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三個人三顆心飄飄蕩蕩,在三慎道人的陪同之下拾級而上,一路再未遇到任何阻撓,來到了天道宮問天殿外。


    三慎道人朝姬澄澈和林隱稽首道:“兩位請稍後,我前去通稟。”


    姬澄澈點了點頭,放眼四望隻見一座座亭台樓閣宮殿廟宇拔地而起,彼此多有虹橋橫空相連,出沒於雲霧之裏霞光之間,宛若千百座空中樓閣氣勢恢宏美輪美奐。


    在問天殿的西麵,赫然有座十三層高的白塔猶如一柱擎天巍峨屹立,正是舉世聞名的通源塔。


    據傳說這座白塔的塔底與元界本源胎氣相通,故而塔內元氣醇厚充盈,乃是修行聖地。號稱元界六大神器之一的“灝天神鍾”便高懸在塔頂,每日晨鍾暮鼓響徹方圓數百裏,即使遠在天都城亦能隱約聽聞。


    此刻天近黃昏,一輪渾圓落日煌煌燦燦浮現於雪白若潮的雲海之上,霞光照耀天都峰頂猶如鍍上了一層耀眼生輝的金漆,青氣彌漫霧嵐鼓蕩,不是神仙地勝似神仙境,任何人登臨峰巔,都會感同飄飄欲仙乘風將去。


    不多時三慎道人去而複返,說道:“澄澈殿下,林公子,請進。”


    兩人步上青玉石階,唐雪落寸步不離隨在身側一同來到了問天殿中,就見大殿左側盤膝坐著六人,正當中屬於天淼真人的蒲團卻是空的,在對麵的客位上擺放著四隻蒲團,唯有一位相貌妖嬈嫵媚的中年麗人端坐其上。


    唐雪落向姬澄澈和林隱輕聲介紹道:“她是陪我前來的聖教詛祝錦紅鯉。”


    這時候左首第一位的黑衣老道緩緩開口道:“唐仙子,請坐。”


    他的聲音低啞卻自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正是執掌天道教教務多年的天海真人。


    與一般人想象中的形象大相徑庭,天海真人的身材十分消瘦,黑黝黝的臉膛猶如鍋底不見喜怒不怒自威。


    在天海真人的下首,是一襲白袍的天波真人,今次正是他要收屠岸為徒。


    天波真人之下,是一位相貌平常麵容肅殺的老道姑,斑斑白發用一根簪子束於腦後,身穿一襲醒目的杏黃道袍,無需多問應是天河真人。


    挨著天河真人的是位形容枯槁的老道,眼睛半閉半睜好似在打瞌睡,對周圍的一切不聞不問悠然自得,自是被譽為道門天師的天池真人。


    再往下坐著的是位身材高大相貌堂堂的男子,一身青色便衣雙目炯然有神,給人以極大的壓迫感,也是眾人中唯一一位腰間佩刀者。姬澄澈看得麵熟,知道這位便是赫赫威名的大將軍嚴青衛。


    最末一位仍是位俗家老者,頭頂光禿猶如明鏡,心寬體胖好似彌勒佛般,臉上笑眯眯的看誰都是慈眉善目,再瞅海明月正侍立在他身後衝自己瞪眼,應該是海東青無誤。


    待唐雪落在錦紅鯉的上首坐下,天海真人再次開口道:“澄澈殿下大駕光臨,恕貧道未能遠迎,尚請寬宥。”


    姬澄澈拱手施禮道:“澄澈能親睹真人芝顏,三生有幸。”


    天海真人輕抖拂塵,說道:“殿下請坐。”


    “多謝真人。”


    姬澄澈舉步走到錦紅鯉的下首盤腿坐下,正好麵對著另一邊站立的卿天照。


    天海真人側目望向林隱道:“林公子,度遠師侄在長街攔截邀戰之事,貧道等人事先均不知曉,應是他擅作主張自行為之。”


    林隱沒吭聲,知道天海真人的話還沒有說完。


    果然就聽他接著道:“你能主動前來天都峰負荊請罪,本教亦足感盛情。況且大先生乃一代天聖海內共仰,你即是他的弟子,貧道也無意太過為難,便請林公子在三省草廬麵壁十年聊作薄懲。”


    姬澄澈聞言低哼了聲,暗想天道教果然是存心想將林隱強留下來,以阻止他代表夜火部落與大漢朝廷商洽結盟事宜。


    北荒冰原之上的情勢劍拔弩張,莫說十年就算一年半載林隱也耽擱不起,隻會白白便宜了龍威部落。


    姬澄澈不由越發好奇,屠龍到底許諾了天道教怎樣的好處,才令得天海真人如此不遺餘力地全力相助。


    隻見林隱不動聲色,說道:“我不是來請罪的。”


    天海真人幾不可察覺地皺了皺眉,問道:“若非請罪,林公子所為何來?”


    林隱默然不答,反手摘下斜插在身後的那柄黑鞘仙劍。


    卿天照揚眉冷喝道:“林隱,你拔劍做什麽?難不成還想挑戰我天道教?”


    話音未落,他驚愕地發覺天海真人、天波真人、天池真人……所有的天道教耆宿齊齊盯著林隱手中的那柄黑鞘仙劍麵色大變。


    天河真人更是不由自主拔身而起,雙目如電寒光迸射,沉聲道:“這是先師白石真人的‘定恆仙劍’,何以落入你的手中?”


    林隱道:“這柄定恆仙劍是我在劍聖貝籟音的劍塚中尋得,依照白石真人留下的遺言,現將它送還天道宮。”


    說罷他振臂擲劍,“鏗”的一響定恆仙劍斜斜插在了天海真人的麵前。


    天海真人神色微動,強行按捺心中的激蕩之情,鄭重其事將定恆仙劍拔出。


    “嗡——”劍出清音,猶如一泓秋水清漣熠熠光彩蕩漾,散發出絲絲空靈劍氣。


    天波真人頷首道:“林隱,你不戀仙寶完成我恩師遺願,貧道至為感激。”


    姬澄澈見狀愕然,難道林隱闖入天都觀登頂天道宮,原來竟是要歸還白石真人的定恆仙劍?有這偌大一份人情在,想必天海真人的態度總該有所鬆動。


    哪知天海真人尚未說話,猛聽天波真人語氣驟然變冷道:“但你殺我弟子終究不該,教律如山恕貧道不敢徇私!”


    林隱的唇角翹起昂然道:“我何時要你徇私過?”


    天波真人道:“好,隻要你在天都峰麵壁十年,殺死度遠之罪貧道便代為揭過。”


    姬澄澈火往上撞,朗聲道:“據我所知,度遠真人可是立下了生死狀。”


    天河真人冷笑道:“果真如此生死狀何在?為何我卻聽說,林隱並未在生死狀上簽名立約?”


    姬澄澈沒想到天河真人竟然強詞奪理,怒道:“照你的意思,林隱就該伸長脖子等著挨宰?”


    天河真人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這般當眾質問,眉毛聳起徐徐說道:“度遠若當真傷了林公子,自有教規處置。澄澈殿下,你這是在質疑本教麽?”


    姬澄澈毫不畏懼與天河真人對視,嘿然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不是我也應該在天都峰上麵壁十年?”


    “無量天尊——”天海真人一聲吟誦打斷了兩人的爭執,道:“澄澈殿下,此次天波師弟邀你前來觀禮,正是想借此機會澄清雙方的誤會,切不可與別的事混為一談。”


    姬澄澈豈會聽不懂這番話裏的含義?


    這等於是在勸他和天道教進行和解,隻要此刻自己肯置身事外,天道教便會投桃報李既往不咎。


    這顯然是一種退讓,也應該是雙方達成妥協的一次絕好機會。


    假如姬澄澈不明事理一意孤行要和天道教作對到底,那便怪不得人家要老賬新賬一起算,屆時就算是姬天權在場,也未必能說什麽。


    姬澄澈懂得,林隱自然也懂,淡淡道:“我的事與你無關。”


    姬澄澈笑容不改,施施然站起身來到林隱跟前與他並肩而立,道:“師傅不在,以師兄為尊,你的事我來扛!”


    聞聽此言眾人盡皆一怔,沒想到姬澄澈竟公開拒絕天道教釋放的善意,為替林隱出頭,要陷自己於絕境。


    唐雪落卻似早有預料,臉上一抹微笑悄悄蕩漾開來,看得對麵的卿天照嫉恨欲狂。


    林隱的眸光霍地一閃,一字字道:“我的個兒比你高,天塌下來,當然由我來撐。”


    “小輩好生囂張!”天河真人振聲喝道:“當真以為陛下能護你周全?”


    她是主張懲辦林隱、姬澄澈立場最堅定的一個,更是對後者的出身多有不屑,心想若在天都峰上任由一個小魔崽子隨意猖狂來去自如,那天道教豈非要淪為四海笑柄盛威蒙塵?


    無奈天海真人始終不願與姬天權徹底鬧僵,甚至打算對姬澄澈網開一麵,這才特邀他上山觀禮欲意冰釋前嫌。


    誰知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仗著他老子是當今皇帝,恩寵加身有人撐腰無法無天,根本不把天道教的各位真人放在眼裏。


    姬澄澈瞟了眼天河真人,從容道:“我是大先生的弟子,倘使白石真人在世,自當向他恭恭敬敬叫上一聲‘師伯’。殊不知你與白石真人竟也是平輩論交,著實失敬!”


    天河真人氣得袍袖發抖,偏偏被姬澄澈抓住把柄理屈詞窮。


    天海真人暗自揣測姬澄澈應是一時衝動要為同門出頭,此案的關鍵依舊是在林隱的身上,當下說道:“林公子,你關山萬裏為敝教送還先師遺劍,貧道感激肺腑。雖教律不敢私廢,但我鬥膽代天淼師兄做主,將麵壁之地改換到通源塔內如何?”


    此言一出,問天殿裏頓時寂靜無聲,十數雙目光齊齊聚集在了天海真人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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