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筱苒背對白青洛,嬌小的身軀平躺在躺椅上,為了讓她躺得舒服點,白青洛甚至還拿了個精致的小玉枕,墊在她的頸窩間。


    撩開厚重的鎧甲,側身坐在躺椅邊沿,從懷中取出一個紅色藥瓶,倒出了少許膏藥,在掌心揉了揉,冰冷的手掌緊貼在莫筱苒的肩頭,動作輕緩,如同鵝毛般,甚至帶著淡淡的癢。


    莫筱苒渾身僵硬得跟塊石頭似的,屬於他的味道將她緊緊包圍,雙手枕在下顎,雙眼突兀的瞪大,他每一次輕柔的愛撫,都能讓她的心隨之一顫。


    他是按摩師……


    他隻是個按摩師……


    不斷的在心底給自己做著自我安慰,可莫筱苒根本沒辦法把他當做一個普通的按摩師來看待!尤其是如針般讓她坐立難安的視線,讓她怎麽可能忽視掉?


    該死的!這麽個大活人,她根本沒辦法無視。


    “痛嗎?”白青洛冷冽的嗓音,多了絲絲憐惜,凝神注視著身下的人兒,溫聲問道。


    不痛,但她不自在!


    莫筱苒張了張嘴,卻忘了她的啞穴已經被這人給點上,根本法不出聲音來,懊惱的閉上嘴,算了,就當是在享受男人的按摩吧。


    話雖如此,可她的心卻跳得飛快,渾身的溫度在慢慢上漲。


    “上次我告訴過你,做事需三思而後行。”白青洛一邊為她揉捏著肩膀,一邊出聲,似提點,似感慨,“為什麽你總是聽不進去?”


    她不就是在看見槍時,太激動了嗎?那可是她以前永不離身的老夥計!


    莫筱苒在心底反駁道。


    “不過,要是你不做些讓人驚訝的事,我倒會覺得稀罕了。”白青洛抿唇輕笑,那笑,如同寒冰在瞬間消融,“你想做的事,從不會去理會旁人,倔強,固執。”


    那什麽,別一副和她很熟的口氣,ok?莫筱苒嘴角猛地一抽,莫名的覺得,此刻的氣氛有些怪異,讓她恨不舒坦。


    總覺得渾身哪兒也不對勁,閉上眼,肩頭被他揉捏過的肌膚,如同火星在上麵跳竄,燙,驚人的燙,連她的心窩,也在不斷的起伏不定。


    “大鬧皇宮,伺機出宮,現在還在旁人麵前展露尖角,”手驀地一緊,莫筱苒隻覺得疼!肩膀被他重重按了一下,堪比抽筋斷骨的痛!


    這人,需要下如此大的重手?雙眼刷拉睜開,眼中怒色正濃,別給她翻身的機會,有內力了不起啊?會點穴很能耐嗎?欺負一個弱女子算什麽本事?


    察覺到她身體輕微的顫抖,白青洛眼中一絲懊惱快速閃過,手下的力道也不自覺的放緩了許多,“好在沒有傷到筋骨,淤血在傷口處凝聚,不把它揉散了,好時間內好不了。”


    莫筱苒放鬆了身體,雖然覺得他的話有道理,可心頭難免為他又一次記上了一筆!


    確定不是在趁機刁難她嗎?她可是弱不禁風,哪裏受得了他這麽大的力度?


    “好了,”鬆開手,用懷中的手絹將掌心的膏藥痕跡抹去,白青洛解開了她被點中的穴位,莫筱苒猛地從躺椅上坐了起來,亮晶晶的眼,跳竄著兩團熠熠的火苗,怒視白青洛:“你是故意的吧?下手這麽重?”


    “動動肩膀,感覺怎麽樣?”白青洛沒有理會她的話,起身,從木桌上提起一壺水來,浸濕了娟帕,再一次仔細擦拭著手上的粘人藥膏。


    莫筱苒聞言抬起手臂在半空中來迴搖晃,眼底一抹驚異浮現,“還真感覺好了不少。”至少活動時,幾乎感覺不到疼痛,還有些微微的火熱,“技術不錯啊。”她眉開眼笑的看著白青洛,心底的怒氣倒是散了幾分。


    白青洛微微扯了扯嘴角,一抹欣然的淺笑爬上臉廓,他沒有告訴她,這是他第一次為旁人出手,也是他生平第一次,自願為了旁人,放下身份。


    “這個藥你留著。”將方才的藥膏從懷裏取出,擱到桌上,“是活血化瘀的良藥,每天讓你的奴婢為你上兩次,不出七日,便可痊愈。”


    莫筱苒點了點頭,“謝了。”


    看不出來,他也不是那麽壞嘛。


    “傍晚,還有晚宴,你莫要再大出風頭,”白青洛眼光微冷,提點道:“如果你的願望未曾改變,切記,不要再讓旁人對你上心。”


    想要離開皇宮,必然不能讓子旭對她過多上心,若不然,她離宮的願望,隻會越來越遠。


    “你以為我想大出風頭嗎?”莫筱苒牙尖嘴利的迴了一句,不過心底卻記下了他的話,她今日隻是因為看見許久未曾見過的老夥計,大為激動,卻忘了,一旦她在宮中出彩,引起了太後與皇帝的注意,那麽,她以後想要離開,就會愈發艱難!


    這麽一想,莫筱苒背脊刷地流下了冷汗,隻覺得心有餘悸,不安的抬起頭,看向白青洛:“白子旭應該不會如你所說吧?”


    白青洛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那可未必。”言簡意賅的四個字,卻如同巨石壓在莫筱苒的心窩上,五指捏住裙擺,看來,她是要韜光隱晦了,想一想,今日的行為,的確有些異於尋常,食指揉了揉眉心,“不會再有下一次。”


    她不應該因為激動而亂了陣腳,甚至在無數人眼前大放異彩。


    “你應當明白,今晚的國宴,切記不可再莽撞衝動。”白青洛警告了一句,便拿起木桌上的頭盔與刀鐧,抬腳準備離去,看見她無恙,他的心也安定了許多。


    莫筱苒注視著他的背影,忽地,嘴裏吐出一聲複雜的呢喃來:“謝謝。”


    不是平日裏的隨意,不似時而的咬牙切齒,那是她的真心。


    若非他特意的提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一個舉動會有怎樣可怕的後果,她應當感謝他。


    白青洛腳下的步子一頓,餘光暗暗瞟過一旁的莫筱苒,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那一眼,似多了幾分淡淡的笑意。


    寢宮的大門吱嘎一聲開啟,白青洛沒去看守在外麵的小竹一眼,低垂著頭,看似恭敬的離開了鳳棲宮。


    莫筱苒翻身從躺椅上跳下,走到木桌邊,手指輕撫過那瓶紅帽藥瓶,瓶身冰冷入骨,可握在手心,卻讓她有種暖入心底的錯覺,從嘴角漫開的絢爛笑容,一路染上眉梢。


    小竹抬腳走了進來,視線不斷的在她和桌上的藥瓶之間來迴遊動,是自己記錯了嗎?她明明記得走的時候這裏沒這東西的?


    “小姐,這可是太後送差人來的?”她遲疑的詢問了一句,莫筱苒臉上的笑頓時收斂幾分,將藥瓶隨手拋給小竹,“你覺得可能嗎?我的傷就她,壓根沒看出來。”


    “那……”小竹淩空接住藥瓶,看了看,頓時一聲驚唿:“天哪,這可是太醫院最為頂級的活血化瘀膏,除了太後與皇上,還沒人能用呢。”


    莫筱苒將此話聽在心裏,眉心暗暗一皺,這樣的膏藥,白青洛怎麽會隨手拿出來?


    他當真不是東耀皇室中人嗎?


    將心底的揣測壓下,不論他是什麽身份,她隻是認識他這個人!


    “小竹,替我更衣,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有人來帶我們去參加晚宴了。”


    “是。”


    小竹將藥瓶小心翼翼的收好,從衣櫃裏取出一件並不隆重,卻端莊、簡約的長裙來,象征權勢的鵝黃色綢緞,繡著銀色的精美圖紋,低調中盡帶奢華,婉約中又帶幾分高貴。


    “咦,小姐,您的衣服怎麽壞了?”就在她抬手為莫筱苒脫去衣衫時,冷不防見到她肩頭被強行撕扯開來的口子,一頭霧水的眨了眨眼,“是在那兒被勾住了吧?”


    “恩,剛才彎腰的時候一不小心勾住了桌角。”莫筱苒說謊話連眼睛也沒眨一下,那副篤定、自然的口氣,讓人不由得點頭相信了。


    “哦。”小竹點點頭,褪去身上的鳳袍,折疊好擱到一邊:“待會兒奴婢給補一補。”


    換好衣衫,天色漸沉,夕陽的餘暉將整個皇宮籠罩在內,白雲成琦,大片大片的火燒雲似要將天空焚燒殆盡,大雁歸巢,莫筱苒坐在鳳棲宮內飲茶,待到日落,桂嬤嬤與李泉同行而來,進了寢宮,恭敬的彎腰打千。


    “奴才(奴婢)拜見皇後娘娘。”


    時辰到了?


    她抬起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隨即,漫不經心的放下手中的茶盞,小竹立馬上前,為她整理了一下衣擺。


    “娘娘,國宴即將開始,奴婢奉太後懿旨,請娘娘移步孿月殿。”桂嬤嬤低垂著腦袋,公式化的開口。


    孿月殿,乃是東耀曆朝曆代用來宴請外臣的殿宇。


    莫筱苒微微點頭,落落大方的朝著殿外走去:“走吧,不要讓旁人久等了。”


    她今天可得隱忍,不管發生了什麽事,都不能再如下午一樣大出風頭!


    一邊朝著孿月殿走去,莫筱苒一邊在心底給自己打氣,做著心理防備工作,紅橙的餘暉從蒼穹直瀉而下,籠罩在她的身上,一襲鵝黃色的素色長裙,衣訣翩翩欲飛,如同一隻張開翅膀,欲飛上九重天際的鳳凰!


    璀璨而又耀眼奪目。


    讓人生生移不開眼來,還未走近孿月殿,便可以清晰的聽到從裏麵傳出的絲竹之聲,不少大臣帶著自家妻妾、女眷魚貫而入,宮裏的下人們手捧銀盤,進入殿中,歡聲笑語源源不斷從裏麵流淌出來,一派喧鬧井然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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