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


    “嗚嗚……小寶貝,對不起哦,都怪我沒有早點發現那個女人惡毒心思。很痛吧?我知道很痛哦,怎麽辦嗚嗚……”


    披著半邊燒焦頭發,紫藤蘿跪榻前嚶嚶哭泣。看著軟榻上小嬰兒,胖胖小身子上被燙傷皮膚全部起著水泡,朱雀神拿銀針刺破一個小洞,裏麵膿水瞬時爆射而出,泄了整張棉布。


    可憐小魔神嗓子不能發聲,黑亮大眼睛裏不斷滾出淚水,捏著小拳頭抽泣整個身子一抖一抖,看起來著實讓人心疼。


    將胸脯和大腿上冒起水泡裏膿水都放出來之後,淩星指間閃現紅色光暈,傷患處一一流走。真氣融入肌膚,遊走腐肉,生肌活血,不斷發出‘滋滋’聲音,好比油濺滾炸,連一旁紫藤蘿都不認看下去,可知疼痛之甚。


    片刻之後,傷口愈合。


    用白布擦了擦手,淩星朝著孩子微微一笑,“好了。沒事了。”


    水汪汪眼睛瞪著他,像是隱忍著什麽,忽然張嘴,‘哇’一聲大叫出來。


    “哇嗚嗚嗚嗚……哇嗚嗚嗚……”嗓子恢複了,身上創傷雖然消失,痛感卻仍舊停留心靈上。四肢胡亂砸軟榻上,哭聲震天,要一股腦兒把先前痛苦都發泄出來。


    淩星好笑,正要伸手去抱他,忽然被紫藤蘿拉了一下。


    “神上當心!”


    銳利鋒迎麵襲來,淩星身子後仰,險險避過。低頭一看,隻見小孩手腳都變成了黑色動物爪子,手臂上黑色龍鱗斑斑水漬,原本肉嘟嘟臉龐上迅速布滿了黑色鱗片——竟然是即將變成夜煞形態!


    紫藤蘿嚇怕說道:“神上,魔神大人這是情緒激動了吧……”


    “……嗯。”


    “你、你安慰安慰他吧。”軟榻上小怪物張牙舞爪,痛苦嘶嚎,隨時都想把身旁東西撕裂,以減輕疼痛。


    費了好大一番勁,淩星才將孩子哄下來。看著懷中哭昏過去孩子,四肢倒是恢複了原樣,隻是背上還留了一雙漆黑小翅膀,仍舊微微發抖。淩星坐軟榻上,徐徐唿出一口氣。直起背時,能感覺到後背衣衫濕。


    紫藤蘿又不知道去了哪裏,正如她突然冒出來,再突然離開。沒多久,竟又招唿著冰魔和夢三來南國看望了小魔神,說是羯空魔祖近來又要有大動作,敬告淩星要小心行事之後,三人匆匆離去。


    淩星因心裏惦記著人間事,帶著孩子又下了人間。


    >>>人間


    天上沒幾個時辰,人間卻又過了數個月。果然,白穹這一世又隨著司命先華為他擬定命格,毫無紕漏走了下去。


    淩星站街角處,漫天細雨嘩啦啦下著。


    菜市口那裏,小攤販們急急忙忙收拾好東西,趕迴家去。幾顆破爛白菜胡亂丟街角,被丟棄雨裏。


    朦朧間,淩星好像看到林遠恩一遍一遍菜市口找人,他問每一個人有沒有看到那個抱著孩子賣鳥先生。整日整日坐淩星曾經坐過地方等待,詢問。


    林遠恩當然永遠也找不到淩星,他顯得比先前落魄,沒多久就患了病。但即便是撐著病弱身軀,也依然風雨不改那裏守候。直到有一天,官兵來將他拖走。


    一紙皇命下達,林遠恩曾經所維黨大權角逐中落敗,成王敗寇,維黨頭頭們全部株連九族,關聯一眾人等淩遲淩遲,殺頭殺頭,相對來說,發配亦算是輕了。


    穀陽百姓皆唏噓不已,有人暗地裏討論,若是沒有那個賣鳥先生,說不定林遠恩後也不會落魄至此。神秘出現,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處來,神秘消失,亦沒有人知道他往何處去。加之那人風姿非俗人可比,說不定,真是上天專門派來,是林遠恩禍星。


    看及此,淩星垂眼,身上忽然感到一陣一陣發冷。


    或是這雨落單薄衣衫上緣故,又或是,見林遠恩如此慘景,他重體會了一番塵世間辛酸艱難,心中竟生了物傷其類之感,一時胸口淤堵,艱澀難舒。


    頭上雨忽然停了,抬眼,煙雨卻仍一幕一幕落下。像是要轟轟烈烈,將這塵世肮髒都衝刷個一幹二淨。淩星微微側過臉,看到一個相貌極為秀麗男子。


    他穿著暗黑色袍子,上麵用彩線繡著一朵朵盛開曼珠沙華,花朵經脈紛繁複雜而異常清晰,看得出是有人花了極大心思一針一線仔細繡上去,奢華至極。


    男人唇角含著笑,手裏撐一把緋色油紙傘,正好與淩星衣衫同色。傘撐淩星頭上,他卻站著雨傘之外。


    “朱雀神駕臨我冥府,後又匆匆離去,可是嫌鏡岑地界鄙陋,容不得尊神?” 鏡岑開口說道。


    與他秀麗容顏不符,聲音是格外低沉而沙啞,正有如一位地獄王者所該有語態。


    “哪裏。”淩星神色疏離說道,他尚還處方才情思當中,一時轉換不及,眼睛是透過鏡岑看向他之後一川煙雨,語氣清幽。


    “隻是有一些凡塵雜事還未了,要趕著去處理。”


    見他如此,鏡岑有些詫異。


    “那敢問朱雀神,如今凡塵雜事可了了?”


    “……算是了了吧。”


    “既然如此,府中正值幼子周歲宴禮,可否請神上移步,也好讓幼子沾沾神光?”


    淩星沒說什麽,點了點頭。


    鏡岑麵色一喜,隨即湊近了兩步,問:“這可是蒼玄神尊孩子?……”剛一探過頭來就見淩星往後退了兩步,退出了雨傘之外。


    “這孩子怕生,當心他撓你。”淩星一手擋住孩子,麵無表情說道。


    鏡岑悻悻,看了淩星懷中一眼,眸中猩紅轉瞬即逝。隨後又退出去,依舊將傘撐淩星頭上。


    至此兩人再無言語。


    >>>地府


    一路順著黃泉,進入忘川,過了奈何,路過賣湯小攤販。


    老婆子老眼昏花,端著一碗湯上來向淩星兜售,被鏡岑厲聲喝退。看向淩星,隻見他隻是腳步頓了一下,又接著走下去。


    路過曼珠沙華時候,淩星刻意停下來看了許久。他記得,當時就是站這裏,親眼看著白穹過了奈何橋。


    如今白穹已過兩世,白駒過隙,七世劫卻還剩下五世,也不知他能否再撐得下去。


    “神上,可是想白穹?”像是知道淩星心思一般,鏡岑一語道破。


    淩星也不掩飾,嗯了一聲。


    “神上可放心,我不會再對白穹濫用私刑。”鏡岑忽然這麽一說。


    淩星詫異迴過頭看他,隻見猩紅燈火下,映照著鏡岑一張秀色可餐臉,卻儼然是那個九殿閻羅裏令人聞之色變閻君。


    “隻要你……”一隻手攬上淩星腰肢,低啞聲音淩星耳側響起,熱氣唿耳背上,引起一陣雞皮疙瘩。


    “嗷嗷……”一陣低沉咆哮響起,打斷了鏡岑即將說出口下半句話。暗光裏,淩星用衣袖掩著懷裏,漆黑深處卻閃動著如同野獸獠牙般冷光。


    “嘻,我說了,你別靠太近。”淩星躲開鏡岑放他腰間手,笑意嫣然往前走去。


    鏡岑,為酆都北陰大帝第七子。


    約莫於萬千年前,繼承他老子神位,成為地獄高主宰,位居冥司神靈之高位,主管冥司,為天下鬼魂之宗。


    鏡岑尚未娶妻,但冥府中美豔姬妾從來絡繹不絕。其中有一位名曦凰,性情溫婉賢淑,容貌豔冠群芳,身姿婀娜美妙,受鏡岑寵愛。如今這兩個龍鳳雙胎,亦是出自曦凰。鏡岑以往子嗣從未辦過這般盛大滿月禮,今次請來了朱雀神尊,冥府中人私下傳言,或是此次曦凰能成為冥司帝後。


    “妾侍曦凰,拜見神上,惟願吾神萬安無疆。”


    女子柔聲請安,芳容麗質驚鴻一瞥,緩緩拜倒。


    淩星心中微微訝異。


    “你為曦凰?抬起頭來。”


    聞言女子聽話抬起頭。


    隻見其杏眼含羞帶水,丹唇微抿。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人忘餐。 如此尤仙,再受鏡岑喜愛也不為過。淩星看轉不過眼,卻是因為——


    “你不是……”淩星驚唿出口。


    旁邊鏡岑探過頭來,唇角勾笑:“神上可是對我姬妾滿意?”


    淩星轉過頭去看著他。鏡岑也不再打趣他,點點頭道:“正如神上所見,曦凰乃是冰若仙子一母同胞姐姐。”


    難怪,如此相似。隻是想不到聲名遠揚長樂王長女曦凰,竟然甘為閻君鏡岑萬千姬妾之一。淩星下意識瞄了一眼懷中用軟袍罩著嬰兒,不知為何心中生起一絲煩躁。


    免禮讓其起來,曦凰退坐一旁。又有一些神君仙友紛紛前來見禮,淩星皆笑著一一迴應。宴畢, 賓客散。淩星也正欲離去時,又被鏡岑留下來,參加他兩個幼子‘抓周’儀式。


    “抓周?”淩星詫異出聲。


    鏡岑一笑,道:“你久人間走動,豈會沒見過抓周?”


    “也不是沒見過,隻是吃驚鏡岑也信這個。”


    鏡岑引著淩星出了昏暗洞府,七繞八繞,來到一方天地,頓時眼前一亮。隻見不遠處溪水潺潺,桃林浸染,落英繽紛,五光十色。


    “原來冥府也有這樣地方。”淩星說道,心裏煩悶倒是去了些。


    忽然鏡岑湊近他耳邊,低語:“隻因你我每次相處都是暗光籠罩床上,你總是急匆匆走,不然怎麽會不知道這個地方。”


    鏡岑這次學乖,他從淩星身後靠近,於是那個被藏著小怪物隻能幹嚎卻撓不到人。淩星啟唇輕笑,細眸似嗔似嬌睨了鏡岑一眼,不語,抱著孩子往桃林走去。鏡岑長眼一眯,冷笑,跟上。


    一方雪白綢布鋪展地上,上麵除了常見弓矢紙筆,刀尺針縷,以及美食之物及珍寶服玩之外,還有仙家神兵利器,金丹法寶之類,林林總總一大堆,應有有。


    姬妾們早已候那裏,一胎同出龍鳳二子被放於雪布中央,正咿咿呀呀各種物品之間爬來爬去。


    或許是女子們歡聲笑語引起了注意,淩星感到懷裏小家夥蠢蠢欲動。掀開蓋上麵軟袍,立刻一個小腦袋迫不及待鑽出來。


    “神上,不如將辰光小殿下也放上去吧?”曦凰走過來行禮說道。


    小家夥竟然伸手去抓曦凰覆金玉軟香腰帶上手,曦凰受寵若驚抬頭,亦探出雪白而骨肉勻稱柔荑去任由他握住。


    “嗯?”淩星低頭去看,隻見懷中幼兒一雙眼睛賊亮賊亮。


    嘿,這小子,是見了美人所以如此興奮嗎?這麽小竟然就起了色心,那大了還得了。


    淩星心中生氣,索性一把將孩子推進曦凰懷裏。


    “辰光既然想玩,那就帶他去吧。”


    曦凰抱了胖嘟嘟孩子,親手放到雪白綢布上去。三個孩子爬做一團,周圍五光十色物品吸引著他們眼睛,那一男一女雙胞胎同時抓到一個火紅透明瑞獸玉像,乃是象征著尊貴和帝王神物,是大吉之運。


    再一看,小辰光竟然是什麽都不抓,連著三次都直奔曦凰而去!黏曦凰懷裏扯都扯不下來,惹鏡岑和他那一眾姬妾俱是笑意不止。


    淩星氣一口碎牙都要磨斷了。


    暗罵了一句萬海混蛋,憋著氣挑眉怒道:“那好,你就別下來了。”


    轉過身就走。


    鏡岑給曦凰使了個眼色,循著那緋色背影追了上去。淩星大概是氣著了,昏頭昏腦拐進另一片煙霧朦朧庭院,月光朦朧,詩情畫意,也不知是什麽地方。


    鏡岑聲音背後想起:“你說你跟一個孩子置什麽氣呢?興許是你從小帶他,但畢竟是個男子。再說曦凰,連你這個隻愛男子不是都看直眼了麽?何況一個孩子,自然……”


    淩星迴過頭去劈頭蓋臉就朝鏡岑道:“曦凰曦凰,全是曦凰!我知道她好,你那麽寵她,一刻鍾都舍不得離開,趕緊迴去哄她啊,你跟過來做甚……麽……唔……”


    身子一把被人抱住,鏡岑俯下頭,將懷中喋喋不休小嘴用力吻住。淩星正氣頭上,雙手握拳砸向身前禁錮著自己胸膛,被一隻手輕易握住,腰間也被一隻長而有力手臂緊緊箍住。淩星不禁窒息,甫一張口唿吸,即刻一條長舌探入口中,瘋狂糾纏掃蕩。淩星推之不過,加之先前心內鬱鬱之事,竟也半推半就與鏡岑廝磨了下去。


    一吻方罷,鏡岑鬆開淩星。隻見懷中人麵色潮紅,眼眶卻滲出幾滴晶瑩淚水。


    見他如此模樣,鏡岑藏著重重算計心思也不免鬆動,眉梢眼角都漾出笑來,又一次低頭,細心溫柔舔去那淚珠。


    熱舌尖細膩白皙肌膚上寸寸遊走,帶走酸澀液體,留下溫情潮濕。淩星心緒逐漸被安撫下來,斂眉垂目靠鏡岑懷裏,唿吸勻稱。


    “我可以理解為……你方才是吃醋了嗎?”低沉男音耳畔響起,竟帶著隱晦期盼。</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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