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這邊看看,是不是有點遠...哎,怎麽了這是?”離的近了,楊善樸才發覺呂言臉上幾乎不見絲毫的表情,詫異地問道,說話的當口,他朝著呂言來的方向望了望,隻是黑燈瞎火的,根本看不清他先前和誰呆在一塊。


    “沒事”


    呂言勉強笑了下,沒打算細說,作為劇組與外界的主要聯係人,肯定比他更清楚這個消息,也更理解數據背後所蘊含的意義,他既然選擇沉默,自然有他的考量,作為一個聰明的製片人,他絕對不會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出發點大抵也是為了盡量不施加更大的壓力。


    “再近一點,等會鏡頭拉過來影子就把這邊的人蓋著了”他坐下看了看,轉過頭對楊善樸說道。


    “行”,楊善樸聽他這麽說,也沒了深究想法,合作了兩部戲,他太了解跟前這個年輕人的脾氣了,下定決心要幹好一件事,幾頭牛都拉不迴來。


    “都打起精神來,老劉,睡著啦?沒看都忙著呢,趕緊起來給我幹活,都什麽點了,還磨唧唧的,動作利索點,早拍完早收工,拍不完誰也不能走”


    片場響徹著從擴音器裏散發的張梓恩中氣十足的聲音,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機器似的,轟隆轟隆地運轉著,冒著嗆人的濃煙。


    呂言站在一邊遠遠的看著,心思卻越跑越遠,忙著的時候,他盡最大的努力,全身心的投入進去,但哪怕停下來一小會兒,他老是忍不住去想、去猜,漢武大帝最終能走到哪?


    對於別人取得什麽樣的成績,他原先不大關心,別人的好賴,歸根結底和他沒半點關係,但一來《漢武大帝》是陳保國主演,二來突然生出的對獎項的渴望,讓他沒法不去關注。


    經過了《血色浪漫》,在名氣上,他已經走到了一個瓶頸,除非塑造出一個比鍾躍民出彩太多的角色,不然再怎麽努力,隻是維持著眼下的情形,但影視本身的性質又不是個人所能左右的,一部戲火不火,一個角色紅不紅,又夾著相當的運氣和契機,未知是令人忐忑的,他能做的隻是盡己所能趕上甚至促成這個契機,在一線裏站穩腳跟,進而進軍大熒幕,而不是當一個匆匆過客、曇花一現,獎項就顯得相當至關重要了,獎項不能代表太多的東西,但懂得這個道理的人畢竟隻是一小撮,大多數人看的隻有那麽遠,要獲得更多的認可,更寬的路子、更大的劇組,獎項是非拿不可的。


    他坐不住的原因並不局限於《血色浪漫》,和趙葵娥聊過之後,在他決定要在電視劇這一行好好幹一番事業的時候,就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哪怕是以謹慎選戲著稱的陳道名,也不能保證不走眼一次。


    往更遠些看,圈子裏不止一個陳保國,還有陳道名,有李寶田,有李雪建王誌汶唐國強...,《漢武大帝》是第一個,但絕對不是最後一個,哪怕這些人一年隻有一部作品,要在一幫這麽一幫演了大半輩子戲的老前輩、老戲骨的包圍圈裏殺出去,再去和年齡相差不多劉曄、孫洪雷打擂台,挫敗是必不可免的。


    先前衝趙微甩臉子,絕不是一時衝動之下的莽撞,趙微的性格很適合當朋友,雖然熟了之後老愛損人,但本性是好的,沒那麽多的壞心眼,或許隻是在圈子裏呆的更久了,對於所謂的權威、奇跡了解的更多,敬畏也更深,但於他而言,哪怕再耀眼的成績,還不至於完全失了較量的勇氣,隻是對別人的想法再不滿,他也沒什麽招,他隻是一個演員,根本管不了那麽多,哪怕是張梓恩,或許也對趙微的態度滋生過不滿的情緒,但除了拿好話哄著,也說不出別的來。


    唯一還值得慶幸的大概是張梓恩和楊善樸還沒舉白旗,哪怕是硬撐出來的,多少讓他覺得安慰一點,最起碼讓他覺得不是一頭熱。


    低溫條件下接連幾天高強度的拍攝,壓整個劇組的氣氛有些低迷,楊善樸又恢複了先前的模樣,幾天見不著人影,大概他自己也發現了沒什麽希望,張梓恩盡然堅持著先前嚴格的要求,但疲倦已經寫在了臉上,沒戲又沒通告的時候,演員可以休息,哪怕就是張永琛也能趁著功夫偷偷懶,但唯獨他不行,劇組上上下下幾十號人的衣食住行都都得操著心,遇到問題,他必須第一個出頭,拍攝時他片刻不能離場,再加上一大把年紀,縱然心氣兒再高,身體卻是吃不消了。


    “導演,進度沒拉下,今晚上休息吧”


    幾個人窩在大院西屋裏吃中午飯的功夫,呂言環視了一圈沉默的幾人,突然開口說道。


    黃風、尹曉輝和副導演劉瑞旗都停下了動作,看著他,這個要求實在太過離譜,趙微再怎麽不濟也隻是請假,他倒好,上來就要罷工。


    張梓恩嘴唇動了動,卻沒立刻反對,誰出了力,誰沒盡力,他心裏透亮,更明白呂言提出這樣“過分”的要求來絕不僅僅因為自身的原因,他慢慢抬起了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笑了出來道:“怎麽,這就撐不住了嗎?”


    呂言沒跟著笑,看著他眼角的一道道深淺不一的褶子,道:“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您抗不下來,您先別著急著拒絕,咱們劇組上上下下就指著您呢,你要是倒下了,剩下的....”後半句他沒說出來,因為劇組先前分了組,真正執導的不止張梓恩一個,隻是自打搬進了影棚,張梓恩一分鍾也沒離過拍攝現場,但現在當著人家的麵這麽說終歸不大好。


    他頓了頓,又接著說道:“而且,你也看到了,現在臨近年關,不少人的心思已經不在這了,老是壓著也不是個辦法。”


    他非常理解張梓恩的想法,但正因為理解,他更能看清其他人的反應,高強度、嚴要求,對拍攝來說是好事,但卻不知不覺中將不少人被寒風吹打僅剩的一點心氣兒給磨了個精光,不能說沒有職業操守,而是這麽無緣無故的突然變快變強節奏讓人適應不過來。


    張梓恩眼角的笑意漸漸消褪不見,呂言說的他都清楚,但更擔心越是往後拖,人心越散,自己苦點累點,他沒話說,作為導演有什麽可抱怨的,縱然是有,也沒地方去抱怨,但演員們打不起精神,他磨破了嘴皮,也拿不出一丁點切實可行的辦法。


    “你們幾個的意思呢?”他沒立刻應下來,而是轉頭看向尹曉輝和黃風,倆人一個和演員接觸的多點,一個劇組成員打交道,比起其他人,對於劇組的整體狀態了解的更深。


    “現在的情況,確實不好再抓那麽緊了,還有半個月,拍的完”遲辰曦看了看都不說話的幾個人,語氣略微有些低沉地說道。


    “我覺得呂言說的確實有道理,你這段時間把自己逼得太急了,也...也把劇組逼得太急了”黃風見遲辰曦開了頭,也跟著說道,在心裏,他又默默地加了一句,人家已經奔著8走遠了,再怎麽拚命,也沒指望了。


    “好,那這個好意我領了,晚上歇著”張梓恩笑著拍了板,神情裏卻沒流露出哪怕一絲一毫的輕鬆,以前總覺得還可以再幹二十年沒問題,但一部戲拍下來,他真切的感受到身體確實跟不上了,以後能不能再接戲還是兩說,風光了半輩子,他不想留著遺憾退下去。


    “呂言,你留一下,早上你提的幾個改動的地方咱們再合計合計”


    吃完了飯,準備出去的時候,張梓恩叫住了他,呂言一隻腳跨在門檻上,迴頭看了他一眼,有點不解,今天他可是一直在老老實實的拍戲,根本沒提改台詞的事兒,但他沒問出心裏疑惑,點了點頭,說道:“好。”


    “看新聞了吧?”等遲辰曦也出去了,張梓恩隨手合上了剛剛拿出來擺在膝蓋上的腳本。


    呂言知道他大概要說什麽了,道:“看了。”


    “嗨,真是不服不行啊,陳保國這下子真是誰也拉不住了,意氣風發啊”


    呂言幹笑了兩聲,沒去接他的話茬,張梓恩的語氣裏的羨慕、嫉妒他聽的出來,但又不可否認的是,他自己也沒好多少,又因為身份的關係,他不大好去附和。


    張梓恩像是絲毫沒察覺到他的顧忌,繼續道:“是不是覺得很不服氣?你也甭搖頭,是或者不是,你心裏清楚,雖然沒擺在臉上,但誰又看不出來?不服輸,是好,但是,有時候你不服不行啊,哪怕你累到吐血,就是比不過啊”他語氣頓了頓“和你說這個也沒別的意思,你剛剛的話提醒了我,別光顧著我,你自己也得注意,身體畢竟不是鐵打的。”


    “我知道”呂言的聲音有點低沉,“但是,不試試,誰知道呢,對不對?”


    “哈哈哈,好、好、好,不試試,誰知道,不試試,誰也不知道!”張梓恩一手拍著大退,哈哈大笑著,或許因為情緒高漲,他的臉上微微泛著潮紅。


    臨末了,他才說道:“你和趙微關係近點,有機會了,提一句,劇組不是咱們幾個人的劇組,想要拍好戲,不能光咱們一頭熱”。


    呂言眉頭為不可察覺的動了動,感情在這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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