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黎秋河的話,嘉蘭似是有些意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思索了片刻,嘉蘭才悠悠開口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早幾天晚幾天,又有什麽區別呢?”


    話雖如此,可若是凡事都能如此理智,人也就不會有那麽對煩惱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她一樣果決冷靜……至少,他就做不到心如止水。黎秋河的笑容有些苦澀:“嘉蘭,要是我們分開了,你會想我嗎?”


    “那是自然。”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隻是,她從來不會讓感情越過理智、占據上風。想到這裏,嘉蘭的表情變得堅定,“我們會再見的。”


    分別隻是暫時,而並非永別。他日若有緣,她和他自會再相見。


    嘉蘭始終都覺得,她和黎秋河會再見的。隻是不知,在黎秋河迴到雕題王朝後,他們下次見麵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身份——那個時候,他們會是朋友還是敵人,真的說不清。


    在未來來臨之前,一切都隻是未知。


    未知麽……這種對未來一無所知的無力感,真是討厭。嘉蘭緩緩闔上眼臉,將眼底的情緒盡數掩藏——一如往常,不讓一絲情緒外泄。


    雖然嘉蘭知道,在能窺破人心的黎秋河麵前,這種程度的掩飾是沒有用的,可她還是習慣性的這樣做了。


    原因無他,隻因她已習慣了以這樣的方式,來掩藏自己的內心。習慣這種東西,不是一朝一夕改得了的。


    此夜,天空中沒有點點繁星,隻有一輪清冷的孤月。弦月掛於天穹,高高在上;不染纖塵的月光透過淡淡的雲層,如往常一樣傾斜在屋頂上。灰白色的瓦片在月光的照耀下,隱隱泛著瑩白的光澤。


    一陣微涼的風從遠方吹來,將一旁的與屋頂持平的樹梢葉子,吹得獵獵作響,也揚起了兩人的衣襟與頭發。


    黎秋河將耳邊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到耳後,也不開口說話,隻是繼續坐在原地,似是在沉思。


    冷月清輝下,兩人一時無話。


    隔了許久,嘉蘭站了起來:“黎秋河,我先下去了。”她再繼續呆在這裏也無益,不如先行離開。


    “嘉蘭,要是有一天我們成為了敵人,你會怎麽辦?”在嘉蘭要走的時候,黎秋河終於開口了。他原本磁性的聲音,在此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聽到黎秋河的問題,嘉蘭的眸子不由得縮了縮。嘉蘭的腳步一頓,一時僵在了原地。


    “你會……殺了我嗎?”猶豫了片刻之後,黎秋河問出了他此刻最想問對方的問題。


    “你為什麽會這麽問?”沉默了幾秒之後,嘉蘭沒有正麵迴答黎秋河的問題,而是反問道。


    “沒什麽理由,我隻是,單純的想要知道答案。”


    “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的話。”嘉蘭頓了頓,“我會殺了你。”任何妨礙到南火王朝一統三朝的存在,她都會一一鏟除。嘉蘭現在隻希望,她和黎秋河不要走到這一步。


    選擇幫助中土王朝的雕題王朝,是南火王朝的阻礙;而黎秋河,終究是雕題王朝的皇子。


    雖然她嘴上說這麽說的,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可若真的到了要兵戎相見的那一天,她真的下得了手嗎?捫心自問,嘉蘭不確定,她是否真的下得去手……


    “如果我們成為了敵人,請你對我,不要手下留情。”如果要死,黎秋河希望能死在她的手上。黎秋河很清楚嘉蘭的立場,正因為他很清楚,他才不想讓嘉蘭為難。


    於嘉蘭而言,南火王朝才是首位——她之所以會成為活死人,就是為了完成一統三朝的目標。所以,他願意為了對方的夙願,犧牲自己……這是何等扭曲的想法啊,黎秋河苦笑了一聲。他還是第一次知道,他竟是一個如此奇怪的人,居然會說出讓對方對自己下死手的話來。


    隻是,嘉蘭她……有想過拋開一切,為自己而活嗎?黎秋河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哪怕,隻是為自己而活一天。


    “我答應你。”嘉蘭漆黑的眸子,此刻格外深沉,“我希望,你也不要對我手下留情。”不然的話,她怎麽對他下得去手?


    黎秋河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對她,如何下得去手?他是不會傷害她的,永遠都不會。雖然嘉蘭的想法,他一向都很樂意接受,但這次,他恐怕要讓她失望了。


    “嘉蘭,我能抱抱你嗎?就像當初你救我的時候,在枯元殿時那樣。”


    黎秋河清瑩的眼睛注視著嘉蘭,他眼底的柔情,讓嘉蘭覺得,任何人隻需看上一眼,便會被這雙眼吸引住,從而深深陷進去。黎秋河天籟般的嗓音配合上他俊美若妖的容顏,讓人怎麽都說不出拒絕的話。


    嘉蘭沒有說話,隻是走到黎秋河麵前,然後展開了手臂。這一次與上次不同,嘉蘭主動抱住了黎秋河。


    對於嘉蘭的舉動,黎秋河俊美的臉上,明顯有一瞬的錯愕。旋即,黎秋河似是心滿意足地輕笑了一聲,接著迴抱住了嘉蘭。


    他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這隻是一個擁抱而已,黎秋河卻覺得,他所有的不安與寂寞,都被這個暖暖的擁抱化解了。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而這次的沉默,和上次不同。上一次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而這一次,確是不忍開口——不忍心開口,以破壞了此時的美好與靜謐。


    黎秋河抱住嘉蘭的手收了收,有股真真切切的力道襲了過來。


    嘉蘭仰起頭,在月光的照耀下看清楚了黎秋河的側臉。看著黎秋河如玉石般光滑白皙的側臉,嘉蘭突然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就像在做夢一樣不真切。


    她雖不是一個多疑的人,但她也並非那種會易輕信他人的人——她並不是一個心思單純的人,從來就不是。而這樣的她,卻在麵對黎秋河的時候如此反常,竟升不起一絲警惕。


    她是從什麽時候,放下對他的防備的?


    仔細想來,嘉蘭才猛然發覺,從一開始,她就沒有防備過他。而一向不喜歡與旁人太過親近的她,也對於黎秋河的親密接觸沒事任何反感。


    這是為什麽?是因為對方純潔的眼神?還是出塵脫俗的氣質?亦或者是溫柔的嗓音?似乎都是,又似乎不全是。


    嘉蘭始終都忘不了,她用心眼第一次看見黎秋河時的場景:絕美的鮫人著一襲綠衫,端坐在桌案前,他深藍如大海的長發隨意披散開,銀白如月的眼睛不染世間鉛華。


    天地黯然皆失色,似是仙人下凡來。


    在昏暗的燭火的照應下,他絕美的麵容陷在了一片昏暗間。而他略顯憂鬱的麵容,不知在哪一個瞬間,就引起了她孤獨靈魂的共鳴,讓她感到心靈前所未有的安寧。


    “嘉蘭……”感應到嘉蘭心中所想,黎秋河不由得出了聲。


    “什麽都不用說。”嘉蘭將頭輕輕靠在黎秋河的肩上,“我現在,隻想好好休息一會。”她真的,好累。


    累的話,就暫且什麽都別去想吧。黎秋河輕拍了下嘉蘭的背,眼眸溫柔似水。隻要她需要,他就會陪著她。


    嘉蘭將頭埋在黎秋河的頸間,重重地閉上了眼。今夜,就最後放縱自己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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