多了。”


    “我不想講。”


    “講吧,我都講了半天了,喉嚨都幹了。”


    “好吧,講就講……”


    柱子說著,卻有些猶豫。


    “快講吧,我聽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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