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是周一,五月天,陽光雖然還不至於融化柏油,但當頭照著,也能感受到一份別樣**。


    午休對於高三學生來說那是相當奢侈,靠桌子上趴一會,睡個十五分鍾,就已經頂級享受。不甘心連這十五分鍾都浪費學生,則都筆耕不輟繼續做題。


    教室裏全是筆尖劃過紙張刷刷聲,安靜而忙碌。


    班主任老師就坐講台上督陣,因為是班,孩子們都很聽話,其實並不需要他看著。就連以往頭疼羅正軍都迴歸正途了,這麽一個亮閃閃典型擺那兒,哪還有人敢鬆懈。


    但高三非比尋常,再過一個多月就是高考了。後衝刺,容不得任何突發事件。


    但就這個時候,教導主任身影出現了教室門口,對他招了招手。


    同學們都埋頭做題,兩耳不聞窗外事。


    班主任當時沒覺得,教務主任又是也會來高三這一片轉轉,了解了解情況,便站起身出去。


    結果教務主任把他拉到角落裏,對他小聲說了幾句。


    班主任立刻臉色都變了。


    “叫孩子出來吧。”教務主任拍拍班主任老師手。


    班主任老師皺起眉,歎了口氣。


    “怎麽會發生這樣事?這孩子馬上就要高考了,出這種事,不是毀了孩子一輩子。唉,這孩子……真是命苦!”


    “點吧,外麵還有人等著呢。再拖下去,醫院裏人就不行了。”


    班主任點點頭,沉著臉迴到教室,輕手輕腳走到花梨旁邊,拍了拍她肩膀。


    花梨從題海裏抬起頭。


    “跟我出來一下。”班主任老師讓自己語氣量平淡。


    花梨不解,但還是聽話站起身,跟著老師出去。


    聽到動靜,別同學抬頭看一眼就又低下頭做題。隻有羅正軍和陳邵陽,望著花梨和老師離去背影,然後扭頭彼此看了一眼。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麽?


    外麵,聽完班主任說話之後,花梨整個人就傻了,捂著嘴渾身發抖。


    “去吧,外麵有車等著。”


    花梨嗚咽著。


    “書包……”


    真是好孩子,這個時候還記著學習。


    “還管什麽書包,我會給你拿著,去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這話終於把花梨淚逼了出來,班主任也知道她是嚇傻了,於是攬起她肩膀,攙著她一路往校門跑。


    教室裏,陳邵陽和羅正軍相互看了一眼之後,不約而同站起身,一起衝到門外,正好看到老師攙著花梨往校門口跑去。


    花梨捂著臉,看起來是哭。


    她怎麽了?為什麽哭?


    陳邵陽站著不動,心裏很擔憂。而旁邊羅正軍已經二話不說,直接跑迴教室,把課桌上東西全掃進書包裏,往肩膀上一掄,就衝了出去。


    穿過走廊時候,陳邵陽伸手想抓他,問他去幹嘛。但伸了伸手,他就停半空。


    還能去哪兒?還能去幹嘛?


    當然是花梨身邊。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很失敗。


    為什麽他就沒有想到?為什麽他就沒有第一時間去那樣做?


    因為他理智,因為他能忍,因為他……不夠勇敢。


    愛情,需要就是勇敢。


    他所能做,就是從口袋裏掏出車鑰匙,用力甩下樓。


    樓下,羅正軍伸手一把接住鑰匙,看了他一眼之後,發瘋似朝校門口跑去。


    因為要當一個好學生,羅正軍自然不能再開車。平時上學都是家裏司機送他。這會子想要出行,他隻能靠陳邵陽自行車。頂著中午當頭烈日,他發了瘋似騎車朝花梨家趕去。


    然而等待他隻有鐵將軍把門,花梨並沒有迴家。


    他又騎著車衝向花爸爸工作地方,是,他不碰她,不惹她,甚至不和她說話,但並不表示他不關心她,關注她。


    騎到工地,他整個都已經被汗濕透。顧不得擦汗,把車往地上一扔,他就衝過去找人。結果從工友嘴裏得知,剛剛花老爸出事了,從腳手架上掉了下來。


    工友們一臉惋惜哀歎,老花就是太省錢,醫生都說了讓他好好養養,偏要上工。結果怎麽樣?這幾天就看見老花爬高要頭暈,他還非要硬撐。現好了,出事了!


    而這一迴,花老爸可沒有上一次那麽幸運了,地上一根鐵條紮穿了他肺,醫院急救車到時候,老花都已經昏迷了。


    羅正軍追問送去哪個醫院了。工友說來車子好像是第二,離這兒近。


    於是他又轉頭拎起車子一路狂踩,衝去醫院。


    而正這個時候,急救室裏,醫生當著花梨麵正式宣布花老爸死亡。


    花梨整個都崩潰了。


    羅正軍把自行車和書包都扔醫院門口,發了瘋似往裏衝,一路衝一路狂吼。


    “花梨!花梨!”


    花梨茫茫然之中聽見他唿喊,扶著醫院病床傻愣愣扭過頭,就看到他一臉汗,一身狼狽,渾身濕透出現急診室門口。


    看到她,他整個人都鬆弛下來。再看到躺病床上一動不動臉色蒼白花老爸,他猛然就明白過來。


    花老爸死了,花梨成了孤兒,無依無靠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心情是什麽,總之是不可告人。但這一刻,他突然狡猾起來,聰明起來,把這種心情牢牢掩藏心底,眼底。


    他喘著氣,一步一步走向花梨,什麽也沒有說,伸手把她緊緊抱進懷裏。


    他手那麽長,胸膛又熱又濕,全是汗。


    花梨耳朵緊緊貼著他胸口,聽見怦怦有力心跳。


    他是活!


    花梨放聲痛哭!


    她從來沒有想到,她無依無靠無助無知一刻,第一個跑來給她支持,竟然是羅正軍。


    她恨他,討厭他,煩他。可是這一刻,他是她唯一依靠。


    他懷裏,她情痛哭,把心裏全部惶恐,委屈,憤恨都化成眼淚,一股腦對他傾訴。


    羅正軍抱著她,一路往下滑,一起跪倒醫院冰冷地磚上。


    花梨哭得太傷心,太可憐,讓他也覺得心裏酸溜溜,眼圈都紅了。


    他一個勁把她腦袋往自己胸口壓,想把她整個塞進自己身體裏。


    他想保護她。


    花梨跌坐地磚上整整哭了一個多小時,哭道後整個人都抽抽著,直勾勾看著空氣中虛無一點,魔怔了。


    值班醫生雖然可憐她,但急診室畢竟是人家工作地方。見孩子稍微平靜一點了,就上來表示,要把花老爸挪到邊上,好把病床留給其他病人。


    羅正軍扶起花梨,朝醫生點點頭。


    看到醫生護士搬動老爸,花梨一個哆嗦,掙紮起來。


    “爸爸!爸爸!”她伸出手,像一個孤兒一樣哀嚎。


    羅正軍紅著眼,死死抱住她。


    天氣太熱,屍體放不住,醫生建議好存醫院冰庫裏,叫他們去辦手續。


    羅正軍讓花梨坐花老爸旁邊,拜托醫生幫忙看著點,自己去繳費。


    等花老爸進了冰庫,還是他扶著花梨坐太平間門口。


    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褲兜裏手機震動,掏出來一看,有六個未接來電,全是陳邵陽。


    “我去買個水,你坐這兒,陪著花伯伯。”交待了花梨幾句,又拍了拍她肩膀,羅正軍憂心忡忡穿過走廊。


    一邊走一邊迴頭看,花梨一動不動傻愣愣坐那兒,簡直就是一尊雕塑。


    走到拐角,他掏出手機剛要迴撥,結果陳邵陽電話又來了。


    “怎麽迴事?花梨沒事吧?”電話一通,陳邵陽就焦急問。


    “她爸爸死了。”羅正軍淡淡開口。


    “什麽?”陳邵陽愣一下,沒聽懂。


    “她爸爸死了,從腳手架上掉下來,被鐵條紮穿了心肺,送到醫院時候就不行了。花梨趕過來見了後一麵,聽說連話也沒有留下就去了。她現……是孤兒了。”


    陳邵陽沉默了。


    羅正軍閉上眼,心裏很明白。這個消息對陳邵陽來說意味著什麽。


    那家夥和自己是一樣一樣,什麽正人君子,全是狗屁。


    “花梨怎麽樣?”好半天,陳邵陽才又開口問。


    “哭傻了唄。”羅正軍滿不乎說。


    “她現肯定很傷心,還會很無助,你陪著她,哪兒也別去。我馬上就過來。”


    “過來幹嘛?有我就夠了。”第一次,羅正軍直言不諱要拆夥。


    陳邵陽電話那頭冷笑一聲。


    “你?等你晚上不迴家,就看你家裏滿大街找你吧。你可能還不知道吧。上一次你被人打,你媽媽遷怒到花梨頭上,害得她丟了工作。你說這一迴要是再讓你媽媽抓到你不好好上學,陪著她,她會有什麽下場?”


    沒想到還有這種事,羅正軍沉默了。


    那頭陳邵陽繼續說道。


    “你甩不掉我,我也甩不掉你。我們隻有相互配合,才能成事。”


    陳邵陽說成事,羅正軍不知道他到底要成什麽事。兩男一女,三人世界,怎麽成事?


    可是眼下確實如他所說,誰也甩不掉誰。


    “等下你打電話迴家,就說晚上和我一起學習補課,就你小房子。等放學了我打車過來,咱們把花梨也帶走。不能讓她待醫院那種地方,也不能讓她一個人迴家。她現腦子不清醒,萬一做什麽糊塗事,那就糟了。”陳邵陽囑咐道。


    “好,你到了給我電話。”羅正軍點頭應承。


    陳邵陽是出了名好學生,聽到自己兒子說要和他一起補課學習,羅媽媽自然是一百個同意。


    放學鈴一打,陳邵陽就借口自己要上補習班,向老師告假。


    他這種優等生是學校重要寶貴資源,老師自然也由著他。出了校門他就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二院。


    到醫院門口,讓師傅等一下,他打電話給羅正軍,告訴他到了。


    太平間門口,花梨怎麽也不肯走。羅正軍使了蠻力,把她攔腰抱起,往外跑。


    花梨發了瘋似亂撞亂踢,一拳打他眼窩上。因為是瘋勁,異常有力,羅正軍眼前一黑,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門口陳邵陽正擔心裏麵出事,也跑了進來,看到此情此景,連忙一把摻住他。兩個人一起協作,一個抱頭一個抱腳,把花梨扛著走。


    這樣子實像當街強搶民女,群眾議論紛紛。幸虧急診室值班醫生是知情人,向周圍群眾解釋,這是一個班級同學。小姑娘死了爸爸,情緒激動。她同學是帶她迴家,小孩子總不能戳太平間門口,高三了,學習要緊,身體要緊。


    有同情心豐富老太太老大娘聽到這樣事,都抹著眼淚說可憐。


    陳邵陽和羅正軍就眾人矚目之下,把花梨抗進了出租車,叫師傅趕緊開車。


    論行動力,陳邵陽不如羅正軍。但論做事細心,深思熟慮,陳邵陽就遠勝羅正軍。


    兩人把花梨架進小房子,陳邵陽讓羅正軍看著花梨,自己去廚房到了一杯水,拿出藥店買安眠藥,摁出兩片。走到客廳,捏著花梨鼻子給她灌下去。


    花梨傻愣愣,給吃什麽就吃什麽。隻是嗓子哭腫了,咽水時候嗆著,咳得眼淚鼻涕都冒出來。一邊咳一邊嗚嗚哭。


    羅正軍看心疼,等他一眼。


    “你給她吃什麽?”


    陳邵陽把藥盒給他看看,羅正軍眼睛瞪得大。


    “這……”


    “讓她好好睡一覺。這種時候,她也隻能睡覺了。”陳邵陽淡淡說道,轉頭扶起花梨。


    “花梨,你累了,好好休息一下。什麽也別想,我們你身邊,陪著你。”他和顏悅色對她說。


    花梨茫然看他一眼。


    “班長……”


    “是我,來,我扶你去床上。”


    “班長……”花梨眨了眨眼,咧著嘴又哭起來。


    陳邵陽把她摟住,給孩子拍奶似輕輕拍她後背。


    “別怕,有我,我會陪著你。”


    旁邊羅正軍嗤之以鼻,有他?馬後炮!


    陳邵陽裝看不見,把花梨攙扶到臥室,扶她躺下,給她蓋上被子,坐床頭,握著她手。


    羅正軍不甘落後,坐到床另一邊,握住花梨另一隻手。


    這一次,花梨沒有甩開他手,也沒有朝他大吼大叫,拳打腳踢,而是安安靜靜讓他握著自己手。


    也許是哭得累了,也許是安眠藥起了作用,也許是因為身邊有人,不是孤獨,花梨慢慢閉上眼睛,睡著了。


    隻是睡夢裏,她依然不住流淚。


    陳邵陽先是伸手為她拭淚,但漸漸,就低下頭去,用嘴去吸。後發展到用舌頭舔,舔到忘我,一遍遍舔舐她眼角,睫毛。


    羅正軍旁邊看著,再一次確定,陳邵陽心理是有一點變態。


    不過杵旁邊冷眼旁觀放任自流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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