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前薑糼容執筆寫過字,這具身體先前擁有的琴棋書畫等才藝似乎殘留著,不用時沒感覺,要用了卻順順當當就出來了,紙上出來的是古繁體字,行文也頗符合這個社會拗口的書信往來方式。


    靖海關離京城路遙千裏,季唯現在不知是什麽官,即便已任京畿提刑,也管不到靖海關這邊的事,會不會來薑糼容也沒底。


    薑達寵愛楊姨娘,喪事辦得極隆重,又值冬天,不怕屍體腐臭,請了和尚念往生經,要念二十一天,二十一天後才落葬,季唯若是肯來,倒是可以趕在落葬前到來。


    溫姨娘百忙之中還過問了幾次薑糼容的飲食寒熱,頗有主母風範,薑糼容隻淡淡應付著,不冷不熱晾著她。


    半個月後,薑糼容估摸著季唯要是來會到了,假托等京城裏李昂派人來接她,使玉嬋不時到大門外打聽,卻一直沒有接到人。


    二十一天了,明日,楊姨娘就要入殮了,這天下起大雪,天格外陰沉晦暗,漫天的雪花使眼前分外模糊起來,耳邊和尚的頌經聲幽冥裏傳來一般,薑糼容自失地搖了搖頭,看來,季唯不會來了。


    也是,又不在管轄下,還是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寫的信,會過問才是怪事。


    “小姐,前頭鬧起來了。”玉嬋從外麵飛奔而來。


    “鬧什麽?”薑糼容口中問著,不等玉嬋迴答就往外奔,台階沾了雪滑溜溜的,她趔趄了一下差點跌倒了。


    “楊姨娘的兄弟來拜祭時帶來了一個人,那個人說楊姨娘是被殺不是自縊。”玉嬋驚驚乍乍的。


    那人定是季唯。


    不直接上門查探,先接近楊姨娘的娘家人,由她娘家人帶進薑府來,既名正又言順,端的好機謀!薑糼容暗讚。


    “如玉是被謀殺?你胡說。”薑糼容遠遠就聽到薑達尖銳的叫喊,不覺皺眉。


    “是他殺。自縊之人當是麵色蒼白涕蜒流注,可死者臉部青紫腫脹還有點狀出血,口鼻內有血性泡沫,分明是被勒死的,還有……”


    還是裂金斷石的清冷聲音,背影挺拔修長立如翠竹。薑糼容放輕腳步,緩緩走過去。


    薑達和季唯等人對著楊姨娘的棺槨說話,溫姨娘眼神閃爍遊移,最先看到薑糼容,目中精光一閃,朝薑糼容撲過來,大聲嚎哭道:“小姐,你好狠的心,你反對老爺扶正如玉妹妹便罷,不該下狠手害死她啊……”


    這反應真夠快的,這麽快就把殺人罪名推自己身上,幸而自己剛發現時沒揭穿,薑糼容正想出言反唇相譏,薑達搶前一步扇了溫姨娘狠狠一巴掌,厲聲喝道:“糼容手無縛雞之力,哪有力氣殺人,再胡言亂語,我殺了你。”


    “老爺……”溫姨娘被一耳光扇倒地上,捂著臉頰委委屈屈低泣。


    “姐夫,殺我姐姐的如果是令千金,你不能包庇啊!你忍心我姐姐枉死嗎?”楊姨娘的兄弟又是淒叫責問又是哀求。


    薑糼容氣結,自己這是狗咬耗子多管閑事然後惹禍上身了,幸而有季唯,前一世那樣離奇的案子,他也一個月不到查出真相抓到兇手,如今更不用說了。


    季唯緩緩轉身掃了薑糼容一眼,他這時才得十七歲,眉眼更加秀致,比前世那時多了豔色少了剛毅,隻是更加漠淡,眼神清冷得沒有半絲溫度。


    “薑小姐?”他問道


    薑糼容點了點頭,直視那雙幽深的眸子。


    季唯瞟了薑糼容一眼很快調轉目光,看向薑達,道:“勞將軍把服侍死者的人叫來我問話。”


    “你是什麽人?怎麽管起本將軍的家事?”薑達蠻橫起來,很是抗拒。


    薑糼容暗暗奇怪,知道愛妾死於謀殺,老爹不是應該很氣憤,迫不及待要找出兇手嗎?怎麽看起來很不配合的樣子。


    “下官刑部主事季唯,奉呂尚書之命下來碪查楊氏死因。”


    季唯話音落,溫姨娘臉色刷的變得慘白。


    作賊到底是心虛,薑糼容暗哼了哼,轉頭間看到薑達麵色比溫姨娘還要白時,不覺意外。


    薑達難道是幫兇?


    薑糼容猶疑不定間,薑達咬了咬牙,大聲道:“不用查了,我實說,楊氏不貞,與下仆有染,是我殺的。”


    楊氏不是良家妾,是犯官眷屬貶的奴籍,這種奴籍一輩子不能脫籍的,被主子殺死了主子也不用問罪,尤其薑達還是官身。


    季唯哦了一聲,道:“若是薑老爺殺的,下官就不過問了,不過有些疑惑之處,還是得問清楚,薑老爺說死者不貞,請傳喚奸夫出來對質。”


    “奸夫給我打殺了,已命人拖到亂葬崗埋了。”薑達從容道,這應對,似乎在腹中已思量過多時。


    季唯眉頭微細地動了一下,略一頓,道:“死者眸瞳翻白是死於氣悶,薑老爺悶死死者了,直接作出上吊而死的形狀便是,為何還要勒上一勒?”


    這是什麽話?他剛才不是說楊姨娘是勒死的嗎?薑糼容糊塗了。


    一樣糊塗的還有薑達,薑達結結巴巴許久,道:“我悶死她後,不知她死過去了沒,就又勒一勒。”


    季唯沒再追問,從袖袋裏摸出一封信遞給薑達,薑糼容認得那花箋,是自己托李昂送給季唯的那信。


    “糼容,你……”薑達看過信,似是遭了重擊,瞪圓眼看薑糼容,忽地,就在人前哇一聲大哭,“季主事,我剛才撒謊了,如玉不是我殺的,請季主事幫我嚴查徹查如玉的死因。”


    “下官知道死者不是你殺的。”季唯淡淡道:“死者是被勒死的,生前並沒有被悶壓過。薑將軍,說說你剛才為什麽要撒謊吧。”


    “我……我以為殺如玉的是糼容。”薑達羞愧地道。


    薑糼容身軀一震,極意外地看薑達。


    “如玉死去的那天白天,我說要扶她為正,糼容堅決反對,我就沒堅持……”


    楊姨娘那天很生氣很傷心,哭鬧著不讓薑達宿在她房中,薑達翌日一早去找她,想安慰哄她開心,推門進去卻發現楊姨娘吊著白綾死了。


    薑糼容發現的疑點,薑達也發現了,當即細細察看,冬夜霜重,外麵花叢泥地濕潤,薑達在楊姨娘院子後窗發現一雙男子腳印,又迴到房中仔細查看,發現房間裏麵乃至楊姨娘上吊的地方旁邊也有腳印。


    那雙男子腳印極大,薑府裏隻有兩人腳極大,一個是薑達自己,另一個就是薑糼容乳娘的兒子三兒。


    薑糼容乳娘已逝,三兒與薑糼容情同兄妹,感情甚好,薑達想著是薑糼容不岔他扶正楊氏,命三兒勒死楊氏的,心裏又氣又悲,衝進下人房中,三兒睡得酣沉,薑達拿起床前的靴子一看,底下濕潤有泥跡,自以為證據確鑿,一劍砍殺了三兒,又去找女兒算帳,到底舍不得殺死獨女,思前想後,命人把三兒葬了不得聲張,又將此事壓下。


    女兒以往與三兒感情很好,這幾日卻從沒找過三兒,他還以為自己所料不差,女兒心虛不敢找三兒,想不到女兒發現楊氏死得蹊蹺寫信求助了。


    薑達講完,薑糼容叫苦不迭。


    三兒給薑達殺了,過去這許多天,室內的腳印早幹了,室外的已給大雪覆蓋了,真相怎麽查?


    自己和前世一樣,接收身體的時候太不巧了,都是剛剛發生命案,之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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