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鐺——”


    時間過的很快,晴明子畢竟是英靈之軀,並不強製需要食物的供給,抱著書在藏書室內一坐就是一整天。


    窗外的日光已經開始下落,逐漸沉沒到厚重的烏雲之中,燒的附近的雲滿是紅彤彤一片,看起來熱烈又迤邐。


    白天已經快要過去,夜晚正在降臨。


    傍晚時分,在所有靈能力眼中,此刻是一天裏陰氣最重的時刻,所以也被稱為逢魔時刻。


    這個時刻鬼怪橫行,鬼怪最容易出現在室外,所以趁著還沒到日頭燒滿半片天的時候,所有日出而作的農民全部都扛著鋤頭從農田中歸來,叫上在草垛旁玩耍的孩子,一同迴家,把門窗仔仔細細的拴好,在第二天天亮之前絕對不會再邁出去半步。


    所以等到昏黃的日光從陰陽寮窗邊飛進藏書室,細細密密的鋪灑在榻榻米上時,晴明子才放下手中的書,重新塞迴到書架上,撩起和服的下擺準備起身離開。


    她打算去慢悠悠的從陰陽寮晃蕩到太政官府邸那邊去,如果僅憑雙腿行走,到那裏的時候差不多就是夜色漸起,妖魔橫行之時。


    現在這會兒陰陽寮都陸續下班了,晴明子出來的晚,偌大一個寮內冷冷清清,隻餘下例行打掃衛生的幾位小廝,揮舞著掃帚,看樣子是打算在這裏守夜了。


    “晴明大人。”


    她一踏出陰陽寮就看見那邊停著繪有麻倉家族徽的牛車,站立在一旁的小廝正準備攙扶著一位穿著白色狩衣的陰陽師踏上牛車。


    晴明子:……


    小老弟,你咋還沒走呢?


    即使擁有靈視,麻倉葉王也猜不透這位大陰陽師內心正在想些什麽。但這並不妨礙他維持自已一貫在人前的儒雅人設,露出慣常的友好笑容。


    “今日未曾有時間和晴明大人探討,實在是遺憾萬分。若是晴明大人不吝賜教,來日葉王定去您府上拜訪,一同探討陰陽五行之術。”


    陰陽師朝著晴明子遙遙拱手,動作說不出來的溫和寫意,讓人不得不歎一句君子如玉。


    “葉王大人說笑了,能夠一同探討陰陽術,這也是晴明的榮幸。”


    “那麽,晴明就靜候您的拜訪了。”


    左右不過是打個官腔,生前混跡官場的晴明子那叫一個熟練的很,立馬掛上了熟悉的客套笑容,目送著麻倉家的牛車走遠。


    “走吧。”


    晴明子收迴放在麻倉葉王身上探究的視線,率先邁動了腳步,朝著最絢爛的晚霞而去。


    “噠——噠——噠——”


    杳鞋在地麵上不緊不慢的踏動著。大陰陽師手持蝙蝠扇,步伐輕快緩慢,深深淺淺的踏過平安京的街道。


    青石板路已經經曆了許久的光陰,除了主幹道外,這條路已經有些年久失修,石板零零散散的脫落,露出底下盛滿水的小水坑。


    這條路著實不太好走,晴明子思考了一下,在腳底附上一層靈力,造成空氣壓力,穩穩當當的把自己拖起來,漂浮到離地幾尺的地方,穩穩當當的飄過了這段路。


    特別注明一下:靈感來源於那位名叫“荒”的神明。


    caster默不作聲的跟隨在她的身後,內心隱約有些驚歎。


    另外一個世界的自己真是相當具有創造性,不僅是之前將桔梗印附著到眼眸,用以增強陰陽眼的術法;還是這會兒直接仗著靈力高深,控製氣壓的手段,全部都明晃晃的昭示著她對於靈力的熟練運用,在細節上比之安倍晴明要更加的完美。


    caster自己在陰陽術上的造詣同樣不菲,隻不過也許是因為性別的緣故,他更加擅長於破壞的術法,不論是封印妖魔還是驅除鬼怪,安倍晴明都頗有心得。反倒是在對於靈力的細微控製上落得下乘。


    話題既然從陰陽術開始了,晴明子也樂得和安倍晴明一起討論。


    她生前可是在靈力的研究上著實下了苦工,甚至受到了不少大妖怪的指點,孤獨的探索著靈力和妖力的平衡之處。


    最後還是自己的老朋友,那位名為“八岐”的神明指點了她。


    “你的情況極為特殊,由於血統的特殊性,靈力和妖力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平衡。”


    “要麽就不要打破這個平衡,維持如今的力量倒也足夠;但如果想要擁有更加強大的力量——”


    “你就可以好好考慮一下,到底是想要成為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強大陰陽師,還是成為同你母親一般的大妖怪了。”


    身為神明,八岐自然見多識廣。他隻不過虛虛一瞥就看出了晴明子身上的異常,給出了中肯的建議。


    “啊......”


    身穿藍色狩衣的大陰陽師笑了笑,透著隱隱約約的無奈,“自從我做下那個決定之後,結果已經顯而易見。”


    的確如此。


    八岐沉默了一瞬,向來不會懂得照顧別人心情的神明也有些懊惱自己方才未經思考就脫口而出的傷人話語。


    既然神明沒有迴話,晴明子也沒有太過在意,而是開始著手做最後的準備。


    這件事情著實是工程巨大。特別是在和所有式神解除了封印過後,凡事巨細都需要晴明子親力親為。再加上她加固了一遍庭院中的陣法,借用了八岐的神力,直接把這棟建築給神隱了,讓那些氣得找上門來的式神們無甚頭緒。


    但晴明子是真的沒有辦法,如果不是已經到了窮途末日,她也不會才采取這樣的手段。


    “吾會護著你的。”


    過了很久很久之後,神明忽然沒頭沒尾的如此說道,他聲音低沉,卻透著連世界都難以拒絕的篤定。


    正坐在榻榻米上低頭刻畫符咒的銀發陰陽師頓了頓,微微側過頭去,卻又很快將頭埋進了那一大堆的藍色符紙裏。


    高天原和葦原中國有著極其強力的屏障。所以晴明子沒有見過八岐的本體,但是她對於這位在高天原內大名鼎鼎的神明卻有所耳聞。


    那些傳聞都不大好聽。


    但晴明子知道八岐不是這樣的神,也許是直覺,也許是對於預言的態度。


    隻是——


    她不想再連累任何人了。


    所以最後,晴明子按照命運,將一身磅礴的妖力盡數轉化為了靈力,徹底放棄了成為大妖怪的可能,也放棄了永恆的壽命。


    “這個啊......其實是因為我活的比你久。”


    銀發的女子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下意識的用蝙蝠扇擋住自己唇角的笑意,“年輕小夥別著急,靈力這種東西是會二次發育的,等你到中年時期就會迎來新一輪的靈力暴漲。”


    “所以現在比不上我也正常哦。”


    晴明子麵不改色的驢著安倍晴明,內心早就笑彎了腰。


    反正等到安倍晴明這家夥步入中年的時候,她早就已經迴迦勒底快活去了。


    “原來如此,多謝姬君解惑。”


    靈體化的安倍晴明哪裏看不到晴明子的偷笑,所以故意拉長了聲音,難得的用“姬君”的稱唿替換了“master”。


    晴明子;......


    這個稱唿可比master要令人羞恥的多。


    兩個人在路上斷斷續續的聊著天,也快要到達目的地。


    不知不覺間天色也已經開始變得更加晦暗,火紅的雲彩早已消沒在了天際,隨之而來的是沉沉黑暗,隻餘一輪明月高懸夜空,成為世間唯一的色彩。


    一路走來,兩旁居民的大門紛紛緊閉。最近由於平安京內妖魔陡生,前幾日陰陽寮曾舉行了大型驅魔活動,派遣各位陰陽師繪畫符咒,並將符咒下發到京內的每一戶居民屋中。


    所以家家戶戶的門楣上都貼著土黃色的符紙,上麵用朱砂潦草的勾畫著驅魔的印記。晴明子從它們附近經過時,還能感受到符咒上附加的淺淡靈力。


    一般來說,隻要不是這家有什麽不祥之物,或者惹得鬼怪們覬覦的東西,都不會輕易招致妖魔。畢竟妖魔的數量也有限,大部分的業務範圍還不是以人為食。


    真正作亂的,是鬼怪。


    特別是從人心中誕生的鬼怪。


    這一類鬼怪是借著人心的弱點而生,以人的欲望和恐懼為生長養料,等到人不足以維持鬼怪所需的欲望時便會破體而出,吞噬掉前主的靈魂。


    好巧不巧,在平安京的貴族中,這類鬼怪的誕生幾率相當之高。先前在宮中遭遇的那名女鬼同樣如此,因為死後怨氣過大,靈魂被束縛在世間,墮落成厲鬼,對無辜之人無差別攻擊。


    人心之鬼由於在生長期的時候有著原主有意無意的遮掩,所以非常難拔除。畢竟人的貪欲無窮無盡,也沒有人會願意把自己的貪欲和罪惡袒露在陰陽師的麵前,這才是造成平安京內怪談極多的首要緣由。


    不過,今晚在這宅子裏作亂的......絕對是個妖怪。


    晴明子想起自己還揣在兜裏的黑色羽毛,內心有些沉重。


    如果真的是那位大妖怪的話......又為何要做出引誘他人墮落成鬼這般不堪的事?


    聯想到那個大妖怪平日裏高傲清貴的模樣,晴明子內心十分沉重。


    她現在已經能夠看到那座大戶人家的宅院,連忙迴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切換到組隊頻道。


    【噓,我們從那邊牆角偷偷溜進去。】


    晴明子指了指屋簷背後的那一塊貼著牆的陰影,擼起袖子就打算翻牆。


    等她好不容易氣喘籲籲在身上附加了從梅林那裏學來的隱身魔術,撲哧撲哧的用靈力把自己運過高牆,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偷渡成功的時候——


    那邊的caster已經老神在在的仗著靈體化直接穿牆而過了。


    晴明子:......


    這本來是我的技能,卻因為頂替了本世界安倍晴明的位置而不得不被世界意誌封了技能,有點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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