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皇城內白墨接到從銀日城傳去的飛鴿傳書,上麵一五一十記錄下了白青落的口諭,他整個人負手於後,站在禦書房的窗戶邊,明媚的陽光從外照射進來,為他峻拔的身軀,籠罩上了一層曚曨的金光。


    手心緊捏著信箋,剛毅的麵容上,神色極為複雜,有不解,有惱怒,也有無可奈何。


    “王爺,丞相大人在外麵候著呢。”一名太監急匆匆從殿外小跑著進來,稟報道。


    白墨當即轉身,“快請!”


    如今的禦書房儼然成為了他的私人住所,朝廷內的大小事務,白墨通通都要過問,已經一連半個月未曾迴到自己的府邸了。


    莫青身著一身文官正一品朝服,步伐匆忙,跨入殿中,“王爺,聽說銀日城有消息傳來了?”


    “恩。”白墨將手中皺巴巴的信箋交給莫青,他立即接過,一目十行的看了過去,卻是半點也沒有莫筱苒的消息。


    心底難免有些失望,自打莫筱苒隨軍出發後,竟是連一封家書也未曾捎迴,若不然邊關屢屢有捷報傳來,莫青隻怕是連睡,也睡不安穩的。


    “青王這封信……”將心底的那抹失望強行壓下,他遲疑地問道。


    “皇叔這是要讓本王登基啊。”白墨苦笑道,如今朝堂上,唯有他與皇叔有資格坐上龍椅,這把椅子,他從未覬覦過,也未曾想過有生之年要坐上去,可皇叔說得明明白白,讓他放手去做,這意思,明眼人怎會不清楚?


    若是旁人,或許會欣喜得形象全無,可白墨呢?他卻隻覺得這把龍椅乃是燙手的山芋。


    眸光複雜的望向站在禦書房中央的丞相,“本王如今是騎虎難下,國不可一日無君,本王原打算等皇叔迴朝,擁護他登基,可誰想到……”


    這世人眼中爭來奪去的龍椅,到了這對叔侄這兒,反而成為了累贅?一個個的都不願接手了,傳揚出去,恐怕沒有人會相信吧。


    莫青微微歎了口氣,“王爺,青王既然無登基之意,你何不順水推舟,早日登基呢?如今雖然朝堂有王爺把持,但國不可無君,民間已有不好的流言,如今之計,王爺還是早作準備為妙。”


    白墨如何不知這個道理?但他真的從未想過要坐上龍椅,更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國之君,看著身下鑲金的座椅,除了苦笑,白墨不知自己還能擺出怎樣的表情來。


    皇兄惦記了一輩子的東西,卻如此輕易的落入自己手中,九泉之下,皇兄可會氣得跳腳?


    見白墨麵色遲疑,莫青再度進言:“如今朝堂內,唯有王爺與青王可登基為王,既不會犯眾怒,也可延續皇室的血脈,王爺就不要再推遲了,”說罷,他撩開朝服的衣擺,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白墨驚得直接從龍椅上站起,“你這是做什麽?”


    莫青重重叩首,口中鄭重的說道:“請王爺登基!”


    白墨心神一蕩,隻覺得腦中一片嗡鳴,身體微微顫抖幾下,整個人跌坐在椅子上,麵色晦暗不明,“你……你這是在逼本王啊……”


    他若真的登基,日後歸天,有何顏麵去見皇兄?


    “王爺,我知道你無自立為王的心思,但你忍心看著東耀四分五裂嗎?朝堂一日無主,對內,對外,絕不是一件好事!請王爺為天下百姓著想,為東耀的將來著想,登基吧。”莫青苦口婆心的勸道,攝政王登基,朝堂百官誰敢不服?


    連青王也聲稱會為他撐腰,兩名戰神坐鎮朝廷,對屯紮在銀日城和邊境的士兵來說,絕對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軍心一穩,何愁大戰不勝?


    “你容本王想想,”白墨疲憊的揉了揉眉心,口中喃喃道:“容我好好想想。”


    莫青的餘光暗暗掃了高首的白墨一眼,躬身退了出去,卻未曾離開,反而是在禦書房外燎泡跪下,大有白墨一日不登基,他便長跪不起的意思。


    半個時辰後,丞相奏請攝政王登基的消息,如同一陣颶風,瞬間席卷了整個皇宮,太後在慈寧宮中聽聞此事,當即暈厥,氣急攻心!她和白子旭算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可到頭來,那把龍椅還是到了白墨的手中。


    廖雪也聽到這件事,立即派人通知廖克,讓他務必要阻止白墨登基!


    可白墨麾下一眾舊部武官,接二連三趕入宮中,擁護丞相的不少文臣,也隨之趕到,浩浩蕩蕩近三十名官員,成六排,跪在禦書房外,紅日高掛在蒼穹上,日頭正烈,這幫大臣一個個汗流浹背的跪在鵝卵石的小道上,身旁,是來迴巡邏的禁衛軍。


    他們忍著烈陽,目光堅定的望向那扇緊閉的房門,等待著白墨最後的決定。


    兩個時辰後,房門從內吱嘎一聲開啟,白墨麵色疲憊,從裏麵走了出來,峻拔的身軀包裹在暗紫色的錦袍之中,三千青絲高高束起,白玉製成的羽冠,將青絲固定在頭頂,麵頰剛毅,容顏俊美,他靜靜站在石階之上,看著下方的文臣武官,沉默了許久,才閉上眼。


    眾人紛紛屏氣,莫不是心跳如雷,不知他最後的決定究竟是什麽。


    半響後,緊閉的雙眼終於睜開,眼中再沒了掙紮與矛盾,隻剩下一片堅定!


    “讓欽天監擇日挑選良辰吉日,朕要昭告天下,不日將登基為王!”話語微微一頓,他望向下首的莫青,沉聲道:“封丞相莫青為護國公,封青王為一字平肩王,一文一武,輔佐朕,禮部官員,即刻下旨,大赦天下!”


    莫青容顏激動,當即率領百官叩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震耳欲聾的聲音,驚得禦花園內憩息的群鳥,在瞬間展翅。


    東耀元年四月,攝政王白墨登基為帝!改年號為新啟,因其戰神之名,被世人稱做武王!


    三日後,禮部頒布皇榜,大赦天下,白墨在皇陵焚香祭祖,於百官簇擁中,在眾多百姓的注視著,登基!


    一襲龍袍加身,白子旭的朝代徹底過去,東耀陷入了武王統治時期,史稱威武盛世。


    七日後,白青洛派人在水源中投毒,藍羽、軒轅兩國近二十萬大軍,上吐下瀉,隨處可以聽到他們的哀嚎聲,軒轅無傷立即命令軍醫即刻解毒,並且停止飲用水源中的清水,從其他城鎮調用水源,以作補給。


    但白青洛怎會給他喘息的機會?手中二十多萬大軍分做四路,騎兵、步兵、弓箭手,還有莫筱苒率領的散兵,從四麵直撲藍羽、軒轅兩國屯兵的軍營!


    雙方兩日內血戰二十三場,軒轅無傷依靠個人實力,奮死抵擋一日,卻難抵東耀鐵騎,隻能咬牙,率兵後撤!


    四路大軍從後而擊,大有要將兩國殲滅的氣勢,士兵們個個殺紅了眼,從銀日城外,方圓三十裏,隨處可見堆砌如山的屍體,黃沙地也被鮮血浸染成了深褐色,空氣裏彌漫開來的血腥味久久不散,濃鬱得讓人作嘔。


    白青洛將軒轅無傷逼入山脈之中,那是一處奇異的地形,兩座深山之間,唯有一條窄小的通道可供軍馬通過,四麵環山,分明是易守難攻的地勢。


    他一身戎甲,高高坐於一匹通體黑色的軍馬之上,微微眯起眼,遮擋住頭頂上刺目的日光,看著麵前的深山,神色極為冷峭。


    “主子,怎麽辦?”清風沉聲問道,身上的鎧甲早已被鮮紅染紅,身後殘餘的十八萬大軍同樣是一副渾身是血的模樣,一個個如同殺紅了眼的猛獸,氣勢衝天。


    “屯兵十萬,給我堵住這裏。”白青洛口中冷哼一聲,指著麵前的唯一一條通道,吩咐道。


    “你想將他們堵死在裏麵?”莫筱苒眼波一轉,策馬走到白青洛身旁,斜睨了他一眼,“堵住唯一的一條通道,除非他們能上天入地,若不然,隻會被困死,好歹毒的計策。”


    不過,誰讓軒轅無傷在情急之下,選擇了這麽一條死路呢?


    白青洛根本沒有半點仁慈之心,大手一揮,吩咐士兵把守在這條窄小的山路外,就地屯紮,剩下眾人清點傷亡人數,再命清風率領一支小分隊,前往銀日城中,押送糧草,而隨浪則在後方提供水源,供大軍歇息。


    夕陽西下,大片的火燒雲綴滿了夜幕,莫筱苒和白青洛站在軍營外的旌旗旁,眺望著麵前兩座幾乎聳立在雲端之下的山峰,夕陽的餘暉落在他們的身上,周身仿佛籠上了一層曚曨的金色。


    容顏也似是增添了幾分薄紗般神秘的美麗。


    “你覺得他們能支撐幾天?”莫筱苒微笑著問道,清明的杏眼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熠熠生輝,如同最為耀眼的晨星。


    白青洛側目望向她,眼眸極為柔和,如同一泓碧池,分外醉人,“山中有野獸,可讓他們充饑,兩國大軍人數殘餘至少仍有十萬,最多五日,他們定會受不了,要麽做困獸之鬥,要麽……”


    “繳械投降!”莫筱苒接過他的話頭,搶先說道,“不過,若是真的在這裏殺了軒轅無傷和藍天賜,軒轅、藍羽兩國,勢必會震怒,到那時,三國和平的假象,就真的要撕裂了。”


    一個是一國之君,一個是一國太子,若在四處命喪黃泉,那麽,整個天下絕對會狼煙四起!


    “選擇權在他們手裏,”白青洛傲然一笑,“若要戰,本王不懼,若要息事寧人,本王也敞開門歡迎。”


    “嘖嘖嘖,”莫筱苒對他的惡劣再一次刮目相看,明明是他把對方逼到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可偏偏,他還擺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態度,能不讓人氣得吐血嗎?


    “等著吧,”白青洛抬手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眯起眼,深沉的眼眸中,隱過一絲暗光,“要戰要和,也就是這幾天了。”


    輕飄飄的話語,隨著晚霞的微風緩緩散去,他墨色的衣訣與她白色的衣擺在空中交纏,兩條剪影被拉長在地上,如同兩隻交頸鴛鴦,寧靜、閑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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