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修一事,外門損傷慘重,此次意外被算作內門的決策失誤,作為補償,每位外門弟子都能得到每月三倍數量的靈石和丹藥。當然,關於收集靈核的承諾依舊作數,待豐源鎮的善後事宜處理完畢,宗門便將各個院子的靈核收了上去,以作評比。


    由於破壞了公家的屋頂,分發給秦宛宛的靈石被直接扣下一半,說是用來整修房屋的。她難免感到鬱卒,這得是多金貴的屋頂啊,修一個窟窿需要三十塊靈石?可惜到底理虧在先,秦宛宛也就自認倒黴,隻當那些靈石是被小胖墩梨花給吃了。


    殊不知,此時此刻,被無端扣上頂貪吃帽子的梨花,正穿梭在蓮華的丹心果園,徑直朝一棵幾近枯萎的果樹奔去。


    果樹萎靡地立在寒風中,枝椏上掛著幾片發黃的葉子,被風一吹,顫顫巍巍。梨花跑到它跟前停下,繞了幾圈,最終蹲坐下來。


    丹心果園內,一隻吟心花狸,一棵丹心果樹,看似寂靜無聲,實則正以極特殊的方式做著精神上的交流。


    蒼藍色的虛空,水天一色,平靜的水麵上,清晰地映出兩個姑娘相對而坐的倒影。


    朱思銘依舊蒼白著臉,此時看起來比之前更加嚇人,仿佛整個人被抽幹了似的,毫無生氣。她勉強扯了扯嘴角,喉嚨幹啞:“你來啦。”


    對麵之人盤膝而坐,年紀看起來不過八|九歲上下,梳著包頭,肉肉的包子臉上長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極為喜人。她雙手托腮,往前挨了挨:“為什麽要強行化形呢?”


    “果然被你看出來了。”朱思銘輕歎,“那日被你咬了一口,我雖然意識不清,但醒來後還是能記起一些。那時候就知道,肯定瞞不過你。”


    似是經由提醒,小女孩煽動鼻翼,不自覺咽了口口水:“那天我餓了。”


    朱思銘撇開頭,眼角跟著抽了抽,心想對方到底靈智未開,凡事多依著本能。她伸出手,想去拍拍她的腦袋,伸到一半又縮了迴去。吟心花狸可算是丹心果的天敵了,如今平心靜氣地坐在一起聊天已屬不易,還把天敵當成孩子般看待算是個什麽事?不過,這小胖墩看著著實挺招人疼,不知將來化形後會否還是這般模樣。


    沉默片刻,說道:“我的事,希望你不要說出去,小秦師妹那裏也不能說。”


    “宛宛是主人……”小女孩想了許久,又把問題繞了迴去,“為什麽強行化形?你告訴我,我再想想要不要告訴宛宛。”


    聽得此言,朱思銘的心情有些複雜,說她笨吧其實也不笨,說她聰明吧可又總想著吃的。自顧猶豫了會兒,覺得既然人家已經找上門來了,自己再瞞著也沒用,無奈之下,隻得將前因後果都給她說了一遍。


    離開丹心果園的時候,梨花顯得有些心事重重。


    朱思銘是七級樹精,不過一股執念使得她硬化出了人形,因為本體還在丹心果園,不能離開太遠,隻好留在雲水宗裏。據她說,她化形,隻是為了探尋一個人的消息——一百六十年前,親手將她種入丹心果園的外門弟子銘宵。


    梨花雖與朱思銘同為妖類,卻遠不如她懂得人心。即便聽完對方迴憶,依舊不能理解她逆天化形的理由,更不能理解她拚上性命去保護銘宵同門們的理由。不過,既然都是些與宛宛無關的事,那果然是沒必要跟她說的吧?


    梨花邊慢慢往迴踱步,慢慢暗自思忖掂量。反正宛宛不知道的事也不止那麽一兩件了,就像陶衍的身份,它早就嗅出不對勁來,可溪鳳不許它說,陶衍也不願它說。知道自己關心的人還活著,難道不是件值得開心的事麽?為什麽都說瞞著是為她好?對於這件事,它真的不太懂。但這兩人如何待宛宛,它都看在眼裏,他們這般說,那大概確實就是如此了。


    人心真當是複雜。


    梨花覺得自己需要好好學一學,懂些人情世故,將來也好不給秦宛宛丟臉。


    想著,腳下步子快了些,小跑著奔迴秦宛宛居住的外門小院。剛入院門,卻見大家都在,連幾日未見的丁顏居然也赫然在列。


    秦宛宛見梨花失蹤了大半日,此時迴來了,忙將它召到身邊,臉上表情有點無奈和不舍:“梨花,丁師姐要走了,咱們給她送送行。”


    梨花仰頭看了眼丁顏,她似乎消瘦不少,身上的寶藍輕紗已經換下,穿的是普通姑娘家的衫裙。背上背了個青花布包裹,鼓鼓囊囊,像是要將全副家當都塞進去似的。


    丁顏彎下腰,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梨花的頭頸,笑著卻沒說話。


    梨花見她周身靈氣盡失,心知是被鬼修憑依後,雖然命救迴來了,卻成了廢人,已經再無法修煉了。心頭有些發酸,不由抬起腦袋到她腿上蹭了蹭。


    “好了,多餘的話我也不說,你們日後好好修煉,將來定要來看我。若是我變成掉了牙的癟嘴老太婆,可不許認不出來。”丁顏半開著玩笑。


    剛剛得知自己不能再修煉的時候,丁顏的確是接受不了的,畢竟那麽多年來,她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突然要迴去俗世當個普通人,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何況,家中親人早就不在,即使有後人留世,也不可能跟她這個不知道是哪個輩份的姑奶奶相認了。好在丁顏此人向來心思直,自然也容易想得開,不過把自己悶在被子裏兩個時辰,她便從死胡同裏鑽了出來,並不覺得有多難過了。


    “丁師姐,”薛魏紫忍不住去拉了拉她的手,“以前我和姐姐兩個人總是不求上進,若不是你督著,我們大概早放棄了。我們嘴上不說,心裏都是感激你的,若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送信上山來尋我們。”


    丁顏搖搖頭:“原來你們還知道自己不求上進啊,以後能勤奮點,我在外頭也安心了。”說著,眼睛朝右廂瞥了瞥:“倒是思銘,突然間就下落不明了,我這條命還是她救迴來的。不管她有何苦衷要隱瞞修為,如今見不著人,這心裏頭總覺得放不下。”


    梨花歪著頭,尋思了半晌,也不知道將朱思銘的事瞞下,算不算為了丁師姐好。轉念想,它是按照溪鳳和陶衍的行為依樣畫葫蘆的,應該不會錯才對。


    “思銘的人我們會想辦法找的,若有消息一定通知丁師姐,別擔心。”薛姚黃忙安慰。她和朱思銘雖然沒說過幾句話,不過住一個院子的情分還是有的,何況不隻是丁顏,大家都是被她所救,總不能讓救命恩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沒了。


    丁顏聞言,點點頭,目光落向秦宛宛。小丫頭一直沒有說話,卻是眼巴巴望著自己。


    “小秦師妹入門時日短,咱們也沒機會好好相處,不過你的一句話師姐我是牢牢記住了。”


    秦宛宛並非不想說話,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對於這種分別的場景,她是不太擅長的。突然聽丁顏這樣說,頓覺不解。


    “你不是說過,我將來一定大富大貴,福澤綿延麽?那就借你吉言了。”丁顏說這話時,絕非自嘲,反倒是真心這麽想的,“細想想,當個普通人未必就是壞事。”


    這句由衷的感歎,反倒讓氣氛變得沉重起來。丁顏見不得她們這般,用力拍了幾下手掌:“一個兩個的都別給我哭喪著臉,幾十年後,我希望你們能踩著飛劍出現在我麵前,可別混了那麽久還是個外門小弟子。”


    被她一說,大家多少打起點精神。可不是麽,這裏最難過的當屬丁顏,她都能想的那麽開,她們還擺出這副樣子來,平白惹了人不開心。


    正想著,院外又進來個人,幾人定睛一看,竟是許慕書。


    許慕書也沒想到裏頭會是這樣的氣氛,先是愣了愣,很快恢複過來。朝在場幾人笑笑:“靈核評比的結果出來了,你們院子拿了第二,師父讓我過來領你們去趟內門。”


    丁顏聞言,麵露喜色:“你們快些去吧,我這就走了,不用送我下山的。”


    許慕書接話:“丁師姐也請稍後,等會兒會有人送師姐下山,山下已經置好房舍和店鋪,丁師姐無需為日後擔心。”


    到底入門多年,又是為宗門任務毀掉修為,雲水宗這般大的修真門派,定不會直接將人丟下山就不理不問的。不過是花些俗世的銀錢,也算不得什麽,若不然寒了其他弟子的心,就更得不償失了。


    聽了這話,秦宛宛和薛氏姐妹心裏頭安慰了許多,也不再堅持相送,隨許慕書去了沛煙峰主峰。


    到達時,另外兩個院子的弟子已經等在屋內。許慕書將人送到,也沒多說話,迴去複命去了。


    孫菡之看著三人進屋,嗤之以鼻:“喲,我還當是誰呢,想不到你們這樣的,竟也僥幸入了前三。”


    “僥幸不僥幸的,大家自己心裏清楚。可不像有些人,自己沒本事,盡想著搶人家的。”薛姚黃和薛魏紫不知內情,對她的話隻是怒言相向,秦宛宛則更多的是驚訝了。她才真的想問問呢,孫菡之那組的靈核都被她和廖騫瓜分了,怎麽還能穩穩地坐在這裏?


    想著,不動聲色地朝另一邊的廖騫使了個眼色。


    廖騫這組入圍,也在意料之中。見秦宛宛用眼神發問,他也隻能聳聳肩,誰知道孫菡之事後用了什麽手段呢。她那院子人是最早到的,他剛由內門弟子引過來的時候,見到孫菡之,還以為自己走錯門了呢。


    兩人一來一去間,那邊孫菡之和薛氏姐妹已經吵得不可開交,眼看著又要動手。


    “吵吵鬧鬧的成何體統?!”


    一聲怒斥震動眾人耳膜。房門無人自開,遠處走近幾人,柳瑛帶著一臉怒容正走在最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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