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澄澈的眼角餘光掃到唐雪落,凜然驚道:“小雪,你幹什麽?離遠點兒!”


    唐雪落見雪地裏三人渾身浴血惡鬥不休,心裏也極是害怕。


    她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櫻唇輕輕念動巫咒,雪白粉嫩的小手淩空虛按向哲宇航的眉心。


    哲宇航麵目猙獰,寒聲道:“臭丫頭,你敢詛咒我!”猛地抬起上身,張開鮮血淋漓的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似野獸般撲向唐雪落。


    “砰!”姬澄澈大急之下一拳將哲宇航揍躺到雪地上,叫道:“你快退開!”


    雪落置若罔聞,目光清澈而專注將小手懸停在哲宇航頭頂,聚精會神地念誦巫咒。


    當第一個音節從她櫻唇間輕輕吐出時,心中已是一片空明渾然無物,忘記了害怕忘記了自我,進入到一種奇妙的狀態中。


    仿佛,她的一言一語一唿一吸都能與天地交感產生神奇的律動,每一個音節每一串巫咒,自識天中迸發出來卻是那樣的自然,在虛空中化作一抹抹肉眼看不見的氣機,喚醒那沉睡的力量。


    下一刻,她的掌心凝聚起一縷翡翠般晶瑩的幽幽光花,猶如碧波流淌向指尖。


    “唿——”碧波泄落,無遮無攔地沒入哲宇航的眉心。


    哲宇航大吼一聲,就感到身上被成百上千條絲線捆縛纏繞,繼而他的骨頭經脈五髒六腑亦似被緊緊捆綁起來動彈不得。


    他急忙運功抵禦,試圖掙脫這些無形的絲線,卻越勒越緊再也使不上力。


    “砰、砰、砰!”姬澄澈和林隱毫不客氣,拳腳相加將哲宇航打得昏死過去。


    林隱艱難地站起身,喘著粗氣對唐雪落道:“幹得漂亮,我們將他帶迴部落交給我父親處置。”


    唐雪落望著不省人事的哲宇航好不害怕,說道:“這是婆婆教我的縛咒。我的功力太淺,怕他不用三個時辰便會掙脫。”


    姬澄澈抹了把臉上的斑斑血跡,一屁股坐倒在地道:“小雪,我知道你又聰明又能幹。但你答應我,以後遇到危險時躲遠點,省得我擔心。我一擔心就害怕,一害怕就會失手,萬一失手打死人,你可不能怪我。”


    唐雪落原本僵直煞白的一張小臉,聞言“撲哧”一笑,立時霜容解凍嬌顏明媚綻放。林隱忍不住點點頭,難得算是對姬澄澈表示了一迴支持。


    兩個人打得筋疲力盡,俱都癱坐在雪地裏一邊粗喘一邊歇息。


    唐雪落取出絲帕為林隱包紮,發覺他的左臂軟綿綿垂落下來渾不著力,。


    林隱額頭上滿是汗珠,見唐雪落雙手顫抖不知所措的樣子,衝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沒事。”


    他用右手握住小臂,慢慢校準部位,猛地使勁一推,隻聽“嘎巴”脆響重新接上。


    半個多時辰後,姬澄澈和林隱終於緩過勁兒來。兩人用繩索將哲宇航手腳綁定,一人拉一頭,步履蹣跚地往坡頂爬去。


    就在距離坡頂已不足十丈遠的時候,猛聽一聲淒厲的唿哨響起,從雪坡那麵驟然湧出十餘名身掛白披風的鬼騎,人手一張強弩殺氣騰騰對準三人。


    但那唿哨聲卻不是來自於雪坡背麵,而是在雲霄之上。


    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騎坐在黑色摩天大鷹的背上,繞著雪坡盤旋兩轉緩緩降落。


    林隱和姬澄澈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地往當中靠攏,像關門般將唐雪落護在身後。


    騎鷹男子雙腳飄落在地踏雪無痕,陰鷙般的目光打量姬澄澈、林隱、唐雪落和仰麵躺地的哲宇航道:“你們幾個娃娃都是什麽人?”


    也難怪他會有此問,林隱一身龍族戰士打扮,姬澄澈卻生了一頭深紫頭發,而唐雪落的衣著佩飾極具楚地風韻,至於地上躺著的那位不人不鬼無疑最古怪。


    如此這般奇異的四人組合,由不得這騎鷹男子不心生疑竇。


    他乃是饒山鬼騎兵的第四號人物“黑鷹”陰原梁,執掌斥候刺探事宜,在白雲蒼戰死之後,排位又向前進了一步。此人人如其名,性格陰沉,專好施酷刑聽聲取樂,最是血腥殘忍不過。


    “不說是麽?”陰原梁陰森森一笑,身形加速如同一抹詭異黑煙掠向二人。


    姬澄澈和林隱的眼睛完全捕捉不到黑煙的軌跡,情急下不管三七二十一縱劍揮刀向前劈去。


    “唿——”陰原梁的身形遽然上揚,如煙如縷登時消逝在了兩人的視野中。


    不等姬澄澈和林隱迴過神來,就聽唐雪落在身後嚶嚀驚唿已落入陰原梁的魔爪。


    “小姑娘,既然他們兩個都不肯說,那就由你來告訴我。”


    陰原梁冰涼的手爪輕撫唐雪落的脖頸,刀鋒般銳利的指甲在咽喉處來迴滑動。


    唐雪落下意識地閉起眼睛,櫻唇輕顫眼角滑下淚來。


    林隱劍眉怒起,握刀的手青筋隱現卻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放開她,我告訴你我是誰!”他向前邁步,“我是夜火部那羅林寒寺之子——林隱。”


    “你是林寒寺的兒子?”陰原梁的眼睛亮了起來。


    姬澄澈沒想到林隱這麽爽快就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這下就算有心蒙混過關亦不可能了。他腦筋急轉,突然怒道:“混蛋,你這個卑鄙的家夥敢冒充我父親的兒子?”


    林隱怔了怔,側目望向姬澄澈道:“你說什麽……”


    “什麽什麽,滾遠點兒!”姬澄澈一把推開林隱,昂然道:“我才是林寒寺的兒子!”


    “你是?”這迴輪到陰原梁一頭霧水,“我怎麽看你不像是龍族的?”


    “笨蛋,我母親是魔族人,夜火部落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一名鬼騎喝斥道:“小子,這是我家陰將軍,再敢放肆小心我割你的舌頭!”


    姬澄澈看都不看那鬼騎一眼,臉上自然而然泛起一股神氣,既非害怕更非憤怒,而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驕傲與蔑視。


    唯有林隱和唐雪落能夠明白,姬澄澈神色中透露出的意味。


    ——一個雜牌將軍有什麽了不起?以仙族皇子的身份,當日在天都城時連橫掃元界的十八神將亦都是殿下之臣,似陰原梁之流根本就沒有資格覲見,最多隻能遠遠站在大殿外做個普通的守值侍衛,隨時恭候侍奉。


    若從魔族一係說來,姬澄澈的外婆是魔族帝君,母親是靈犀公主,別說區區一個陰原梁,就算饒山將軍竇巨鱷亦不過是個稍有地位的家奴而已。


    林隱突然醒悟到姬澄澈的用意,怒道:“胡說八道,我母親……”


    “不錯,你母親就是個……普通婦人,和我父親沒半點幹係!”


    陰原梁有些發蒙,厲聲喝道:“說實話,你們兩個到底誰是林寒寺的兒子?!”


    “我是!”


    “我是!”


    姬澄澈和林隱異口同聲,橫眉冷目互不相讓。


    見兩個孩子俱都信誓旦旦,不僅陰原梁愣住了,其他的鬼騎也沒了主意。


    一個小頭目自告奮勇道:“將軍,不如讓屬下來拷問一番。”


    陰原梁當然明白這小頭目所說的“拷問”意為何指,冷哼聲道:“兩個臭小子竟敢戲弄本將軍,我就不信撬不開他們的口!統統抓迴去,總有一個是真的。說不定,林寒寺有兩個兒子呢?”


    那小頭目聞言心悅誠服道:“屬下愚昧,還是將軍想得周到!”


    陰原梁甚是得意,此次意外收獲竟抓捕到了林寒寺的兒子,當下放開唐雪落道:“來人,將這兩個小子帶走!”


    “等等!”姬澄澈看到哲宇航眼皮顫動似乎即將醒轉,若將他留下雪落豈不危險?於是裝成氣鼓鼓的樣子道:“不公平!”


    “咦?”陰原梁饒有興趣地瞅著姬澄澈,逗弄道:“哪裏不公平了?”


    姬澄澈忿然道:“同樣是部落首領的兒子,為何隻抓我們不抓那小子?”


    陰原梁愕然道:“什麽,這小子的父親也是那羅?”


    姬澄澈道:“何止,他的父親可是銀牙部落的大那羅哲赤烈。”


    陰原梁喜出望外道:“你不騙我,他果真是哲赤烈的兒子?”


    一名鬼騎低聲提醒道:“將軍,屬下覺得這小子好生刁滑,他的話不可輕信。”


    陰原梁不以為然道:“你懂什麽,這娃兒才多大,若是說謊豈能騙過我的眼睛?況且,說謊對他有何好處?”


    這時哲宇航幽幽醒來,迷迷糊糊聽到好似有人提到自己,剛張開口想說什麽,林隱眼疾腿快“砰”的一腳又將他踹暈過去,若無其事對陰原梁道:“他是個話癆。”


    陰原梁下令道:“夜長夢多此地不宜久留,帶上這三個小子立刻出發!”


    “等等!”姬澄澈走到唐雪落的身前,將裝有逆天輪的皮囊解下遞給了她道:“這裏麵是我母親烙的肉餅,餓了路上吃。還有……”


    他將龍陽劍插在唐雪落的腰間道:“這柄劍拿著防身。”


    唐雪落強忍住沒有哭出聲來,緊咬櫻唇用力點頭。


    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太弱,幫不了姬澄澈和林隱,為今之計便是盡快將這消息傳迴夜火部落,請婆婆、大先生和林叔叔一起出手救迴哥哥們。


    陰原梁哪裏曉得姬澄澈已不動聲色將兩大至寶轉交給了唐雪落,他吩咐道:“將那架雪橇留給這女娃兒,讓她迴去給林寒寺、哲赤烈捎個口信,就說他們的兒子落在鬼騎手中,便等著收屍吧。嘿嘿,嘿嘿嘿……”


    唐雪落吃了驚,叫道:“壞蛋,你們會後悔的!”


    “後悔?”眾鬼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覺得這小女孩兒的話實在有趣。


    陰原梁笑著道:“小妹妹,你再不走,本將軍可真的要後悔了,後悔沒吃了你!”


    姬澄澈心裏歎口氣,都說童言無忌,陰原梁怎麽就不信呢?


    唐雪落若向婆婆哭訴,莫說一個陰原梁,恐怕整個鬼騎都會遭到商梵衣報複。


    陰原梁揮手命人將姬澄澈、林隱和那個半死不活的倒黴鬼哲宇航一並綁了,推推搡搡翻過雪坡。


    唐雪落抑製恐懼,艱難地走下雪坡,隻見眾鬼騎押著姬澄澈三人騎上雪騅業已絕塵而去。陰原梁坐在黑鷹上,在空中巡視了一圈確認並無他人跟蹤後亦揚長而去。


    一下子,天地變得異常寂靜,偌大的冰原荒野中便隻剩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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