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後,白墨本想與白子旭私談幾句,請求他撤了對丞相莫青的懲處,隻可惜,他人還未到禦書房,就撞見了急衝衝趕來的桂嬤嬤,鋒利的眉梢微微一蹙,“嬤嬤不在太後身邊伺候,如此著急前來所為何事?”


    “奴婢見過攝政王,”桂嬤嬤擦了把額頭的汗水,躬身行禮,“迴攝政王,是太後娘娘和青王要見皇上,讓奴婢前來知會一聲。”


    皇叔進宮了?


    白墨眼眸微微一沉,也難怪……


    嘴角揚起一抹略帶苦澀的笑,隻怕皇叔此番也是抱著和他相同的目的吧?


    為了皇嫂,皇叔竟不惜再次出現在眾人眼前嗎?


    心尖微微一疼,一種難以言狀的感覺充斥在胸腔裏,似嫉妒,似酸楚,又似歡喜。


    有皇叔為皇嫂保駕護航,這次,恐怕丞相真的會安然脫身了。


    眼眸不著痕跡的閃爍幾下,白墨出聲道:“本王也許久未曾見到皇叔了,就與皇兄一起過去吧。”


    若是莫筱苒在此一定會吐槽白墨睜眼說瞎話的能力,明明昨天晚上,他還和白青洛大醉一場,現在呢?說謊也不會臉紅的?


    “是。”桂嬤嬤豈敢阻攔?立即入了禦書房,將事情告訴白子旭。


    “皇叔?”白子旭明顯愣了,早已塵封的記憶裏,終於找出了白青落的存在,曾經紅極一時的權貴,退隱多年,卻在這個時候出現?


    望了一眼等候在禦書房外,身影如竹,挺拔修長的白墨,他眼底掠過一絲陰鷙。


    難道前幾日在午門拿出父皇令牌的便是他?


    白子旭心頭咯吱一下,已然沉入了穀底,俊美的容顏鐵青一片,陰冷得能擰出水來。


    “皇上?”桂嬤嬤略帶催促的喚了一聲,畢竟那位的身份……


    白子旭眼波一閃,臉上的冷色刹那間退得一幹二淨,嘴角彎起一抹如水的溫柔笑靨,拂袖從龍案上起身,“走吧,起駕去慈寧宮。”


    “遮!”桂嬤嬤大聲應了一聲,尾隨在白子旭身後,朗聲說著:“皇上起駕——”


    “臣弟見過皇兄。”白墨眼見白子旭出來,抱拳行禮,即便被他打入天牢數日,可白墨的恭敬與忠誠卻是絲毫未見。


    他不會忘記,眼前這個一身龍袍加身的少年,是他最為敬重的兄長,亦是他曾經發誓要效忠一生的君王!


    龍攆在宮人的簇擁著朝著慈寧宮緩慢駛去,白墨乘轎跟在後方,垂頭不語。


    巍峨大氣的宮殿,懸梁上高掛的牌匾,刻著筆走龍蛇的大字——慈寧宮。


    迎麵撲來的莊嚴氣息,讓人有種氣悶的錯覺,慈寧宮外,禁衛軍齊刷刷跪了一地,白子旭在李泉以及桂嬤嬤一左一右的攙扶下,走下龍攆,白墨落他半步尾隨在後,兄弟倆一前一後跨入殿中。


    “兒臣見過母後,”白子旭走到大殿中央,抱拳行禮,餘光卻始終偷偷審視著正捧著茶盞,一身氣息內斂,冷漠如冰的白青洛,卻冷不防,視線與他轉過來的眸子對上,那雙深邃的眼眸,如同黑洞,懾得白子旭心尖微微一顫,隻覺得與此人對視,背脊上便噌地爬上一股寒流!如同被一隻兇猛的野獸盯上。


    慈寧宮內的氣氛,在驟然間變得凝重,所有人都在觀望著那隔空對視的叔侄,一個溫柔優雅,一個冷酷危險。


    白青洛不緊不慢的將白子旭掃視一圈,嘴角輕扯出一抹笑,伸手將手中的茶盞放到矮幾上,漠然啟口:“子旭,你我二人至今已有四年未見了吧?”


    白子旭逼迫自己將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不敢再去直視那雙仿佛要將他的靈魂也一並吸走的眸子,垂目道:“是。”


    這就是曾經權傾天下的青王?這就是父皇最小的弟弟?自己的皇叔嗎?


    白青洛還在朝堂時,白子旭隻不過是上書房的四皇子,後來榮升太子登基時,白青洛早已歸隱,以至於,對白青洛這個皇叔的記憶,並不深刻,實在是模糊得很,他登基後,又一門心思撲在如何穩定朝堂,扳倒白墨上,哪裏會去留意一個似乎被曆史長河遺忘的皇室中人?


    “你可記得本王?”白青洛眼眸中毫無一絲溫度,喑啞的嗓音,落入白子旭的耳中,如同一道寒流,讓他渾身的汗毛一根根豎了起來。


    “皇兒,”太後見白子旭竟被白青洛一言一語打壓得毫無氣勢,心口一疼,出聲了,“先入座吧,攝政王也坐。”


    白子旭深知這是太後為他找迴場子,自然是順著台階下了,坐在太後的左手邊,明黃色的衣訣在空中劃出一抹優美的弧線,白墨也隨之坐於白青洛的下首,二人略一對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唿,絲毫看不出他們有任何私交。


    “皇兒啊,哀家問你,你為何要通緝青王?”太後率先出聲,想要先聲奪人。


    白子旭微微一怔,眼眸略帶不安的掃了白青落一眼,才擒笑道:“兒臣也是不知那膽敢劫走莫青的犯人,竟是皇叔,誤以為是江湖人士,所以才……”他不著痕跡的為自己辯解,那表情,那模樣,無辜到了極點!


    逐月看在眼裏,略微低下頭,在心底冷哼一聲,虛偽!


    主子明明當時已經拿出了先帝親自賜予的令牌,皇上怎麽可能不知道?現在倒好,把自己摘得夠清楚的。


    太後眼底掠過一絲滿意,隨後望向白青洛,慈愛的笑道:“王爺,你看,這不過是一場誤會,丞相重罪在身,皇兒也是一時不查,不知自家人撞上了自家人,以為王爺是什麽賊子,才出此下策。”


    “本王若沒記錯,”白青洛可不會被這種借口忽悠過去,微微抬首,眉梢更是冷峭,“當日,本王已拿出了皇兄欽賜的金牌,表明了身份,皇上難不成不知道嗎?”


    即便他的輩分比白子旭高,可頂破了天也隻是朝臣!這般狂妄而又霸道的質問,讓白子旭臉上溫和的麵具差點掛不住,握著軟榻扶手的五指,時緊時鬆,用盡了力氣,才忍下這口惡氣!


    他還不知這個皇叔究竟是仗著以前的功績在虛張聲勢,還是手中另有權勢,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隻能先隱忍。


    眼底一抹冷光微微一閃,“朕的確不知此事,皇叔當日竟已先表明了身份?”白子旭怒聲質問道。


    “我家王爺難道還會作假不成?”逐月見不慣他這副急於解釋的模樣,冷聲迴了一句。


    不過是個奴才,竟敢頂撞他?


    白子旭臉色一沉,剛要動怒,卻被太後一記眼刀給硬生生定在了原地,深吸了一口氣,不去計較逐月的失禮,而是向白青洛解釋道:“恐怕是那主監管員未曾說清楚,誤導了朕!來人啊——”


    “奴才在。”李泉聽到殿內的聲音,急忙跑了進來等候白子旭的吩咐。


    “刑部侍郎調查不實,欺君瞞上,即日起剝奪其官位,降為六品文官,於刑部繼續辦差,罰一年俸祿,以儆效尤!”白子旭一字一字緩慢的命令道,絲毫不覺得將所有的罪責推到刑部侍郎的身上,有何不對。


    李泉愣了一下,即刻領命,看來皇上是要對這突然迴朝的青王妥協了。


    “皇上果然明察秋毫。”白青洛似笑非笑的開口,漆黑的眼眸似蒙上了一層霧色,看不真切。


    可他嘴裏吐出的話,卻讓白子旭有種吃了蒼蠅的錯覺,兩頰微微一抖,強扯出一抹笑,嗬嗬兩聲,也沒接話。


    隻不過心底,卻是恨極了白青洛,若非此人攪局,他何需為了安撫這位皇叔的情緒,折損一名朝臣?


    “既然誤會已經解除,這事就暫且擱下,都是一家人,日後莫要再提了。”太後趁機打著圓場,希望能將白青洛留在朝堂,助白子旭一臂之力,餘光暗暗掃過始終未曾說話的白墨,眼底極快閃過一絲陰霾。


    “臣有事請奏皇兄、太後娘娘。”白墨冷不防出聲,峻拔的身軀從花梨木椅上站了起來,不動如山,帶著讓人心悅誠服的剛毅與正直,直視著上首的二人。


    太後微微一怔,“攝政王有話直說便是。”


    這白墨湊什麽熱鬧?


    “丞相雖有結黨營私的嫌疑,可若僅憑朝臣的幾項指責與那些口說無憑的證據,根本不足以將丞相斬首示眾,”白墨低垂著頭,不卑不亢的說道,可這話,卻是叫白子旭和太後大為吃驚,白墨居然會為了丞相求情?


    白青洛緩慢旋轉著手中的茶杯,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絲毫看不出任何的驚訝。


    不說丞相若真的倒台,朝中勢力必定會動蕩,文官群龍無首,武將會趁機為白墨爭取更多的權利,而皇帝則會被逼到無路可走的地步,即便是為了她……


    深邃的眼眸中劃過異樣的光芒,哪怕隻是為了她,白墨也不會對此事坐視不管的。


    “攝政王,你可知你在說什麽?”白子旭危險的眯起眼,一字一頓緩慢的開口,雙眼落在白墨的身上,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


    他與莫青早已是勢成水火,明明此次是拉他下馬的最好時機,可為何他卻要為莫青當眾求情?


    其中會不會有什麽驚天陰謀?


    白子旭的心思不停的轉著,犀利的目光,如針般,一根根紮在白墨的身上,仿佛要將他的靈魂也一並看穿。


    白墨依舊沉穩的站在原地,挺直了背脊,迎上白子旭審視的視線,毫不退縮,剛直、冷靜。


    “皇兄,臣弟很清楚自己說的每一個字,”他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笑,淡去了剛毅麵容上的冷色,“丞相雖行事有所差池,可即便是聖人,誰能無過?況且這麽多年,丞相對東耀的付出,百官心知肚明,他對皇上更是忠心耿耿,實乃國之棟梁!臣弟認為,丞相縱使有錯,但功可抵過!買官賣官曆朝曆代都有,實在算不得什麽,至於結黨營私,若皇兄肯給臣弟幾天時間,臣弟願為丞相討個清白!”


    話,鏗鏘有力,不容置疑。


    整個慈寧宮內,一時間竟安靜得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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