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金色的光暈擴撒在南國一望無際的疆土上。一襲月白的衣衫徐徐行走在金黃色的草地上,秋風颯颯吹動他披在肩上的藍色袍子衣角翻揚。山林中飛出一隻大鳥在原野中一聲一聲的啼鳴,那聲音,像是在唿喚著什麽。


    夜奈停住腳步,微微側過身,抬起頭望著身後天空中的那隻不斷盤旋的紫色鳳凰。隻見它焦急的唿喚幾聲,從後方的紅色的楓樹林裏撲簌簌的飛出一排幼鳥,一邊撲棱著翅膀飛向大鳥,一邊嘰嘰喳喳的亂叫。那隻紫凰又啼鳴了幾聲,幼鳥圍著它應和,在空中又盤旋了幾圈後,帶領著幼鳥飛迴鳳凰山。


    羽翼在金色的雲層間滑過,帶出紫色的風痕。夜奈定定的看了一會兒,細長的眼眸忽然有些破碎的波光閃爍,一股渴望湧入心肺,他循著那紫色的痕跡,大步朝鳳凰山奔去。藍袍翻飛,攪動空中紅楓亂舞,月白的身影在秋色的原野中狂奔。引得田地裏忙碌的動物詫異的抬起頭來。


    夜奈甚少有這麽情緒激動的時候,但此刻心跳的異常快。他奔迴鳳凰山時,有幾隻守宮妖在宮門口打掃,看到他時都有些驚詫。


    “誒?神君不是去北國了麽,終於迴來啦。”


    “是呢,都去了十七年了,可算是迴來了。”


    沒聽他們說什麽,夜奈徑直去往內殿。打開房門的那一刻,雪白的大床上並沒有那人的身影。他轉過身往後院找去,同時飛快的解下肩上的藍色披風,隨手扔給一旁聞風跑上來的幾個守宮妖。


    “神君,神上他——”


    “我自己去找!”


    隻著一層薄襪的疾行在暗紅的木質地板上,穿過紫色的鳳凰南飛畫屏,走廊盡頭是一麵紅紗幔掛的畫壁,四大神獸的獸類身姿被一筆一劃的雕刻在上麵,它們身後是遠古洪荒的戰場,蒼青色的天空染著肆意的紅。有時夜奈盯著這幅畫,會不知不覺的陷進去,耳邊龍吟虎嘯,鳳凰啼鳴,而他就在鳳凰的心底,隨著它一起奔騰在天崩地裂的戰場上。


    走過那畫壁,轉彎來到一方散發著淡黃光暈的狹窄走廊。一扇由朱紅的筆墨描著鳥獸剪影的紙門靜靜的立在那裏,懶散的嗓音正從裏麵悠悠傳來。


    “……誒,你說我一覺睡起來,這些個小子全跑不見了。夜奈和蒼玄就不說了吧,都在北國忙著鑽研虛天的事,所以我也就諒解了吧。可辰光這混蛋居然也跟夢三跑去魔界了,真是的,我都還沒見過他長大的樣子呢,會不會跟萬海思殤一個臉啊……雪焰,看來我隻能跟你為伴了。今天晚上我們倆睡吧,我可不想再去跟狗熊搶床啊,昨天晚上半夜三更爬我床上差點嚇死……”


    大概真是年齡關係,蒼玄隻睡了兩年就醒了,夜奈也在第三年的開春醒了。夜奈一醒來後就去了北國,跟蒼玄合力研究起虛天的治理方案。而淩星這一睡又是二十年的時間,前幾天剛剛醒過來,卻發現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除了一隻貓和一隻狗。


    大白貓和狗熊是已經去外麵逛了好幾圈又迴來的了,而就在淩星醒來的頭一天,夢三帶著辰光去了魔界。弄得淩星心裏還有些失落感,辰光現在算來也有二十了,會出落成什麽樣的人呢?聽雪焰說,辰光三歲的時候才會說第一句話。淩星最早以為再怎麽說辰光發出的第一個音也該與他有關,誰知辰光吼出的第一句話竟然是‘臭狗熊你給本尊滾開’。


    辰光五歲之前還會每天晚上黏在淩星床上睡,五歲之後就獨霸一張床。原先夜奈還擔心他三歲才說第一句會不會有智能障礙什麽的,誰知他走了之後辰光能跑能跳,能蹦能飛,文能背詩武能霹雷。引來一幫妖怪來赤焰宮門口叫囂,別以為辰光有多厲害,他也沒少吃虧。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次數還不少,有的時候鬧的兇了還是大白貓出去收場。


    二十年間從未出過南國,這一迴是致盲山孕育出了一顆寶貝靈石‘黑玄’,聽說此物乃上古之初父神時代才出過的一顆稀有之物。此番順應天時而出,必定是要有所作為。不是化災,便是大劫。是以辰光匆匆而去,倒也不是為了玩樂。


    “雪焰你見過黑玄麽……”


    「唰——」的一聲,紙門猛的被拉開,打斷了那個絮絮叨叨的聲音。 淩星躺在一張鋪在地上的墨繡毯上,手中正拿著個灰白的骨頭扇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扇著,背對著門斜側著,另一隻手撐著腦袋支著上半身,大白貓就躺在他旁邊睡覺,雪白的尾巴擱在淩星赤-裸在外麵的小腿上。一貓一鳥看上去極為悠閑。


    聞聲淩星仰起頭側過來,沒待他看清,一個虛白的影子就猛的撲到他懷裏來。淩星瞪大了眼倒下去剛好砸在大白貓身上,引來一聲淒厲的貓叫。


    “夜奈嗎?你先起來……”淩星齜牙咧嘴的說道。


    懷裏的人圈在他腰間的手收的更緊,聲音悶悶的道:“我迴來了。”


    淩星頓了一下,道:“迴來就好。餓了嗎?讓狗熊給你上吃的。來,先起來啊。”


    “封印虛天的門,完成了。”夜奈忽然抬起頭來欣喜的說道。


    “嗯?”


    夜奈從淩星懷裏抬起頭來,少有的欣喜笑容:“我們在你的貨庫裏找出當年女媧補天時用的晶石,蒼玄說在北方的深山海拔萬米以下的岩石裏就含有大量與那種晶石材質相同的元素。我們花費了五年的時間去探測,又用了十年的時間深入土壤層和岩石層,終於將那種元素滲透出來了。”


    淩星剛剛睡醒,雖不知道虛天事宜進展道如何了,但看夜奈這會兒的說法應該是有了明顯的進步。他笑道:“那太好了。”


    “不過……”夜奈又垂下頭去,膩在淩星懷裏不起來。


    “怎麽了?”


    “虛天的麻煩非短時日可以解決,我和蒼玄能想出來的辦法也隻是先用女媧晶石鑄就的石門封印虛天的入口,這樣的話,也可以完全不用擔心連接著虛天入口的之域。但現在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女媧晶石不能和虛天之壁相互連接,我們不能把女媧晶石鑲嵌入壁壘當中。換句話說,我們把門做了出來,卻缺少一把鎖。”


    “這是為什麽呢?”


    “我估計的是……女媧晶石裏還是缺少了某種成分,有了那種成分,我們才能真正的封印虛天之門。”


    沉默了一會兒,淩星拍拍夜奈的後背,拉他起來。“你們不是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了麽?相信很快就會找到的。”


    蒼玄來鳳凰山看過淩星幾次,但由於虛天的事頗有眉目,跟夜奈兩人大多時間還是在北國繼續尋找封印的鎖。時日又翩翩然過去大半年,辰光卻依然不見人影。有時蒼玄和夜奈迴赤焰宮坐坐,不到幾個時辰又匆匆離去。淩星這會兒才恍然覺得自己就如同一個孤寡老人,一時間悻悻然。成日裏與大白貓下棋嘮嗑打唿嚕。


    狗熊拖著他要去西城玩耍,說是青龍蒼明輪迴已有了二十多年,現在正是成長的時候,他們過去給他搗搗亂什麽的真是再好不過了。


    淩星卻揮退狗熊的這個打算,一來他的確不想去西城,而來他有別的打算。於是狗熊大白貓結伴去了西城,淩星這下子倒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淩星有什麽打算?


    他的打算便是起草一封奏折,正式為夜奈接任南方神位做準備。心裏想著等虛天事宜一有了成果,將這奏折呈上天宮,早日將神位傳給夜奈,他才算正式退位。神位的傳承非同兒戲,一字一詞都要斟酌仔細方可落筆。一生隻有這麽一迴,故而淩星十分嚴謹,一個筆畫沒落好都要撕了宣紙重新來過。坐在書桌前兩個月過去,白紙上還隻有「禪讓詔書」四個字。


    算著時日已入了寒冬了,這日淩星將軟榻搬到書桌前,鋪上貂皮在裏麵窩了半下午, 本來已經做好了一張草稿,最後強迫症發作,又將那寫著飄逸字體的蒼白薄紙揉成一團。淩星跟自己較上勁兒了,今日非得把草稿打出來,這一熬不知不覺就到了深夜。其間有守宮妖進來催了他幾次,淩星索性將它們全部趕了出去,不準任何人來打擾他。


    守宮妖們紛紛咂舌,說神上這是要退位了臨了了總算要正經一把了。其實外人不知道,淩星在工作上本來就是個極其認真的人。尤其在篆書這方麵,當年為著就一部《洪荒源經》淩星可謂是廢寢忘食,他甚至將自己關在異空間裏過了整整一千年,還隻為了完成《洪荒源經》的一個初稿。 隻不過後人對他的注意力都偏移道那方麵去了,由此正經的淩星也變得不正經了。


    半夜入寒,青燈逐消。淩星頭也不抬的動了下麽指,那懨懨欲睡的青燈又掙紮著亮堂起來,將他頎長的剪影投在蒼白的紙門上。


    「叩、叩、叩」不急不緩的扣在紙門上。


    “不是說了麽?不要來打擾。”淩星有些低啞的聲音冷冷說道。


    門外沒了動靜,淩星以為那守宮妖走了,熟知過了片刻,身後的紙門被拉開。淩星正寫在興頭上,也沒迴頭,隻皺著眉視線專注的落在宣紙上。鼻息間傳來一股淡淡的芳香茶味,淩星被這茶香勾的有些醒神,心想這守宮妖還算貼心,迴頭要好好打賞。微微側過頭,果然一個瑩白的茶盅遞到他放在案幾上的左手旁,淩星瞟了一眼,浸泡過茶也的熱水微微波動,一片茶葉上下浮動,想必其餘的都已被濾出。


    順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芳香入鼻,惹人神往。口上就不免讚道:“好香啊,這是什麽茶,我怎麽從來沒喝過?”


    “致盲山稀有的鐵香衫。”身後一個聲音迴道,同時一雙手放在他肩上,不輕不重的揉捏起來。


    淩星一驚,迴過頭去,吊起眼睛。他身後立著一個黑色勁裝的青年,年輕的麵龐暈染著柔和的燈光,一雙深邃如墨的眼眸低垂的看著他,唇角掛著的笑意。


    “你從來不去致盲山,難怪喝不到鐵香衫了。”


    “……”淩星眯了眯眼睛,薄唇裏陰測測的吐出一句話:“你是誰?”


    青年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散去,換做緊張。垂下頭雙手捧著淩星的臉:“淩星,我不過離開一年,你就把我忘了嗎?”


    淩星看了他一會兒,抿嘴道:“不是。”將自己的臉從青年的手掌裏挪出來,轉過頭,扔了手中的毛筆,將雙腿都盤在軟榻上的狐皮下取暖。“我隻是有點分不出你是辰光還是萬海。”


    “管他辰光還是萬海那不都是我嗎?”說著話的人著急的從後麵轉到前麵來,已算高大的身形別扭的擠進書桌和軟榻之間的狹窄空隙,趴在淩星腿上抬頭望著他。“淩星,你都不想我?怎麽對我這麽冷淡。我可是很想你……”


    淩星垂著眼盯著他的臉,憋著氣道:“想我你還亂跑出去,這麽久都不迴來看我一眼,你這叫想我?”


    “我是真的有正事,而且我都是為了幫你,你可不能倒打一耙。”那人笑著迴他,英氣堅毅的麵龐靠近淩星,漆黑的眼眸閃爍著笑意就像是要將眼前的人吸進去一樣。


    越來越靠近的屬於那人獨有的氣息令淩星微微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稍微側過臉,麵頰有些紅。嘴裏卻依然不依不撓的問道:“幫我?幫我什麽啊?我又沒讓你跟夢三去魔界逍遙。”


    “你不信就算了,過幾日你自然就明白我的話了。”滾熱的唇落在淩星涼潤的下巴上,淩星身子後仰,想躲開。身前的人卻慢慢直起身來,身形壓上來,厚實的唇順著下巴吻上來,將淩星即將唿救的口封住。


    “你!……嗯……走開……”


    那人索性整個人也鑽到軟榻上來,一把抱住淩星的身子,一邊揉捏著懷中人軟細的腰身,一邊瘋狂的吻著淩星。年輕人的溫度本來就較高,淩星很快就淹沒在這溫度裏,兩人火熱的擁吻起來。但淩星又忽然擔憂起另外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來,他不去迴應身上的人的熱吻反而還眼神有些驚慌的東瞟西看。


    “我是辰光,也是你的萬海,你要怎麽叫我都可以。”那人不滿的禁錮著淩星的腦袋,在他耳邊低喃道:“但是從今以後,你隻能看我一個。”


    說完又迫不及待的封住淩星的唇,簡直不讓他有任何反抗的機會。然而淩星此刻眼裏的神色愈發不安,惹來身上的人的眼眸散發出寒意。正在這時,軟榻搖搖晃晃,淩星渾身一僵——


    終於,那軟榻在慘遭兩人的高壓之後哢嚓散了。


    “唔!!!!——”


    兩人摔在一堆破爛間,青年的舌頭正好探在淩星口裏,這麽一來,饒是淩星有抑製力道,還是咬了一嘴血。身上的人悶哼了一聲,頓時雙眼發黑。


    淩星掀開身上幾乎快疼暈過去的人,坐起身來,吐掉嘴裏的鮮血。迴過頭去查看對方的傷勢。


    “你怎麽樣啊?這軟榻是我下午剛從貨庫裏扒拉出來的,也不知放了幾萬個年頭了。誰讓你要爬上來還把舌頭伸進來啊!快張嘴讓我看看。”淩星趴在青年胸膛上,手捏著青年的下巴。


    “嗚嗚嗚……”而地上的人,隻是攬著淩星胡亂的哀嚎。心裏卻道,想他堂堂魔神大人,如何如何威武英俊不可一世的俊才,竟然會在跟心愛之人接吻時被咬了舌頭。這要是傳出去,得多損他的顏麵啊。好在這會兒赤焰宮沒什麽人……嗯,算了,總算哄的美人歸,今晚能嚐本尊二十年來一夙願,也算是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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