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澄澈在汪柔初睜的眼眸裏看到的影像,正是他曾在噩夢中所見的景象。


    這是一個巧合,卻又絕非巧合。


    說是巧合,自己的夢境與汪柔眸中的浮影竟然相同,著實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說不是巧合,因為世上本不該有如此湊巧的事,這隻能說明冥冥中兩者之間必有某種神秘的關聯。


    庭園依舊是這座庭園,星空依然是那片星空。


    風吹過,姬澄澈卻感覺格外的冷。


    望著高台上汪柔的背影,宛若這世上最美的剪影,姬澄澈一下子明白了鬼師為何會問自己有關大先生與不朽之地的事。


    他艱難的閉上眼睛,打開《夜未央》古魔語七頁書。


    猶豫了許久,姬澄澈翻開書頁,陡地心神巨震唿吸頓止。


    在原本空白的第三頁之上,詭異地顯現出一幅畫麵。


    起先有些模糊,漸漸地清晰起來,便看到末日洪潮裏有個少女浮現而出。


    慢慢地,他看清楚了她的模樣。


    恍惚中,那少女也似望向了他。


    在兩人目光交織的刹那,姬澄澈的腦海裏突然爆裂開狂亂的黑色光芒。


    “轟”的一聲響起,畫麵隱沒重迴現實。


    姬澄澈全身氣血沸騰一記悶哼,腳下踉蹌險些沒有站住。


    他長長地吐了口濁氣,心緒激蕩難以自已。


    難道說,這七頁書是某種預言?


    可為何會教自己得著,又為何與夢境如此一致,而最終出現在汪柔清冷的眸中?


    想必鬼師也沒有答案,所以才會詢問自己。


    可惜姬澄澈一樣尋找不到答案,而心底裏迷惑也遠比鬼師更甚。


    “澄澈哥哥,快來看天上有流星!”


    高台上的汪柔對這一切渾然不覺,歡快地迴過頭來向他雀躍招手。


    姬澄澈不由自主地仰頭望去,蒼穹之下一顆燦爛的流星從東方掠過,仿佛這黑夜裏炫目的火炬。


    如此美麗的人間,如此美麗的汪柔。


    姬澄澈忽然笑了起來,衝著高台上的她建議道:“趕緊許個願吧!”


    汪柔懵懂問道:“什麽是許願?”


    姬澄澈啞然失笑道:“當然是你把最希望實現的願望告訴給星星聽。”


    汪柔想了想,閉起明眸雙手在胸前合十,櫻唇念念有詞虔誠地禱告著什麽。


    流星消逝在遠方的夜幕盡頭。


    汪柔睜開眼睛奔下高台,臉蛋兒發紅微微喘息,嬌笑道:“猜猜看我許了什麽願?”


    姬澄澈假裝為難,皺眉思忖好一會兒,不確定地道:“生日時有條新裙子?”


    汪柔不滿道:“才不是呢,虞姨送了好多漂亮衣服還有首飾給我,換也換不過來。”


    姬澄澈暗叫慚愧,這些天他一來忙於奔走拚殺,二來也實在不在行女兒家的事情,竟忽略了汪柔生活上的事,沒想到虞姨早已想到而且默默辦妥。


    汪柔卻不知姬澄澈心裏想什麽,自顧自道:“澄澈哥哥,虞姨上天了,往後她還會送給我禮物麽?”


    “會,”姬澄澈心弦一顫,十分肯定地迴答道:“她一定不會忘記。”


    汪柔滿足地點點頭,輕笑道:“我對流星說,快些恢複記憶,這樣我就能幫到澄澈哥哥,不用他老是哄著我,照料我。”


    姬澄澈愣住了,這才意識到汪柔盡管失憶,但心智已然逐漸恢複。隻是他仍然沒有料到,她對流星許下的竟是這樣一個願望。


    他心下感動,湧起一團暖意驅散了夜裏的風寒,伸手憐愛地撫過汪柔從脖頸後披露落的如瀑秀發,沉聲道:“你已經幫到我很多。”


    汪柔道:“可我還想幫你更多呀。然後你會覺得我能幹,便再也不會丟下我,一個人去和那些壞人拚命了。”


    姬澄澈凝視汪柔純美爛漫的容顏,鼻子沒來由的酸了酸,努力微笑道:“不會的,我不會丟下你不管。”


    汪柔笑靨如花,開心地伸出瑪瑙般的小指頭道:“來,我們拉鉤!”


    姬澄澈的心口就像猛地捱了一錘,眼前汪柔明豔不可方物的俏臉漸漸化作了唐雪落兒時的模樣,在那冰天雪地中勾著自己的手用清脆而稚嫩的嗓音說道:“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賴,誰賴誰是小狗狗!”


    他的胸膛一下子疼的厲害,像有火在燒,像有冰在凍,熾烈而生冷。


    汪柔發覺姬澄澈麵色有異,臉上的笑容呆滯,握住他的手擔憂地問道:“澄澈哥哥,你哪裏不舒服?”


    姬澄澈強笑了下,說道:“沒事兒,隻是忽然有些累了。”


    汪柔乖巧的道:“那我們迴去歇息吧。”


    姬澄澈點點頭,汪柔陪著他往迴緩步而行。


    七頁書的預言,可怕的夢境,汪柔眸中的影像,這些玄奇詭譎而關乎世間生死的大事,卻和那拉鉤上吊奇異地糾纏在了一起,如同一塊怎也挪不開撬不動的磐石壓在了姬澄澈的心頭。


    他的臉色有些發白,心神紛亂不知所思,甚至沒有注意到耿天來找自己。


    直到耿天走到麵前施禮唱喏,姬澄澈才恍若夢醒。


    就見耿天神情焦灼緊張,額頭冒著細汗,壓低聲音道:“澄澈殿下,剛剛得到消息,一千多叛軍在祁龍象之子祁紅門的率領下突襲彰武皇陵,綁架了公主殿下。”


    “項渝被綁架了?”姬澄澈大吃一驚,虞妃兒剛剛臨終囑托自己照顧項渝,結果一轉眼就出了事。


    如果項渝果真有個三長兩短,他如何向虞妃兒交代?


    姬澄澈加快腳步,連珠炮般發問道:“項麟在哪裏,他怎麽說?彰武皇陵具體情形如何,項渝可有受傷,祁紅門提出哪些條件?”


    “陛下在青慈宮為太後守靈,已命範王爺全權處置營救公主。彰武皇陵的具體情況我也甚不清楚,隻聽說祁紅門要求用公主殿下交換項然。”


    耿天緊趕慢趕跟上姬澄澈的腳步,苦笑道:“陛下不同意釋放項然,我擔心祁紅門絕望之下會鋌而走險魚死網破。”


    姬澄澈點點頭,將汪柔托付給耿天代為照應,邁步踏入靈堂。


    青慈宮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數以百計的在京文武大臣王侯將相披麻戴孝白茫茫黑壓壓的一大片,跪坐在靈堂之中為虞妃兒守靈。


    姬澄澈不欲驚動眾人,不動聲色走到項麟身旁跪坐下來,單刀直入道:“項然在你手裏?把他交給我。”


    項麟生硬的拒絕道:“不行。”


    姬澄澈怒氣湧升,低聲道:“那就借我用一晚。”


    項麟不為所動:“不行。”


    姬澄澈惱道:“她是虞姨唯一的骨肉!”


    項麟道:“我不允許任何人要挾我,哪怕用我唯一的妹妹也不行!此例一開後患無窮,今天要的是項然,明天要的就是我的腦袋!今天挾持的是項渝,明天就可能是朝中的王公重臣!”


    姬澄澈冷然道:“所以你要眼睜睜看著她去死?”


    項麟避開姬澄澈的目光,視線投向虞妃兒的棺槨,淡淡道:“是。”


    姬澄澈不再說話,隻朝著項麟笑了笑,然後緩緩地站起身。


    就當所有人以為他會平靜地轉身離開的時候,姬澄澈猛然飛起一腿踹在項麟的胸口上。


    項麟猝不及防被仰麵踢翻,胸口一陣錐心劇痛似是骨頭也要斷了。


    周圍的王公大臣全都被這一幕驚呆了,一時間竟忘了做出反應。


    項麟臉色蒼白慢慢從地上坐起,抬頭看著姬澄澈抹去嘴角流出的血絲道:“夠了。”


    姬澄澈徐徐道:“冷酷無情,這就是你作為君主的選擇?!”


    他轉過身不理無數驚詫眼神的注視,昂首闊步走出青慈宮。


    青慈宮外耿天已在守候,見姬澄澈獨自一人出來,便猜到了他和項麟交涉的結果。


    耿天迎上前來,慨然道:“殿下,我和你一起去彰武皇陵!”


    姬澄澈搖了下頭,說道:“救人這種事,我比你在行。”


    他仰天發出一陣清越嘯音,在寂靜的夜空裏如大江大河般滾滾而去,驚起無數宮闕裏夜棲的飛鳥。


    不一刻九霄之上傳來龍吟之聲,玄霜健美威武的身姿出現在紫禁皇城上空。


    姬澄澈嘯聲不歇一抖袍袖騰身而起,禦風乘月飄落到玄霜背上。


    紫禁城上空素有大楚錦鳳衛巡守,但見是姬澄澈和玄霜便未做阻截。


    當下一人一龍揚長而去,沒多久前方深沉夜色中燒金山隱隱在望。


    從高空俯瞰下去,遠遠就看到彰武皇陵外一條條火龍蜿蜒行進,那是忠於大楚王朝的軍隊在調動雲集。而在彰武皇陵內,卻是漆黑一片不見燈火。


    姬澄澈縱身從玄霜背上飄落下來,潛行匿蹤借著夜幕的掩護往彰武皇陵中飛掠過去。


    眼前的彰武皇陵在夜色裏不斷放大,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甚至能看到涵碧軒後那一汪太液池水在月色裏閃爍著白銀般的微光。


    往事鋪麵而來,好似從終點又迴到起點,冥冥之中經曆了一次輪迴。


    然後懷瑾殿中已不見項翼桀驁偉岸的身姿,也永遠不會再有虞妃兒溫柔真切的語音,恍若一夢已然物是人非。


    今夜,皇陵之中翠竹森森萬籟俱寂,有人踏月色而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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