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戰場,人們首先想起的就是紅色。其實,戰場的顏色除了血色,更多的,是鐵的冷灰和塵土的黃。戰場的顏色,從來都不是單一的。


    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馬蹄飛馳間,金戈鐵馬散寒光,黃沙漫漫迷人眼。


    此時,距離西金王朝同南火王朝向中土王朝宣戰,已經過了半年——六個月前,西金和南火兩朝向中土王朝宣戰,戰爭由此正式開始。而在五個月前,南火王朝的鐵蹄踏破了中土王朝的第一座城池,之後仿佛士氣大振了般,南火和西金接連摧毀了四座城。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三個月前。


    就在很多人以為,西金和南火將以摧枯拉朽的速度攻破中土的時候,萬鬼王朝突然宣布要加入戰爭;更讓人驚訝的是,萬鬼是以中土王朝盟友的身份加入的。之後,戰爭又陷入了僵局。


    在這樣的局麵下,獸人的蠻荒王朝和鮫人的雕題王朝一直保持著沉默,似乎還在觀望中等待著時機。許多人都在猜想,它們會加入哪一方勢力。


    但這份猜想,很快就就被打破了——或者說,是被打破了一半。就在一個月前,蠻荒王朝終於宣布了參戰:它所選擇的一方,是南火和西金!


    這樣的局麵下,無疑,對南火和西金一方是有利的——擁有強大力量的獸人族能加入到他們這一方,可以說是又多了一份勝利的希望。更何況,在之前的對弈中,因為南火王朝的強大,南火與西金一方本身就占據著上風。


    現在,隻剩下雕題王朝還沒有表態。


    關於雕題王朝,在各朝的權貴之間流傳著一個有趣的傳聞:雕題王朝失蹤已久的皇子迴來了,而這位皇子是專程迴來爭奪帝位的。不少人都在想,如果這個傳聞是真的,那麽雕題王朝內部的權力更迭完畢之際,就是雕題王朝參戰之時。


    現如今,無涯大地的天已經變了。


    “殿下,我們已經圍住這座城十天了。”一名士兵單膝跪地,稟報道。


    “現在城裏的情況如何?”嘉蘭詢問道。


    “現在城裏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進不來,原本守城的將士雖已死傷近半,但戰鬥力依舊不容小覷。不過據探子來報,城裏已經斷水斷糧三天了,而中土的援軍已被西金那邊牽製住,無法趕來救援。屬下估計,城裏很快就會大亂,再過不久,也許……”


    “也許什麽?”


    “也許,很快就會出現人吃人了。”


    “是麽。”聽到士兵的話,嘉蘭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她不是第一次上戰場,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在戰爭期間,多麽醜惡的事情都會發生,而很多都是迫不得已的醜惡。隻是,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聽到這樣的事情了,“傳令下去,一個時辰後發動奇襲,開始攻城。”


    “殿下,要是晚上一兩日再攻城的話,這場仗的勝利可就輕鬆多了。”士兵提議道,“您看,要不再等上兩日?”


    可這樣的話,會有更多的人喪生。嘉蘭微微垂下眼簾,表情依舊是冷漠的,看不出情緒的波動,也不知是沒有感情還是掩藏得太好:“無需多言,就按我的命令做。”


    “是。”士兵不再多言,應了一聲後便退下了,“大人這是想速戰速決嗎?嘛,這樣也好。”在營帳的門口,士兵小聲嘟囔了幾句,也就不再多想,轉身走開了。身為底下人,它隻要服從命令、辦好事就可以了,決策背後有無深意與他無關。


    另一邊。


    “夜姝,你這混蛋!”盤庚怒吼了一聲。


    “你在吵什麽?真是聒噪。”為了表示對對方的行為舉止的不耐煩,少烏特地做出一個挖耳朵的動作,不過實際上,他的手並沒有真的在挖耳,“嘛,你先冷靜下來。”


    “冷靜?你要我怎麽冷靜?”盤庚大口喘著粗氣走進營帳,毫不客氣的坐在少烏麵前的椅子上,“我說,你真的打算屠城?”


    “是啊。”少烏慢條斯理的抬起茶杯,茗了口茶,這茶,味有點淡,“雖然中土王朝的軍隊被打得節節敗退,但他們的士氣從未低落。我覺得,我們也是時候,該給他們一個慘痛的教訓了。隻有這樣,才能打擊他們的士氣,讓他們對我們產生恐懼。”


    “我也覺得,這樣太過了。”雖說最終結果是好的,可這個過程未免太過殘忍了,他們這樣做,所傷害的更多的是無辜的百姓。一旁靜坐著的西金太子夜姝,終於開口了,“我們還是重新製定一個戰術吧。”


    “那你覺得,該怎麽做呢?”夜姝沒有拒絕或是同意對方的提議,隻是反問了一句,似乎想先聽聽對方的想法。


    “我們可以強攻,反正我們這邊的戰力遠高於對方。等我們破了城之後,我們可以向他們許諾,隻要他們投降歸順,我們就不會傷害他們。”


    聽到夜姝的話,少烏淡淡的瞥了夜姝一眼,他的眼裏有著與嘉蘭同出一轍的漠然。身為西金王朝的太子,夜姝這次代表西金一方親臨戰場。對於這個有著婦人之仁的太子,少烏的心裏其實是有些許反感。這個人雖然上了戰場不過也許是第一次吧,還是太過天真了,絲毫沒有意識到戰爭的殘酷,他出來的話簡直是可笑至極,讓他想要發笑。


    看來西金這些年把這個繼承人保護得太好了啊,少烏不禁這麽想:“你真的很天真。”


    他以為事情有這麽簡單嗎?先不說會有多少人選擇投降、那些選擇投降的人有有多少是真的歸順,單就約束己方軍隊這一點,就不容易做到。戰爭往往都伴隨著燒殺搶掠,這是人的劣根性,是改變不了的;而獲勝的一方掠奪失敗的一方,已是戰爭的慣例,即使高層已經盡力約束了也不可能避免。所以說,戰爭才是醜惡的啊——它使人發瘋,又踐踏人性。


    “你這個人,心腸怎麽這麽硬!”夜姝不由得皺了皺眉,他現在對少烏很是不滿。


    “你是第一次上戰場吧?”盤庚問夜姝。


    “你怎麽知道?”


    “這樣的話,也隻有初次到戰場上的新人才說得出口。”盤庚明白,夜姝隻是不想讓更多無辜的人犧牲。夜姝的出發點是好的,隻不過這個想法有點不現實。盤庚笑了笑,讓夜姝原本緊繃著的神經放鬆了下來,“你沒有見過戰爭的殘酷,所以你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你隻想到了仁慈,可你有想到對方會承你的情嗎?”


    “怎麽說?”夜姝蹙了下眉。


    “在中土王朝的百姓看來,我們是侵略者,是毀滅他們的劊子手。我們攻打他們的家園,中土的軍人以及一些人民勢必會起來戰鬥。戰鬥,就意味著流血犧牲。我們的人犧牲了,他們的人也犧牲了,在這個過程中也就產生了仇恨。”盤庚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剛毅下臉上滿是幾近嚴肅的認真,“你覺得,城中的那些老幼婦孺,會原諒傷害他們親人的人嗎?而那些奮力作戰的熱血男兒,會輕易投降嗎?而我們的士兵,麵對唾手可得的利益會選擇退讓嗎?”


    “我……”聽到盤庚最後的三個問題,夜姝一時間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麽迴答,“我不知道。”


    “永遠不要低估仇恨的力量,它比你想象中的可怕的多。”少烏說道。


    聽到少烏的話,盤庚不由得看了少烏一眼。對於少烏的這句話,盤庚挺讚同的——仇恨,向來是同愛一般強烈的感情。而許多的恨,其存在的時間要比愛長得多、也刻骨銘心得多。


    “所以說,你這個方法不行啊。我們還是另外想一個吧。”盤庚說道,“當然了,少烏屠城的建議也不行。”


    “兩個都不行嗎?那就折中一下吧。”少烏說道。


    “嗯,就這樣吧。”不太過極端也不也不過度柔和,折中也許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了。盤庚點了點頭。


    “我出去走走。”出了營帳,少烏抬起頭,看向無垠的天空。


    這樣湛藍而又寬闊的天空,他已經有三年沒有看到了。被關在牢裏的那三年,當他抬頭的時候,隻能看見頭頂上方漆黑的屋頂,以及四周慘白的牆麵——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現在總算是結束了。說起來,那樣的經曆也是他咎由自取的下場,怨不得旁人,隻能怪他自己。


    他離開那座陰冷的牢房,已經六個月了。可少烏覺得,他身上的那股陰寒似乎還是沒有褪去,陰冷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他的心依舊浸在牢房的冷氣當中,所以他才會說出“屠城”之這樣的話來。三年的幽閉生活沒有蕩滌去他內心的寒,反而讓他變得更扭曲了嗎?少烏冷冷一笑。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局勢已經變了,一切都變了,現在的他,也該開始新生活了。


    感受到陽光落在身上的溫度,暖暖的,這讓少烏感到些許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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