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六塵的記憶很長,畢竟不死族的壽命在四族當中是最長的,不死生物的平均壽命為一千歲,而他現在已經有了一百六十歲了。在這漫長的歲月中,總有那麽一個人讓他難以忘卻。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偶爾會想起她,想起與之相關的一切。


    阿六塵想,他和這個人的牽絆一定很深,他們之間的迴憶,深得仿佛能夠跨越記憶的長河——不然的話,這段迴憶怎麽會時不時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裏,而且揮之不去?


    追尋記憶的源頭,這一切,都是從十四年前的那個夏天開始的。


    無涯曆久久七六年,六月的尾巴。那一年,他一百四十六歲,嘉蘭八歲。


    “哥哥,我也要上樹。”大樹底下,一臉稚氣的流光穿著一件水粉色的裙子,她的頭上,還紮著兩個可愛的羊角辮。此時,她正抬著頭,嘟著嘴,眼巴巴的望著在樹上坐著是少烏,“你就教我爬樹吧,好不好?”


    “我不是你哥哥,別亂叫,我才沒有你這麽廢的妹妹呢。居然連爬個樹都不會,真是丟人。”這個人怎麽這麽煩,就知道纏著他,他都跟她說了不下十遍了、他不想帶著她玩,她怎麽還來找他?她這是聽不懂人話嗎?少烏一臉的不耐煩,“一邊去。”


    這一年,少烏七歲,流光四歲。


    這個時候的少烏,還沒有接觸到宮闈中陰暗的一麵,他的臉上沒有一絲陰鬱之色,還是一個把心思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小小少年。


    “少烏,別對流光這麽兇,她是因為喜歡你才黏著你的。”樹下坐在看書的嘉蘭,無奈的笑了笑,“她是你妹妹,你應該讓著她一點。”


    “姐,你怎麽老幫著她說話?她才不是我妹妹呢。”少烏一臉兇相的看著流光,他才不承認這個愛哭鬼是他的妹妹呢尤其是她哭起來的時候,真是難看死了,“你給我閉嘴!”她怎麽還在看著他?難道她以為她這樣看著他,他就會心軟了嗎?哼,她想太多了。


    “哇……”見少烏這麽兇的跟她說話,流光到底是小孩子,竟被嚇哭了。


    流光哭著跑到嘉蘭麵前,嘉蘭拍了拍她的背,細聲細語地安慰道:“別哭了,你再哭就要變成大花貓了。”


    “還是姐姐對我最好……”流光一邊抽泣著,一邊說話,“我以後再也不理哥哥了。”


    “這樣最好。”少烏嘴上依舊不饒人。


    “你們兩個,別鬧了。”對兩人的幼稚之舉,嘉蘭很是無奈。


    流光和少烏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吵吵鬧鬧的,少烏總是把流光惹哭。而流光雖然每當這時都會說“再也不理哥哥了”這類的話,不過到底是小孩心性,好了傷疤就忘了疼,哭完之後就繼續去找少烏玩了。


    嘉蘭想,流光之所以愛纏著少烏,多半是因為少烏經常把糖分給她吃的緣故。


    少烏決定,他要徹底的無視流光,把流光當作空氣:“姐,你在看什麽?”少烏利落地從樹上跳下,然後走到嘉蘭身邊。少烏看向嘉蘭手中的書,念出了書上的內容,“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姐,你又在看這種奇怪的書了。你快別看了,和我做點有意義的事吧——我們去騎射場比賽射箭吧。”


    上次他和嘉蘭比賽射箭輸了,他這次一定要贏迴來。


    “父皇讓我把這一段背熟,他要我明早背給他聽,所以,我要在這裏安心背書。”嘉蘭揉了揉少烏的頭,笑了笑,笑容中帶有幾分歉意,“抱歉,我不能陪你去。”


    “那好吧,我就一個人去騎射場了。”對於嘉蘭揉他頭發的舉動,少烏並沒有什麽抵觸。少烏隻是別扭地把他轉向一邊,然後一臉的鬱悶的開口,“要是你背不出來的話,父皇可是會拿木尺打你手心的,你可要好好背啊。”


    “知道了,你去吧。”嘉蘭說完後,低下頭,將注意力再一次放在書本上。


    看著這樣懂事的嘉蘭,少烏不禁歎了口氣,雖然嘉蘭姐姐隻比他大一歲,但嘉蘭卻比他穩重多了。他和流光一直被嘉蘭所照顧,而他們卻沒有為嘉蘭做些什麽……這樣下去可不行,他也要為嘉蘭做點什麽才行。他少烏可是一條響當當的漢子,他也要像嘉蘭一樣穩重。


    少烏在原地躊躇了一下,最終還是走上前牽起了流光的手:“嘉蘭姐姐要在這裏安安靜靜的看書,你不準打擾到她。你跟我去騎射場,我帶你玩還不行嘛。”


    “好啊好啊,我們一起去騎射場騎大馬。”流光顯得很高興,歡歡喜喜地跟著少烏走了。


    少烏和流光離開之後,嘉蘭依舊在樹下專心的看著書。


    現在是六月末,這個時候的夏天是很炎熱的,尤其是中午的時候,即使是在樹下也讓人感覺到悶熱。這樣的環境與舒適不搭邊,但絲毫沒有影響到嘉蘭。


    嘉蘭現在在看的,是古時的一位聖賢所寫的書,此書名曰為《道德經》。這本書中的內容很難理解,但父皇說,這是一本有大智慧的書。正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她要想成為一個出色的人,必須多讀點這樣有益的書才行。父皇常跟她說,人需要多讀點書、讀涉及領域及思想不同的書,這樣才能開闊視野。


    “可道之道,可名之名,指事造形,非其常也。故不可道,不可名也。”嘉蘭一句一停頓地讀背著《道德經》,神情異常的專注,“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凡有皆始於無,故未形……”


    凡有皆始於無,故未形,無名之時則為萬物之始,及其有形。有名之時,則長之以育之,亭之毒之,為其母也。言道以無形無名始成萬物,以始以成而不知其所以玄之又玄也。故常無欲,以觀其妙。


    嘉蘭專心地看著書,連有人在靠近她都沒有發覺。


    “小姑娘,你在看什麽呢?”


    聽到一個陌生的男聲,嘉蘭不由得抬起頭,看向來者。


    在她麵前的,是一名十六歲左右的少年。少年穿著一身白衣,腰間係著一枚玉佩,他雪一樣白的長發垂直腰間,煙灰色的眸子裏盛著淺淺的笑意。


    “你是誰?”嘉蘭確定,她在南火的陽朔宮內從未見過這個人。這個人的外表這個顯眼,她要是見過的話,一定會有印象的,“在這裏做什麽?”


    “我是你父皇邀請來的客人。”少年笑了笑,“我隻是在這裏隨處逛逛。你呢,你又是何人?”


    “我是南火王朝的嫡長女,嘉蘭。”嘉蘭想起,之前父皇無意中曾向她提起過,這兩天會有萬鬼王朝的客人來訪,說的應該就是此人吧?這麽看來,這個人應該不是壞人。想到這裏,嘉蘭對對方的警戒心也就放下了,嘉蘭原本有些生硬的語氣也柔和了下來。


    “原來你就是嘉蘭啊。”他之前聽南狩提起過“嘉蘭”這個名字,當時南狩對她可是讚不絕口。他之前一直以為嘉蘭是小男孩,沒想到對方居然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對此,少年有些意外,“你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呢,你在看什麽?”


    “我在看《道德經》,但是書裏的好多內容我都看不懂。”說著,嘉蘭不禁皺了皺眉。


    “這不算卻是很難讀懂,慢慢來吧。”少年說著,朝著嘉蘭微微一笑。


    “你要四處走走嗎?”嘉蘭覺得,把客人放在一邊不管,是一件不怎麽禮貌的事,於是放下了書——這書,還是過會再背吧。現在她應該盡一下地主之誼才行,“我陪你。”


    “那就有勞了,公主殿下。”


    對於這位嘉蘭公主,阿六塵很是驚訝。他之前一直以為,公主貴女都是隻會繡繡花、彈彈琴的存在,而他所見過的大小姐都是他認知中的那樣,但嘉蘭卻顛覆了他的認知。


    這位公主擁有著與外表年齡不符的心智,十分聰慧,與她交談時,阿六塵感覺就像在和成人對話一般,交流很是自然。而對方畢竟隻有八歲,言語間仍有幾分天真單純在其中,所以和她交談時,他並不需要偽裝自己。


    阿六塵喜歡這終感覺,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真誠的與人談話了。雖然說他已經習慣了爾虞我詐的生活,但偶爾這樣輕鬆的與人相處下,也是不錯。


    “大哥哥,你今年多大了?”嘉蘭問。


    “呃……我,我十六歲。”其實他已經一百四十七歲了,可不死生物的平均壽命長達千年,若按照人類的年齡換算的話,說是十六歲也差不多。阿六塵下意識的隱藏了自己的真實年齡,他覺得這樣說的話或許他們之間的代溝會小點,“你呢?”


    “我今年八歲。”嘉蘭說道。


    “這樣啊……你看,前麵是個花園。”阿六塵不想在討論年齡,於是生硬的轉移了話題。


    “你想過去逛逛嗎?”嘉蘭問。


    “我沒什麽興趣。”花園這種東西在哪都有,都是大同小異,沒有什麽看的必要,況且他對花花草草什麽的一點興趣也沒有,“你有什麽好的去處嗎?”


    “我知道一個地方很有趣,我帶你去吧。”嘉蘭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後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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