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趁著夜黑風高,溜入戶部,成列的書櫃,遠遠看去浩瀚如海,他嘴角微微一抽,小心翼翼的將房門推開,一個閃身,鑽了進去,戶部不僅有天下百姓的戶籍資料,每年科舉考生的登記檔案,還有無數書冊、文集,可以說是包攬天下一切大小事,盡在這件屋子裏。


    可這下卻苦了清風,他一排一列的尋找著前麵兩三年的科舉考生名單以及中榜的名單,這麽多的文案資料,他看得眼睛都快花了,還要時不時留意屋子外的動靜,一心二用,即便他能耐再高,也免不了眼累心累。


    夜涼如水,明朗的月光從窗外折射而入,他做賊似的順著書架子一排一排看去,不斷翻閱著戶籍檔案的資料冊子,額頭上的汗珠簌簌的往下掉。


    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手指翻動冊子的速度極為迅速,幾乎是一目十行,到最後連清風自己也記不清楚究竟看了多少本,找了多少次,在天微亮時,他總算是找到了前三年的科舉考生名單,以及榜文,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擦了擦臉上的汗珠,從懷裏拿出一支毛筆,筆尖還留有幹涸的墨漬,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便在上麵寫下了莫少尚三個大字!筆跡模擬著寫下這名單的官員的字跡,幾乎是一模一樣。


    “莫少尚,戶籍雲海城,東耀三十三年,中秀才。”


    “搞定!”清風嘿嘿一笑,將名單重新塞迴原位,平息了下心底的激動,小心翼翼的離開了戶部,這還是他第一次到皇宮裏來做這種事,若是被主子知道,不扒了他一層皮才怪!清風原路返迴鳳棲宮,天色青藍,霧色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白茫茫一片。


    他飛身躍入寢宮,便見莫筱苒因為等了自己一宿,早已趴在桌上睡著了,雙腳剛落在地麵,她身體微微一顫,整個人竟直直躍了起來,擦了擦惺忪的睡眼,“你總算迴來了。”


    莫筱苒的嗓音略帶沙啞,“怎麽樣,成功了嗎?”


    清風當即點頭:“已經遵照娘娘的吩咐,將莫少尚的名字修改在名單之上,除非查閱當年的科舉試卷,若不然,不會有任何差錯。”他冷靜的開口,聲音平平,可話裏卻隱隱帶著一絲絲自豪與得意。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膽量獨自前往戶部,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圓滿完成任務。


    他有理由得意,不是嗎?


    “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莫筱苒激動的雙眼發亮,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頭,“好樣的,這下,紫嫣的冤屈就有處可以伸了!”


    能夠得到未來主母的讚賞,也不枉費他在戶部耗了一晚吧?清風嘴角忍不住抽動幾下,想笑,又強忍著,看上去分外別扭。


    “對了,我還得準備狀紙。”莫筱苒一拍腦門,猛地想起即便她現在是狀師,但還差狀紙啊,快步走到桌邊,清風自動的上前為她研磨,莫筱苒剛剛提起筆,落下一個字,手臂一頓,嘴角狠狠抽動兩下。


    清風同樣一副呆若木雞的表情,這……這字…若是大理寺受審,隻怕官員們根本就看不明白吧?還是說,她打算到時候當堂口述?


    莫筱苒尷尬的扯了扯嘴角:“咳,本宮最近手臂無力,寫的字也不如從前了。”


    她實在不好意思說,自己的字跡如此潦草,如此龍飛鳳舞。


    清風倒也識趣,沒有戳穿她的心虛,強忍住心頭的笑意,開口道:“讓奴才代娘娘書寫吧。”


    “好好好,”莫筱苒自然是雙手歡迎,立馬將毛筆扔掉,還順帶的將桌上的信箋揉成一團,狠狠丟到地上,“我來說,你來寫。”


    “是。”清風當即領命,撫了撫腰間的彎刀,微微卷起袖口,將毛筆攥上了墨水,屏氣等待著莫筱苒的吩咐。


    “民女紫嫣,乃小鎮中人,四年前……”莫筱苒原原本本將紫嫣的事口述一遍,條理分明,清風提筆疾書,幾乎她剛說完一個字,他便已寫出來了,字跡工整,便是比之每年科考的試卷也不遜色。


    再聯想自己的那些字兒,莫筱苒忽然有種想挖坑把自己給埋進去的衝動。


    寫完整份狀紙,清風放下筆,又等著墨跡凝固後,這才遞給莫筱苒:“娘娘,您看看。”


    她從頭到尾看了一通,滿意的點頭:“不錯。”


    清風忍不住想問,是這字跡不錯呢,還是這狀紙的內容不錯,不過,想一想莫筱苒小肚雞腸的心思,話到了嘴邊又給咽了迴去,莫筱苒小心的將宣紙折疊好,收入自己的懷中,輕輕拍了拍,隨即展顏輕笑:“我明日要出宮。”


    清風屏氣注視著她,他知道,定有後言。


    “你不要提前告訴白青洛,等我帶著紫嫣擊鼓鳴冤後,在告訴他也不遲。”免得他中途阻撓,畢竟,她這狀師可是瞞著白青洛當的,白日又要出宮,若他知曉了,絕對會用盡一切手段讓她放棄。


    莫筱苒自問有幾分了解他,是打算著瞞天過海呢,即便到時候,他知道自己成了狀師,狀告小鎮的知府官員,也已經為時晚矣。


    清風噗通一聲,直接跪倒在地上,哀嚎道:“娘娘,奴才若真的那麽做了,主子會直接要了奴才的命去。”


    瞞天過海?是,沒錯!即便最後事發,她也不會有事,可有事的人是他啊。


    清風欲哭無淚,“奴才不敢隱瞞主子。”他很惜命,暫時還不想被莫筱苒牽連到莫名其妙丟掉命去,萬一主子知曉,他助她隱瞞,隻怕他脖子上的腦袋都得搬家。


    莫筱苒眉頭微微一皺:“怕什麽?天大的事,不還有我給你頂著嗎?”


    “娘娘,主子不會為難你,卻不會放過奴才,請娘娘別為難奴才。”清風不由得出聲請求,眼眸中略帶絲絲懇求,企圖讓莫筱苒放棄這種危險至極的想法。


    莫筱苒眸子一沉,笑盈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清風啊。”


    這調子,讓清風硬生生打了個寒顫,見鬼似的瞪著她,在她含笑的視線中,背脊微微發涼,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她不會又有什麽鬼主意了吧?


    沒有理會清風糾結的表情,莫筱苒接著道:“你昨晚不是幫我滿了他一次嗎?”


    清風臉色刷地一下,黑得徹底。


    “這滿一次是死,滿兩次是死,早死晚死,都要死,”似乎還嫌給清風的打擊不夠,莫筱苒口口聲聲一句不離死字,“你若是幫我這次,我替你在白青洛麵前求情,怎麽樣?”


    清風頓時有種上了賊船下不來的感覺,早知道,他昨晚就斷斷不該被她說動,隱瞞主子私自去戶部替她更改科舉名單!現在好了,倒黴了吧?現世報來了吧?清風隻覺得,莫筱苒那張帶笑的臉後,一隻狐狸尾巴,正在搖啊搖的。


    “娘娘……”這是威脅!**裸的威脅!


    莫筱苒眉開眼笑的看著他:“恩?怎麽樣?”


    “奴才答應。”清風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上了賊船,他很難再下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還不如榜上莫筱苒這棵大樹好乘涼,說不定,她一求情,主子真的會放過自己呢?


    努力不去想主子知道後悔是怎樣恐怖的表情,清風甩甩頭,幾乎是將命交到了莫筱苒的手中。


    幹!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心底雖然豪氣衝天,但清風卻暗暗看了窗外的天色一眼,神色隱帶淒涼,主子啊,奴才這是沒有辦法的沒有,你可千萬不要怪罪奴才啊。


    莫筱苒可沒去理會他幾多糾結的心思,“說定了啊,明天我從慈寧宮請安後,你便帶我離宮,直接去青樓找紫嫣,帶著她一起,出發去大理寺,”話語微微一頓,眼眸中迸射出兩道耀眼的利芒:“擊鼓鳴冤!”


    清風重重點頭:“是!”


    與此同時,酒樓的天字號房。


    “太子,皇宮有消息了,”一名密切注意莫筱苒動靜的探子,急匆匆的從屋外跑了進來,跪倒在地上,沉聲稟報道:“皇後身邊有一名隱衛貼身保護,昨天夜裏,那名隱衛進入了戶部,似乎在裏麵待了一晚上,今天清晨,才返迴鳳棲宮,奴才已查探過這幾日皇後莫筱苒離宮的原因,她女扮男裝,曾在煙雨樓內,為百姓洗脫冤屈,而後,奴才又依照主子當日看見的那兩份記錄,調查過,紫嫣乃是一家青樓的頭牌名妓,身上背負莫大的冤屈,皇後莫筱苒也曾進入過這家青樓。”


    軒轅無傷手中把玩著酒盞,狹長的丹鳳眼,透著絲絲魅惑,翹起的薄唇貼在杯沿,渾身散發著一股玩世不恭的不羈,“備車,今夜,孤要前去看一看,這位與皇後交好的青樓名妓!”


    一個是當朝最為尊貴的皇後,一個卻是淪落風塵的女子。


    深棕色的眼眸裏,一絲興味微微隱過。


    他實在很好奇,這位與傳言截然不同的皇後,真實的麵目究竟是什麽。


    是為了一個宮女,能不顧偽裝與皇帝拍板爭執的善良,還是屢屢胡作非為後,不顧丞相府上上下下多條人命,屢次觸犯宮規的無情,亦或者是,兩國來賀時,萬眾矚目的風華絕代……


    不論是哪一種麵目,莫筱苒,你成功的讓孤對你好奇了,在你那層層的麵具之下,到底隱藏著的是什麽?


    他陰毒的視線,刺破空氣,直直刺向皇宮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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