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雲開日現,又是一個好天氣。


    姬澄澈重重地劈開最後一層山岩,懷抱汪柔低頭從山腹裏走了出來。


    一蓬山嵐蘊含著濃濃的山間草木清新香氣迎麵拂來,令得他精神大振,仿佛滿身的傷痛疲乏都為之一掃而空,全身的毛孔寫意舒張,餐風飲露與天地間的元氣溝通交流,整個人宛如沐浴在清冷的山泉裏。


    他倚靠山岩小憩了須臾,發現自己置身在半山腰裏,四周雲霧繚繞薄如蟬翼,在晨風裏輕輕蕩漾,舉目望去鬱鬱蒼蒼林木蓯蓉,間或有鳥鳴啾啾溪流潺潺,迴想起先前的遭遇恍若隔世。


    此刻汪柔已無需姬澄澈竭盡全力地凝精煉血,隻需保持最低限度的氣血精華供給即可,因而精血的耗損已大大降低,否則他縱是鐵人也早被累垮。


    他甫一離開險境,又不禁擔心起唐雪落來,也不清楚她是否已隨眾人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更念及商婆婆的仙逝對她的打擊,心裏愈發難受。可惜終究沒能殺了殤馗為婆婆報仇。


    然而軒轅桐為何要救殤馗,姬澄澈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道理,殤馗是魔族的叛逆,雙手血債累累,與軒轅桐不共戴天。他若要死,誰都有理由去救,唯獨軒轅桐絕無可能,可原本沒有可能的事情偏偏發生了。


    這時候山林深處忽然響起一記嘹亮的嘯音,裂帛之聲遠傳百裏顯是高手施為。


    姬澄澈頓時警覺起來,起身護住汪柔打量四周。


    不一刻嘯音由遠及近速度奇快,隻見一名黑衣蒙麵人禦風於山林之間,風馳電掣正朝這裏疾馳而來。


    未到近前,來人左手做了個不顯眼的手勢,向姬澄澈躬身施禮道:“萬流歸海!”


    當日與殤馗、項嶽大戰時,姬澄澈既已猜出這五名蒙麵人的來曆,此刻更無疑義,同樣還禮道:“天下大同。”


    “天南路虎翼拜見盟主!”蒙麵人自報家門道:“日前我等得到盟中秘令南下接應盟主。”


    天合盟的規定是盟友相見均以彼此代號相稱,若非萬不得已絕不表明真實身份。這樣也是為了避免萬一有人身份暴露,會迅速累及他人,繼而影響到整個天合盟的生死存亡。


    所以雖然姬澄澈非常清楚虎翼的真實身份,亦不能揭破,隻謝道:“有勞虎翼前輩千裏馳援,晚輩愧不敢當。不知另外四位盟友在何處?”


    虎翼迴答道:“他們四人也都在尋找盟主。我們約好一旦發現盟主影蹤,便以嘯聲為號,想來他們四人很快就會趕到。”


    姬澄澈感激道:“為了我的事,辛苦諸位前輩了。”


    虎翼嗬嗬一笑道:“盟主客氣了,這不過是分內小事。倒是這幾天遍尋不獲,大夥兒都有些著急,如今盟主安好,心裏的懸著的石頭也就落了地。”


    “這幾天?”姬澄澈詫異道:“我失蹤了很多天麽?”


    在他的印象裏,自己從追擊殤馗與眾人分離到現在,也就一天的工夫而已。


    虎翼一愣,隨即笑道:“山中無日月,也難怪盟主算錯辰光。我們已在這山中尋了您足足五日,若再見不著盟主,怕是要掘地三尺將周圍的幾座山都給挖空了。”


    姬澄澈大吃一驚,才曉得自己竟是昏睡了數日之久,忙問道:“你可知雪落和梅老將軍他們現在何處?”


    虎翼道:“請盟主放心,他們早已撤離到安全的地方,目下正在休整。我們暫時不敢將盟主失蹤的消息傳迴去,以免大司命擔心。”


    姬澄澈點點頭,心想自己這幾日了無音訊,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不曉得雪落會急成什麽樣子。她剛剛經受了喪親之痛,還要為自己的生死安危牽腸掛肚,也著實難為了。


    他心生黯然,道:“不知他……們安頓在何處?”


    虎翼聞弦歌而知雅意,應道:“大司命的營地離此不遠,我這便領盟主前往。”


    說罷,他又看了眼汪柔道:“不知汪姑娘是否需要救治?本初是杏林國手,醫道造詣直追昔日的醫聖瞿春白,此次他也來了南荒地。”


    姬澄澈正為汪柔的事發愁,聞言喜道:“好極了,等我們迴到營地,立刻請本初先生來。”


    說著話他發現虎翼麵露難色,腦筋一轉便明白過來。天合盟為世間各大勢力所不容,眾人日常行事異常小心,此次為救援自己才不得已暴露了行跡。如果再進入魔族營地,萬一露出蛛絲馬跡不免會引起大麻煩。


    他釋然道:“是我考慮不周。救人要緊,我們便在此等等本初前輩。”


    虎翼欣然道:“如此甚好,隻是委屈了盟主和汪姑娘。”


    忽聽遠處山林裏又有幾聲嘯音響起,隻有片刻,另外四人便已趕來會合。


    眾人劫後重逢自是十分歡喜,見過禮後姬澄澈便向本初將汪柔的情形說了。當然,其中涉及到男女之事一概跳過不提。


    但那本初眼光閱曆何等老辣,隻稍作察看便已明了原委。


    他自不會說破,伸出手來輕按住汪柔的右腕脈搏,閉目診脈。


    姬澄澈緊張地觀察著本初的神色變化。所謂關心則亂,偏偏本初許久不語,一雙銀色長眉忽緊忽鬆讓人看不出端倪。


    姬澄澈不敢出聲驚擾,隻盼能從他口中聽到“不妨”二字。


    足足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本初放開汪柔的皓腕,睜眼望向姬澄澈道:“你還在每刻不停地為汪姑娘凝精煉血?”


    姬澄澈點點頭,忐忑地問道:“有何不妥麽?”


    本初搖搖頭道:“若非盟主救治,汪姑娘業已玉殞香消。不過……”


    姬澄澈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急道:“不過怎樣?”


    本初遲疑了會兒,苦笑道:“汪姑娘有些變化,盟主可曾留意?”


    姬澄澈點點頭道:“你說的是她失憶的事?”


    本初雖然和汪柔不熟,但察言觀色也知她在姬澄澈心中的分量不輕。假如自己據實以告,也不曉得他能否受得了?


    可即便自己隱瞞不說,時日稍長姬澄澈也必定有所發現。與其這樣,還不如讓他及早知道,多少有些準備。


    於是本初緩緩說道:“失憶隻是其一,按照盟主所說,如今汪姑娘譬如一個七八歲的女童。”


    虎翼在旁愕然道:“那不成了返老還童麽?”


    本初嘿然道:“問題是她精血耗盡,全靠盟主反哺續命,與其說是返老還童還不如說……迴光返照!”


    “迴光返照!”


    四個字猶如四記重錘,姬澄澈的腦袋“嗡”的聲眼前直發黑。


    他深吸口氣勉勉強強穩住心神,仔細觀察汪柔,果然發現她的容貌較之以往好似變老了一點兒,像是一下子增長了好幾歲。


    這點細微的變化即使是姬澄澈,若非細看也決計察覺不到。這時得本初提醒,頓感大事不妙。


    本初輕聲喟歎道:“盟主看出來了?她衰老的速度會越來越快,非人力可以阻止。也就是盟主神通,汪姑娘方才支撐到了現在……”


    姬澄澈急切地打斷他道:“敢問本初前輩可有救治之道?”


    本初沉吟片刻,誠實道:“恕老朽無能,可惜,除非醫聖複生,世間已無人有此手段!”


    姬澄澈的心一沉。本初的答案他不是沒想過,隻是心有不甘存萬一之希望罷了。畢竟,他得從名師又熟讀《十萬巫典》,本身的醫道造詣就不弱於當世任何國手。


    可即便如此,這樣的一個結局又教姬澄澈如何接受,如何承受?!


    他沉默了許久,艱難地問道:“還有多久可活?”


    “不好說。”本初斟詞酌句道:“少則十餘日,長則一兩個月。老夫才思有限,不敢妄言。”


    “也就是說,至少還有十日的工夫。”姬澄澈笑了笑道:“多謝前輩。”


    虎翼安慰道:“不錯,天無絕人之路。本初的話也未必就全對,說不定吉人天相,汪姑娘就會轉危為安。”


    本初想了想,從袖口裏掏出一個小瓷瓶交給姬澄澈道:“這裏有些丹藥,每日給汪姑娘服食三顆,或可延緩一二。”


    姬澄澈收下瓷瓶,就聽虎翼道:“不知盟主還有何吩咐?”


    姬澄澈心亂如麻,搖了下頭。


    虎翼道:“我們出來也有不少日子,待會兒等盟主與大司命匯合後,便需即刻北歸。如今大楚上下都在追殺盟主,務必多加小心。”


    姬澄澈想起一事,吩咐道:“項嶽已死,勢必會掀起軒然大波。諸位不妨留意下朝野動靜,尤其是殤馗和破法宗的消息。我懷疑,種種跡象聯在一起,似乎是有些人不甘平庸想得太多了。”


    本初躬身施禮道:“遵盟主令,我等定會加緊防範。若有需要的地方,隻管傳信。”


    於是眾人稍作計議,定下種種應對之策,便啟程趕往梅之琛的營地。


    一路之上姬澄澈心神不寧,也不曉得稍後汪柔醒來,到了營地自己該怎樣麵對她和唐雪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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