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無傷任由眾人複雜不一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依舊我行我素,神色更是八風不動,即便是泰山崩於前,他也能麵不改色。


    白墨放棄了去探究他的身份,隻是將此人的容貌記在了心上,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朝那名官員做了個請坐的手勢:“本王是來旁聽的,大人還請上座,審案本王可不會。”


    他隻是來給莫筱苒鎮場子,可不會越俎代庖,官員張了張嘴,一時間躊躇不定,畢竟,論官品,白墨比他高出不止一截,況且,他來到大理寺,隻為了旁聽?官員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相信,但白墨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他若再三推脫,會得罪權貴的,權衡了一下利弊,官員也隻能坐到原位之上。


    有侍衛端來了一把紫檀木的椅子,白墨就在下首悠然落座,波瀾不驚的視線,在大堂上遊走。


    官員高高舉起驚堂木,猛地往下一拍:“堂下所歸民婦紫苑,你狀告當地知府,以及當地貴胄,可有此事?”


    紫嫣重重點頭:“確有此事。”


    “被告如今現在何處?”官員按照流程,根本不敢有絲毫的怠慢,攝政王這尊戰神就坐在他旁邊,一個不討好,得罪了他,這腦袋隻怕要丟掉了。


    “這……”紫嫣微微搖了搖頭,“應當還在當地衙門。”


    “啪!”驚堂木再次拍響。


    “大理寺早有律法明文規定,開堂審理案件,原告與被告必須雙雙到場,若你想狀告他二人,必須將人帶到堂上,本官才可下令開庭。”官員一本正經的說道,沒有絲毫的偏袒,但卻如同一記悶錘,狠狠的砸在了紫嫣的胸口。


    她臉上的血色刹那間退得一幹二淨,渾身的力氣仿佛也被抽空,還要將被告帶來?她若迴到故鄉,隻怕就會被那些人給抓住關押了,要怎麽去將人帶到皇城中來?


    “大人,”莫筱苒眼中一抹冷光一閃而逝,抱拳喚道。


    “恩?”官員應了一聲,“莫大狀還有何事?”


    “紫嫣背井離鄉四年,若您仔細看過狀紙就該知道,她根本無法迴到故鄉,怎能將被告帶來?”這不是強人所難嗎?更何況,從未聽說過要原告帶被告上堂的事,抓人,不該是官差的工作嗎?“大人,你應當受審此案,再派官差前往小鎮,將涉及此案的兩名被告押入皇城,再公開審理。”


    “放肆!”官員被她不卑不亢的話語,氣得身體一顫,手中驚堂木重重拍在木桌上,一身的肥肉,不斷的上下抖動著,“本官依照律法,所提出的的要求有條有理,怎能因為你一句話,就開了先例?此案若無被告,如何受審,如何開堂?本官現在懷疑,你究竟是不是大狀,怎會說出此等胡編亂造的話來?”


    莫筱苒臉色不由得一沉,身側的手臂緊了緊,胸口一團火,愈燃愈烈。


    這官員倒是聰明了一迴,白墨眸光晦暗,匆匆掃了那被氣得滿臉通紅的官員一眼,竟看出了她非狀師的事實,隻不過……


    “那依照大人的話,若被告一生不肯前來,這一生就要讓紫嫣背負莫須有的罪名嗎?”莫筱苒據理力爭,她根本無法理解這樣的製度,這樣的規定,若受審,還需原告親自去拖來被告,要衙門的官差做什麽?


    擺著好看嗎?


    她鼻腔裏發出一聲不屑至極的冷哼,“大人,請下令,受審此案,允許在下為紫嫣翻案,再派官差前往小鎮,將兩名被告帶入皇城!”


    她步步緊逼,言辭之鑿鑿,逼得官員心頭發怵,從未有任何一個狀師,敢在公堂之上有這樣的底氣,那嬌小的身軀,仿佛能與天鬥,與地爭,隻因為她手中握有正理!


    官員覺得麵子上下不來台,漲紅了一張臉,怒聲道:“本官做事何需你一介草民來教?”


    他氣從心起,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一個百姓竟敢在公堂上與他拍板叫囂?放肆!簡直是放肆!若是這名大臣知道,莫筱苒不僅敢和他拍板,即便是皇帝,是太後,她也能爭持一翻,或許這心裏也就舒坦不少了。


    莫筱苒眉梢冷峭,直視官員噴火的視線,“大人做事毫無條理可言,難道還不許我說上一說嗎?”她是半步不讓,哪怕是麵對大臣的怒火,也沒有絲毫的退縮。


    “你!”那名大臣氣得臉紅脖子粗,就沒見過這麽大膽的草民。


    “我怎樣?”莫筱苒挺直了背脊,眼眸森冷,嘴角微微扯出一抹睿智的笑,一字一字緩慢說道:“我乃狀師,為我的當事人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利益,為她洗脫冤屈,是我的職責!大人三番四次借故推脫,不肯派人去小鎮將被告押解入京,大人,應該是草民問你,你到底意欲何為!”


    莫筱苒的指責已經算是在暗示他處事有事公平了,那名官員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如果是平時,早就將莫筱苒這個口出狂言的家夥拖下去打上二三十個板子再說,可現在,攝政王白墨就坐在他的麵前,不言不語,他的這顆心喲,是忽上忽下的,很不安寧。


    官員求救的看向攝政王,希望他能指點一條明路,“攝政王,您看此事……”


    “大人是主審,無須在意本王的意見。”白墨緩慢啟口,聲音平平,似乎沒打算插手。


    官員麵色一喜,驚堂木咚地拍在木桌上:“來人啊!將這個刁民拖下去杖責……”


    “可本王這一生最喜歡的就是仗義執言的人。”白墨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那官員得意的話語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遏製在喉嚨裏,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隻能雙眼圓瞪,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


    他這是被攝政王戲耍了嗎?


    莫筱苒嘴角一彎,眼底有笑意逐漸漫開,沒想到白墨也有這麽惡劣的一麵啊,偷偷朝他遞去一個感激的眼神,麵色一正,出聲道:“大人,敢問草民所犯何事,大人竟想要將草民拖下去杖責?”


    “你公然在公堂上喧嘩,口出狂言,頂撞朝廷命官,這三樣罪夠不夠?”官員在白墨那兒吃了一肚子氣,現在槍口對準莫筱苒,猛地發炮,例數她三項大罪。


    莫筱苒眉梢微微一挑,指著地上匍匐著的紫嫣道:“那她呢?她家中祖田被奪,祖屋被燒,爹娘雙雙慘死,死不瞑目,因為得罪權貴,背負了莫須有的罪名,在大牢裏飽受欺淩,好不容易逃出大牢,一路乞討來到皇城,為的是什麽?”莫筱苒深吸口氣:“是因為她相信,這世上還有天理,有正直,有敢為她打抱不平的人!”


    官員怔了怔,剛要出聲,就被莫筱苒奪了話頭去:“可四年前,她隻身來到大理寺,卻因為請不起狀師,淪落風塵,如今,她重返而來,大人卻又要因為被告不能到場不受理她的案子,大人,你難道就不怕做夢夢到紫嫣爹娘的亡靈,來夢中找你嗎?”


    “你放肆!”那官員被嚇得不輕,當官的,最忌諱什麽鬼神亡靈,臉色刷地一下子慘白起來,臉上冷汗遍布。


    軒轅無傷慵懶的站在後方,挑起劍眉,看著莫筱苒單薄、嬌小的身軀孤立在公堂之中,一字一字,慷慨激昂的為紫嫣直言不諱,她那雙璀璨、堅定的眼眸,那一身讓他移不開眼的絢爛光芒,似一輪紅日。


    一雙妖冶的丹鳳眼緩緩閉上,心潮,難平難複。


    頭一次知曉,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女子,可以為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可以為了一個身份卑賤的風塵女子,與大臣對簿公堂,每一個字,都暗藏鋒芒,將對方逼得退無可退。


    這樣的她,耀眼、璀璨、奪目,光芒萬丈,仿佛一個發光體,是所有置身於黑暗中的人,渴望得到的。


    在場有這樣想法的又豈止軒轅無傷一個,白墨眼眸微微閃動著,雙眼根本無法從莫筱苒的身上移開,就這麽看著她,他的心跳便會加快,如擂鼓般,撲通撲通,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似的,根本不受他的控製。


    公堂上安靜得落針可聞,眾人的視線紛紛落在莫筱苒一人的身上。


    忽地,從殿宇外傳來短兵相交身,眾人扭過頭去,便見一身穿黑衣的人,手中提著兩個男子,在侍衛的蜂擁圍堵之下,一步一步朝著大堂走來。


    漸行漸近的身影,熟悉的輪廓,莫筱苒眼底一抹驚詫一閃而逝。


    隨浪?


    清風在房梁之上驚得直接坐了起來,隨浪不是在主子身邊嗎?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軒轅無傷眉宇間劃過一絲了然,白青洛身邊,三大隱衛,清風、逐月、隨浪,如今已到了兩人,嘴角那抹妖嬈的笑,又加深了不少,看來,這場戲愈發精彩了。


    白墨眉頭微微一皺,同樣也看見了隨浪緩慢走進的身影,皇叔沒有親自前來,卻派來了隨浪和清風,他果真對皇嫂有不一樣的心思嗎?連身邊兩大隱衛也同時出動,眼底一抹黯淡悄然劃過。


    “你是何人,竟敢擅長公堂?”官員嚇得跌坐在木椅上,哆哆嗦嗦的,指著隨浪出聲問道。


    他一身煞氣,黑色的夜行衣,衣訣在空中不住翻飛,四周的侍衛不敢輕易上前,隻能將她包圍,揮舞著手中的刀劍,企圖嚇退對方。


    隨浪雙手朝公堂內一拋,手中的物體成華麗的拋物線,咚咚的落在地上,一人正巧落在了高首,那名官員的懷中,兩人撞了個正著,一時間人仰馬翻。


    “不是要被告嗎?他們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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