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血靈歌腦海裏所呈現的,盡是往日兩人恩愛的美好場景。


    如某一年新月初生,兩人大婚之夜,就在血祖庭新房之中,有鳳仙燭火唯美跳動,粉色紗帳撩撥人心。


    聚香爐裏,香煙嫋嫋繚繞絲縷,恍惚看去,仿佛是將整個新房置於那歡樂的天堂裏麵。


    盡管沒有天使的歡欣鼓舞,但是那紗帳之內,坦誠相對的一雙人兒,即是天使。


    那豐神俊逸的男子、如同蓮花般清美的女孩,在這恍若天堂般的夢境中,享受著魚和水的歡樂,此種場麵,是何等的令人難忘。


    那時的薑真祖雖然還不是一族君主,但行事中已然有一種舍我其誰的霸道之姿,可盡管如此,他依舊還是一個非常好丈夫。


    他從來都不曾對血靈歌發過脾氣,哪怕她生不出血靈一族的皇孫,在血祖庭也絕沒有一個人膽敢對她有一絲不敬之處,哪怕是第一代血靈君主也不行。


    他雖不善詩歌,但是卻為她寫出了那首樸實無華的《白頭吟》,情真意切將自己的平生所願記入其中,這難道不是隻有愛到深處才會發出的心聲嗎?


    昨日黃昏昨日秋,


    落寞孤海落寞舟。


    一身輕裝一身素,


    多少枯寂多少愁。


    天涯如是歸何處,


    心此虛生方始憂。


    未見相思與熟客,


    隻教緣者莫懼留。


    白日飲君三大碗,


    夜深倚夢語不休。


    搖風攬月總相伴,


    人間最美是白頭!


    本不是多麽壯麗絕美的詩詞,可是就在那句‘搖鳳攬月總相伴,人間最美是白頭’的詩句當中,卻藏著一個男子內心深處的最大期盼、和最大的柔情……


    可是如今呢?他真的就要這麽離去了麽?


    彷徨之中,血靈歌恍若失去了一切的氣力,癱坐在冷冷的地階上,兩行淚水蔭濕了她的一雙美眸,使之徹底失去靈動。


    “你曾說過你的夢是我,可是你已經不在了,那麽你的夢還會存在嗎?”


    血靈歌突然笑了,笑的如同山花一樣的爛漫,但是,在淚水的襯托下,卻是顯得那般的淒涼。


    她一邊笑著,一邊喃喃的道:“突然感覺有些累了呢,也不想再跟你繼續鬥下去了。可是,我卻還想聽聽你的解釋,想知道,你為何會放任屍魃那般的欺負於我?該給的交代,你不可以逃避……”


    她非常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血靈君主隻要還沒徹底倒下,就絕對不會在對手的麵前有絲毫退避,更加不會倉皇的逃走。


    而從後者被砸落壓入大山到現在,已經過去了那麽長時間,結果顯而易見,隻能說明他可能已經瀕臨死境,甚至已經死去了……


    畢竟,雖然無盡歲月前的血靈君是無敵的,可是今時今日早已不同以往。


    先是由死複生,誰能知道那會耗費掉血靈君主以往多少實力,再加上接二連三連番惡戰,對手又都是遠古時期便已名動九州的超級強者,縱然不敵那也不會太過於驚訝。


    也正因此,血後並沒有糾結自己丈夫的不敗神話被打破,要知道天下如此之大,誰敢說自己永遠不敗?


    退一步來說,即便血靈君主現在還在苟延殘喘,並未死去,可波旬會放過自己夫妻二人嗎?


    當然是不可能的!這一點血後心裏看得非常清楚。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另做他想?


    所以,血後也就有了追隨血靈君主而去的念頭。而到了此時此刻,什麽血靈族未來的宏偉藍圖,什麽報仇雪恨,通通都變得不再重要了……


    “我是你的夢……我是你的夢嗎……你又何嚐不是我的…………”血靈歌癡癡的笑道。


    與此同時,一柄血色匕首出現在她的手中。


    “大膽,居然還敢亮出刀兵。你以為就憑你的實力也能垂死掙紮?還是想要妄圖反撲大尊?休想得逞,除非先過了我這一關!”


    嗜月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到血後的身旁,嘴角悄悄劃個微弧後,立刻冷喝了一聲。


    這是在不知不覺中就對波旬表了個忠心啊,軍師果然無恥,遠處有不少修士的神經都抽搐了一下。


    而在那高空之上,波旬聽到聲音也投來了兩道冷然不屑的目光,顯然是不以為意她的動作,就差放下一句,我站著不動讓你打……


    血後慘然一笑,沒有開口反駁什麽。她並未將血色匕首用來對付別人,反而是被她用一隻手頂在了自己的胸腔之上。


    很明顯,她隻是想用這柄匕首來進行自我了斷。


    這個時候,因為波旬的不曾開口,所以也就自然不會有人膽敢主動阻止,當然了,也不會有人去催促她趕緊上路,一眾人大多數都是在原地冷漠觀看著。


    縱然有幾個不忍心的,可也不敢開口為她求情。畢竟,血靈君主之前可是把波旬打的那麽慘,開口求情那絕對是活的不耐煩了。


    血後未曾在乎他們的想法,也沒有急著上路,而是唇齒輕啟間,隨著唯美的音調一起,念出了一段令人揪心的文字,或者也可以說是最後的遺言:


    “夢的歸處,始終在我的靈魂深處!


    你的歸宿,卻像風一樣讓人倍感模糊!


    歲月的癡狂,貌似遺忘了你的時光,不知它在哪?是否停留了一地哀傷,像深秋的落葉,讓人感受那一絲枯黃所蘊藏的淒涼……


    落地霓虹,舞一曲誰的霓裳?不知人間煙火,可同天上?


    人世間最美的煙火,勾勒不出你留下的最美痕跡,寰宇間劃過的流星璀璨,又何曾傾述了你眼波流轉時的迷離。


    你轉身時的背影,意境的孤獨搖晃了千古。在遙遙萬載的歲月當中,將流逝的青春定格。


    仿佛隻是為了歡喜,便塑造出那創世之後,唯一經典的落寞棋局!


    你來自永恆,在刹那中平淡而去。無視我一生的淩亂,隻可在白袍抖動間,蕩去我腦海中數之不盡的蹁躚。


    你來自永恆,在刹那中平淡而去,你隻出現在刹那,卻在我的心中刻畫出了永恆……”


    她這是在迴味過去的點點滴滴,迴味那記憶中的一幕幕,如往昔般神仙眷侶的種種美好場景。


    記憶當中,有藍天白雲、青山綠水、小橋老樹、琴瑟笙簫……有太多太多她不想忘卻的東西。


    這些場景,她曾經因為心傷封死過一次,但是隨著血靈君主的出現已然破開。而這第二次,再也不會有人能夠封得住這些記憶,哪怕是血後自己也不能……


    淚水流至盡頭處,血後左手向後推送,手中的大紅花朵,頓時隨之綻放開來。


    盛放之中,是那般的妖嬈豔麗。


    歿血刃穿心而過,隻見那一朵朵血紅的妖豔花朵,仿佛就定格在這片時空之中,隨之而來的,則是另一個鮮活生命的枯萎。


    以一方的枯朽來換取另一方的榮盛,這或許就是世間得失二字的本質,說明在得到一件珍惜物品的同時,必然會失去另一件更加珍貴的東西……


    “此戰總算是不負所托。”


    眼見血後身軀軟倒在地,香消玉殞,什刹海這才出聲說道:“隻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攔住她呢?要知道,如今血靈君主已死,血靈族就隻剩下她一個了,難道你就真的不想要血靈族的諸多寶藏了麽?”


    他確實想不明白,從之前的溝通當中,他能夠輕易看出,波旬對於血靈族的封藏之地可是極為有興趣的,不知道為何會如此輕易的放棄,這太不符合波旬的作風了。


    波旬神情寡淡的站在高空,看著腳下那座巨嶽,道:“誰告訴你血靈君主死了?”


    “什麽?”


    什刹海神情一動,滿是懷疑的道:“沒死?這怎麽可能?如果沒死,那他為何到現在還不出來?僅憑這樣的一座魔山,哪怕是出自遠古欲魔天界,恐怕也不能徹底困住他吧?”


    “確實不能,隻是他自己一直不曾出來而已!他好像是出了一些問題。”


    波旬蹙著眉頭道:“我借石魔之瞳早已望穿了山底,不知道為什麽,他如今正在那座魔山的石階下發起狂來。而我,剛剛之所以不留下血靈歌,不是因為這一幕太過詭異,主要是怕萬一出現什麽意外,我們也可以借著血靈歌的死,更好的打擊血靈君主的心境。這樣的結果,應該會讓一會的戰鬥變得輕鬆些吧。”


    最後的一句話,波旬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唏噓,似乎被自己內心中的失落悄悄浸染了,又或許是想起血靈君主說過的某些話,才變得有些恍惚。


    失去了無敵的信念麽?或許是吧!


    “原來如此。”


    什刹海頓時明白了,心中雖然一陣警戒,暗唿著果然卑鄙,但嘴上卻還是讚美了一句:“大尊你果然是深謀遠慮。料想血靈君主知道一切後,恐怕光是那份自責就足以令他心神大亂了。”


    血靈君主對於血後的情感,什刹海早已看在了眼裏,相對於那些冷血無情種族中的夫妻之情,前兩者該是真心實意的愛著對方的,一旦讓血靈君主知道血後為其自盡的真相,必然會引來他無盡的內疚痛悔之情,到時候確實就容易對付多了。


    “相比於血靈族收集的諸般寶物,我最看重的,其實還是血靈君主的性命。既然已經徹底交惡,就萬不能放虎歸山,給日後的欲魔天勢力增添不小的麻煩。”波旬冷漠道。


    雖然他話中全是冷酷,但若說他的心裏一點悔意沒有,那也是絕對不可能的。若非初時見麵,他想借著血後去敲打一下血靈君主,這事態也不可能發展到如今的地步。


    因為波旬最開始是有意想要拉攏血靈君主的,隻是由於血靈君主往日的威名太盛,故而害怕日後壓製不住會反彈,所以他才會強勢壓迫,想要給對方來上一記殺威棒,滅滅對方的威風氣焰。


    隻可惜他太不了解血靈君主了。後者可不是俗世中那些有勇無謀的莽撞匹夫,而是實力心智皆為上乘的曠世天驕。行事之間,總是讓人難以琢磨,故才使得波旬從頭到尾一直處於被動的地步,直到收不住火氣了,才會弄得徹底沒有轉寰的餘地。


    若是說他當真不悔,恐怕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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