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修芝沒有迴應宋皇後的擔憂,她明白自己如果表現得太過熱切,反而很可能會激起宋皇後的防備心理。


    於是,她不再說話,靜靜等待著宋皇後的最終決定,她相信這個女人別無選擇。


    果然,宋皇後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右手在椅子手上輕輕一拍,咬牙道:“罷罷罷!要是晉王掌權,我等也落不到好下場,是死是活便拚上這一把,就依你所說的做!”


    王修芝輕輕舒了一口氣,嘴角流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心中不禁生出了對於自家丈夫的幾分佩服。


    早在趙德昭統兵離開東京之前,他便花費了不少時間與精力,反複推想在自己離開後,東京城裏可能會發生的種種意外情況,並且逐一做出了應對預案,然後詳詳細細的交待給了王修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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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下的朝堂困局雖然十分棘手,但並沒有完全脫出趙德昭的預案之外,因而王修芝隻需要聽從丈夫臨行前的囑咐即可。


    “來人!”宋皇後唿喚一聲,很快有侍立在外麵的一個小內侍趨步而入,低眉垂目道:“娘娘有何吩咐?”


    宋皇後道:“傳本宮的口諭,讓趙普入宮覲見!”


    那小內侍立刻領了命,正要轉身退出去,王修芝招手示意他暫且打住,然後在宋皇後耳畔低聲說道:“此事關係重大,出不得分毫差錯,趙普為人狡黠多智,心有玲瓏七竅,近年以來以明哲保身為要務,一個小內侍哪裏應付得了他?不如派遣劉大官兒前來趙普府中傳命更為穩妥。”


    宋皇後聞言頷首,隨即命人召了劉樂賢前來,麵授機宜後讓他前往趙普府中,傳召已經是半退隱的元老趙普入宮覲見。


    ……


    半個時辰後,正值黃昏時分,東京城南石板巷。


    一輛馬車沐浴著昏黃的暮色,悄悄駛入了石板巷子,似乎是為了不惹人注意,馬車的窗簾在這個炎熱的天氣裏閉得很緊,一絲縫隙也不露,而徒步跟隨在馬車兩旁的扈從也十分警惕地打量著四周,似乎不容任何閑雜人等靠近,一個醉灑的閑漢正要從馬車跟前穿過,很快便遭了扈從的嚴厲嗬斥。


    劉樂賢微閉著眼睛在馬車裏搖晃著前進,忽然聽到街邊有人在低聲議論,似乎在住在此地的坊民閑人。


    一個聲音說道:“這是誰家的馬車?怎地如此張狂跋扈,就連有人從馬車跟前走過都不許。”


    “還能是誰?總歸是咱們招惹不起的哪些貴人!”第二個聲音頓了一下後說道:“別忘了,咱們這巷子住著趙相國呢,眼下雖是退居閑職,但平日裏往來的王公大臣可著實不少,指不定來的就是哪一位尚書呢!”


    “切!”一個冷誚而尖利的男人聲音嗤笑了一聲,“這馬車雖然並無儀仗前導,但外飾頗為華貴,左右隨扈又是頜下無須之人,一看就是宮裏的閹人!眼下聖上龍體不適,宮中秘遣使者前來趙相國府中,指不定是什麽要緊大事呢!依我看呐,趙相國再怎麽明哲保身,此番也是死活躲不過去嘍!”


    對於這些閑人的無聊議論,劉樂賢本來並不放在心上,但他聽到最後一句話後,不禁心中駭然一驚,頓時睜開了眼睛。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揭車窗簾子,想要看一眼那位一語中的聰明人,但隨即想到此行事關重大,不可擅自露麵以免節外生枝,於是隻得作了罷,但心中卻把此人的言語記在了心裏。


    片刻後,石板巷盡頭,趙普府邸門前。


    劉樂賢的一個青衣扈從上前扣響了朱漆大門上麵的銅質門環,大門很快打開半扇,趙府的門房探出了半截身子,疑惑地打量著來客。


    青衣扈從並沒有遵循此時的慣例遞上拜帖,而是輕聲對著趙府的門房說了一句話,後者立刻臉色大變,一邊吩咐開門迎入馬車,一邊屁滾尿流的向著後進跑去。


    馬車進到趙府的前院後,劉樂賢緩步下得車來,卻並沒有見到主人前來迎客,這是一件頗為奇怪的事情。


    劉樂賢心中頗有些不解,他此行雖然並無車馬儀仗,卻是不折不扣的欽命使節,奉了皇後娘娘的聖諭而來,地位該當是何等尊貴,哪裏能夠容得他人怠慢?按照大宋的朝廷禮製,趙普應當擺設香案,然後趨步出迎才對,此人也絕對不是一個不知輕重之人。


    他站在院中納罕了片刻後,這才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儒雅少年匆匆迎了過來,正是趙普的幼子趙宏毅。他先向劉樂賢告了罪,恭恭敬敬地道:“劉大官兒久等了,家父正在更衣,還請到正廳上座奉茶,家父很快便到。”


    劉樂賢心中暗暗起了警惕,趙普這更衣也更得太久了些吧,莫非是另有名堂?


    他麵上絲毫不露異色,笑嗬嗬道:“小公子不必客氣,趙相國乃是朝廷元宿,老奴焉敢在此托大?”


    到了後進正廳,劉樂賢落座之後,又喝完了一盞茶,終於等到了正主兒現身,他第一眼看見,便大吃了一驚,不自禁站起身來。


    隻見趙普在左右兩個婢女的攙扶之下,顫巍巍地從後堂走了出來,他步子很小,走路一步三搖,而且滿臉病容,兩眼無光,一副重病纏身的樣子,似乎是隨時就可能就要掛掉的樣子。


    “劉大官兒久等啦,老朽重病纏身,起居遲緩,來得慢了,還請莫怪……咳,咳!”趙普先開口告了罪,劇烈咳嗽了兩聲,這才在婢女的攙扶之下落了座。


    “相國不必客氣,老奴哪裏敢當?”劉樂賢與趙普寒暄兩句,試探著問道:“敢問相國是何時染上的病症?倘若早些報與皇後娘娘知道,便能派遣宮中的太醫前來替相國施治。”


    “眼下聖上龍體未愈,在此多事之秋,老朽身為人臣,豈能因為一己之身染病,而去叨擾皇後娘娘?”趙普咳嗽兩聲,喘了一口氣後,這才緩緩道:“老朽覺得,多留一個太醫侍奉聖上總是好的!”


    劉樂賢不由得滿腹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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