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增長,到傍晚時分已經截住大半的河道,河水因而變得湍急了許多,許多投入的水中的土石馬上就被衝走,工程的進度就此緩慢下來,但終究還是在一點一點的推進。


    趙德昭一直站在河岸邊親自督促,他抬眼望向嚴關的關城方向,那裏殺聲震天,炮石橫飛,宋軍仍然在一刻不停的強攻關城。


    南漢守軍顯然看到了宋軍圍堰截河的舉動,也意識到了宋軍此舉的用意,時不時從城頭發射石彈朝著這邊砸來,意圖幹擾宋軍,但因為距離較遠,準頭很差,幾乎造成不了什麽阻礙。


    一陣山風刮來,趙德昭遍體生涼,緊接著感覺到額頭似有涼意,下意識地抬頭仰望,這才發現頭頂的烈日不知何時已經躲入了厚厚的雲層中。


    天空迅速陰暗下來,濃厚的烏雲漸漸匯聚在一起,一顆又一顆的雨點滴落下來,隨即越下越大,轉瞬之間便變成了瓢潑大雨。


    趙德昭心裏暗罵了句髒話,轉頭看向方正奇,這家夥顯然預測得太不靠譜了,什麽他媽的十日有雨,分明是一天都沒等到。


    方正奇神色有些訕訕,低著頭道:“我們嶺南地方,夏日雨季往往就是如此,來得極快,通常也去得快,殿下但請放心,最多小半個時辰,這雨就能——”


    “轟”的一聲巨響,雷聲把方正奇的聲音壓得聽不見了,瓢潑大雨一陣緊似一陣,打得趙德昭頭頂上的傘蓋嘩嘩直響。


    一片白茫茫的雨霧中,如同一長隊螞蟻般的宋軍士卒正在河道中冒雨搬運土石,他們自然是無傘可打,也不可能暫停勞作避雨的,反倒在長官的督責喝斥下加緊圍堰造堤,因為誰都清楚,一旦下起的大雨,上遊的水勢下來,河水會迅速漲起,那時再要截河就難上了許多。


    方正奇的預測又一次錯得離譜,大雨半個時辰後不但沒有停歇,而且越下越大,河水也漸漸有了漲勢。


    趙德昭注意到,原本十分清澈的河水漸漸變得昏濁起來,這意味著上遊已經起了山洪,倘若大雨一直這麽下個不停,上遊山洪大舉匯入溱水河道,那必然導致河水暴漲,再要想圍堤截河,何止困難十倍,結果很可能是前功盡棄!


    與此同時,站在河道中勞作的宋軍士卒似乎有了疲憊之態,不時會有一兩個士卒立足不穩,被漸漸湍急的河水衝倒,下遊有十幾個木筏來迴巡遊救人,但偶爾也有救不及的,河水雖然不深,一旦沒入水事,對於完全不諳水性的北人而言,也是一樣能要了性命。


    前後不過片刻功夫,被河水濁流吞沒的士卒便有十數人之多,一聲一聲驚恐的叫聲接連不斷,恐慌的情緒在疲憊的士卒中蔓延,圍堤的推進速度肉眼可見的緩慢下來,有幾處甚至破開了缺口,在後緩慢地往後退卻。


    趙德昭再也站不住了,他轉過頭看著親兵隊長,指了指頭頂之上遮雨的傘蓋:“把傘蓋收了!”


    親兵隊長臉上露出愕然之色:“殿下,您這是——”


    趙德昭懶得多說,徑自走出傘蓋的遮擋,走到大雨之中,在一個顯眼的高處站定,好讓所有的士卒看到他這個主帥。


    親兵隊長看得呆了一下,隨即在泥水之中連滾帶爬的跑來,大喊:“殿下千金貴體,不可在此淋雨,趕緊迴到帳中!”


    這位親兵隊長絕非是小題大作,要知道,在這個沒有抗生素與退燒藥的年代,淋雨受涼後一場感冒往往就能要了人的性命,這絕不是什麽稀罕的事情。


    但眼下情勢如此,趙德昭已經顧不上這些,直接無視了親兵隊長的阻勸,徑自走到河邊,跳上了一個簡易的木筏。


    這位親兵隊長是在趙德昭皇帝老爹的一名隨身親衛,曾經跟隨趙匡胤多年,忠心可靠,此人是趙匡胤特意派給兒子的保命符,以備萬一之用,同時也起著一個貼身監護的作用。此刻他眼見趙德昭居然上了木筏,更是嚇得不輕,緊跟著跳了上來,伸手想把趙德昭強行拉上岸去,卻被趙德昭一腳踹了下去。


    趙德昭轉過頭喝令木筏上看得呆了的士卒:“快撐篙!本王要巡視圍堤!”


    士卒撐動木筏,趙德昭乘著木筏,沿著圍堤來迴巡遊,鼓動士氣。


    他所到之處,士卒們群情振奮,精神大振,郡王殿下乃是千金之體,親自居然冒雨下河,自己哪裏還有怠惰的餘地?


    但此刻水勢已然漲得十分兇猛,大自然的威力不是人力所能抗拒,圍堤的長度進了又退,退了又進,好半天居然幾乎沒有進展,反倒是越來越多的士卒被衝進激流之中,就此消失無蹤。


    “殿下,填堵不住了!水勢漸漲,快要齊頸深了,再堅持下也是陡勞,枉費士卒性命!”


    負責監督圍堤工程的旗牌官蔣安跑過來向趙德昭請命,他的額頭上滿是水珠,也不知道是出的汗還是淋雨。


    趙德昭皺眉道:“木樁都已經打滿了,再拿布袋裝上土石堵塞,為何會填不上?”


    蔣安抹了一把額頭的水滴,喘著粗氣道:“布袋用光了,從輜重營調來的空糧袋、空鹽袋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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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王不說過嗎,布袋不夠多,就算脫了褲子也要上!”趙德昭兩眼通紅,惡狠狠盯著他:“軍令如山!你當本王跟你說笑否?”


    蔣安愕然張大嘴巴,還以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但趙德昭顯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一把扯掉腰間的玉帶,三下兩下脫下身上的所穿大紅袍服,全身上下隻剩單薄的裏衣,把大紅袍服劈手扔向蔣安手裏:“拿做布袋裝土!”


    蔣安慌忙雙手接過,轉身跑了兩步後,又想起來了什麽,手忙腳亂地把自己的衣袍也脫了下來,與趙德昭的大紅官袍一並交給了河岸上負責裝土運土的士卒。


    主帥和將官都脫下了衣袍用來裝土填河,下級軍官與士卒們哪裏還穿著衣服,自然是隻有脫褲子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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