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江市內去機場,坐出租汽車有10分鍾的距離,飛過海麵到大村需要半個小時,是頗為理想的能坐40人的地方航空線路的螺旋槳機。


    津田刑警與尾穀刑警把森岡信雄夾在了二人中間,來到了機場。森岡帶的手銬用一件雨衣遮蓋著。


    在小而整潔的候機室裏,旅客的注意力都被電視機吸引住了。電視裏正在上演著前些天發生的三島由紀夫事件。(1970年11月25日,日本一個叫作三島由紀夫的作家,想要恢複戰前的天皇體製,企圖發起政變。失敗後他剖腹自殺。)


    押送犯人總常被一些好奇的眼光盯著看,現在,這倒給了他們方便的條件。


    津田和尾穀坐在機場的長凳子上,看守著森岡。


    外麵,下著濃霧,刮著勁風。


    總好低著頭往下看的森岡信雄,忽然一抬頭的時候,小聲地“啊”了一聲。


    津田刑警馬上順著森岡的視線進行追索,他看見站著一個年約30歲、衣著樸素的女人。


    “是熟人嗎?”


    津田刑警小聲問著森岡。


    森岡使勁搖頭,頭垂得比方才更低了。


    津田刑警再一次正麵觀察那個女人。


    (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津田刑警正想著時,忽然聽見擴音器裏廣播說:“今日班機由於有濃霧的緣故停航,非常抱歉。”


    旅客們陸續地站了起來,但並沒聽到有什麽人發牢騷。這大概因為班機停航是常有的事吧。


    “又停航嗎?”


    尾穀刑警嘴裏哪嚷著,根本就沒露出怎樣驚奇的樣子。


    出發推遲了一天。他們改變計劃,決定在第二天坐午前8點鍾啟航的輪船去。


    津田刑警又能欣賞一下福江的夜景了。森岡信雄被送迴拘留所,津田刑警又迴到翠雲閣來。


    晚飯是在旅館裏同尾穀刑警一起吃的。


    “青年人接連不斷地離開海島,島上人口越來越少了。”


    一邊吃著好像剛從海裏撈上來的新鮮魚,尾穀刑警一邊在發牢騷。


    “是啊!”


    津田刑警附和著表示同感。光是到海島來看看情況就完全清楚,海島在將來怕要成為人口稀疏的地帶了。


    “攜眷去東京或是大阪,把上了年紀的父母也帶上,這種傾向越來越厲害了。唔!這也算是孝順老人吧!森岡僅在一間理發店工作就想把媽媽也接去,這成了什麽事情啦!”


    尾穀刑警說。


    “森岡的媽媽還健康嗎?”


    津田刑警問。


    還能對付著過日子吧!老伴早就死去了,一個孤寡女人把森岡養育到這麽大。這迴發生的事情,就是對她的報答呀。大致說來,在五島的人多數是當漁民的,性格雖然比較粗暴些,但傷害人這樣事是極少有啊,要說鬥毆行兇殺人,那就幾乎沒有過。所以這次事件對我們來說,簡直是受了一次衝擊。”


    尾穀刑警繼續說著,他們也就吃完了飯。


    “雨好像是停了,我們在夜晚的福江散散步怎麽樣?”


    尾穀刑警邀請說。


    “那麽就走一走吧!”


    津田刑警答應了。


    在福江,賣壽司的飯館很多,也有引人注意的酒吧間。


    津田刑警還很年輕,若是在東京,他一定拿悄悄地到裏麵去玩玩。現在是因公出差到此,總有點受約束的感覺。


    在一條小巷裏,有一間小店鋪,牌匣上寫著“大人的玩具”是出售性具的。由於好奇心的驅使,津田走了進去。


    “近來進口貨受歡迎啊。”


    店主人給大家進行解釋。


    津田刑警聯想到了山本隆藏的行為。


    想要把琉璃子這個少女弄到手,與其說是卑鄙可恥,勿寧說是讓人感到一種性的罪惡。


    從鑒別照片上的山本隆藏的臉麵看去,雖是60歲的人,也還像是精力旺盛的樣子。要是那麽說,有點遠親的夏目武個理發師,才40左有歲,同樣是年富力強的一副麵目。


    他把這兩個人,跟琉璃子與森岡放在對稱的地位上。


    據佐伯警部的推斷,琉璃子和森岡兩人是互相進行包庇的,這和成年人的俗氣相比較倒是一種完全脫離塵世、完全純潔的感情,為了袒護對方就自稱是殺人犯。這在利欲熏心的現代社會裏,人的心靈能達到這種境地嗎?佐伯警部的見解未免有點過於天真了吧……情緒穩定下來後,津田刑警從“大人的玩具店”走了出來,和尾穀刑警在街道拐角處告別。


    迴翠雲閣要經過一大片的石頭圍牆。恰好在那石牆的旁邊,津田刑警認出了在那裏佇立著的一個女人。


    (就是在機場看見的那個女人)


    津田正在思索時,


    “喂,先生……”那個女人向前搭話。


    “我是在中學時教過森岡信雄的教師,名叫栗原靜子。”


    女人自報姓名。


    在旅館的一個房間裏,津田刑警與栗原靜子進行了談話。


    “那麽,是為了森岡信雄的事情啦!”


    津田刑警問。


    “是的。最近我曾因辦點私事到東京去了10天,在事件發生的兩天前我還見到過森岡。


    “見過森岡?”


    “是的。在東京有點空餘時間,我很惦念那些曾經教過、到東京去集體就業的學生們,曾一個個地去看過他們。”


    “噢,是那樣嗎。”


    “和森岡見麵時,他還跟我說要再忍耐幾天,就把媽媽也接來。”“話裏完全充滿希望。可是,萬萬沒想到在兩天之後,就發生了……”


    栗原靜子用手捂上了眼睛,接著又說下去。“所以,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森岡會作出那樣事來。”


    “那是……”


    說了半截,津田刑警又沉默了。殺人犯是他嗎?這是他一直在思索著的問題。特別是這種刺激性的殺人……


    “在東京時,我從報上看到了這條消息,據我的理解,沒有比這更奇怪的了。忽然,我又想起來一件在學校教他時的事情,這恐怕與森岡案件不無關係,或者也能作點參考,想對刑警先生談談……”


    栗原靜子說話時用的是緩慢的調子。但看得出她的表情是對她曾教過的學生,寄與無限愛護的一種誠實感。


    “請談吧,倒是要聽聽的。”津田刑警這樣說。


    “森岡信雄這個人在從前,非常願意庇護弱小者和貧窮的孩子。在中學二年級時,曾發生過一次在教室裏丟失家長會會費的事。當時大家都懷疑是一個叫作a的孩子幹的。


    “a的家很窮,大家的眼睛都監視著他,這次丟了錢,大家也都懷疑是他偷的。那時候,a還有一個不利條件,就是他從書店買了平常沒有買的書。


    “可是,森岡卻挺身而出,硬說是自己把錢偷去了。我非常感到吃驚。


    “但是,第二天由於有人把家長會會費拿了迴來,這才證明了並不是大家懷疑的那個人。


    “事後,我曾把森岡找來談話。森岡說:‘我看a太可憐了,所以我才說是我偷的。就是這樣。’”


    我當時認為這未免太不合情理,還把森岡批評了一頓。然而卻使我強烈地感覺到的是,森岡那種發自內心的自我犧牲精神。


    “這迴的案件,我總覺得有點和上迴的事情相似。”


    栗原靜子想說的,就是那麽件事情。這使津田刑警感到為難。這不過是個印象問題,而案件,卻是用物證來證明的。栗原靜子對森岡的信任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這也單單是感情用事而已。


    “在迴來的火車和輪船上恰好和您一道,就總想和您談談。”


    栗原靜子又說。


    “早就知道了我是一個警察吧。”


    “不,在新大阪換乘新幹線時,您曾和大阪的一位警察談過話,於是才……”


    是的,津田想起來了,原來有個警察曾同事過,現在調轉新大阪了。由於很想念他,便在大飯車站跑去找到他站著談了大約一刻鍾的話。


    (啊,是這樣嗎,從大飯到長崎,在去五島的聯運船上,後麵的視線就是栗原靜子啊。)


    栗原靜子走後,津田刑警又思考一會兒。


    她的話,當然並沒有給這個案件帶來解決的辦法,確是如此。


    但是,他覺得又一次體察到了島上人們那種樸素的感情。森岡信雄那種自我犧牲精神,栗原靜子那種愛護學生的感情,都使人感到溫暖和親切,使人心情為之一爽。這正是由於沾染了大城市的汙垢,津田自己早就有過而又逐漸消失了的感情。


    栗原靜子最後的幾句話,還在耳邊縈迴。


    “森岡曾經問過我,如果有一個他愛著的女人,而這個人卻是既不能看又不能說的人,您相信我真的能和她結婚嗎?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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