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未至,烈日當空。


    繞過市區最熱鬧的街道,周遭漸漸安靜下來。


    車裏的空調溫度恰好,許言夏卻一腦門子汗,邊流汗邊不住地打抖。


    不是小十一君心裏素質不好,實在是皇太後的威嚴太高。這會兒,大大方方地殺到她老人家的府上,縱使有顧秋作陪,也是件非常非常駭人的事情!


    當然,顧小姐本人是不這樣以為的。


    “馬上就到了。把汗擦擦。媽媽她,不是什麽壞人。”顧秋稍微停頓了下,搜索出了這麽個“不壞”的詞語,來形容她那教授級別的母親,生怕許言夏一個抽風打開車門逃跑。


    “她會把我用掃把掃出去的!”小十一君實在是有自知自明,猛地晃腦袋。


    “不會的。她喜歡聰明的人。”顧小姐眉眼帶笑,打了個拐彎。


    許言夏的心倏地跌到了穀底——再怎麽看,她也不是個聰明的人。


    汽車駛過一整片綠化帶,繞進了個僻靜的小區,環境很好,有些大隱於市的淡泊意味。


    顧小姐走在前,許言夏跟在後抖抖索索。不是小十一君非要發抖,是肌肉群不受控製。即便許言夏在心裏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要怕不要怕,但魔咒一丁點兒作用也沒有——還是怕得要命!


    叮咚。


    開門的果然是皇太後。


    小十一君嗖地就縮到了顧秋的身後,扒拉著顧小姐的衣袖,露出一隻小眼睛,瞧顧媽媽那張由晴轉陰隻需零點一秒的臉。


    “你帶她來幹嘛!”顧媽媽拉開門就到顧秋,本是極高興的,瞥見顧秋身後頭的小人立馬就不高興了:“你爸爸和林叔叔他們下鄉去了,你們的事,稍後再說。”


    “媽,先讓我們進去吧。”顧秋帶點撒嬌地將門撥開,摟住了母親的肩膀,親熱地將皇太後請到了客廳,順帶把小十一君也牽進了屋子。


    以柔克剛,是天下最好的技法。


    “坐!”顧媽媽一聲令下,許言夏差點直接坐到地上。


    “媽,言言她想參加這次的肖邦鋼琴比賽。想請你做老師。”顧秋坐到母親身邊,目光卻停在小十一君身上,“她的技法還是有些問題,習慣性挺嚴重的。這麽短時間,一般的老師調不過來。”


    皇太後的目光循著顧小姐的,一齊盯著局促不安的許言夏,像是研究個老古董,看啊看啊,足足看了三分鍾。


    “我最近很忙,沒時間。”顧媽媽言簡意賅,冷著臉。


    這話讓小十一君彷徨的心稍事安定了些,倘若皇太後答應了,那才是地球要毀滅。


    “媽媽,言言的琴彈的很好。你就當多收個學生,好不好?”顧秋是執著的,靠著母親的胳膊,像個鄰家的小女孩,俏皮極了。


    許言夏默默地看著這母女倆,看著顧小姐的不同姿態,真是心潮澎湃。顧秋微微撒嬌的模樣,真是美好,美好得讓小十一君直起雞皮疙瘩,心尖尖都像在被撓癢癢。


    小十一君的心是什麽樣的,皇太後看不到。但小十一君的臉是什麽樣的,皇太後看得清清楚楚。那淫-蕩的小表情,那嘴邊快要掉下來的哈喇子,分分鍾鍾昭告天下,這小色狼在yy顧秋!


    中燒的怒火迅速讓顧媽媽失去了冰冷的態度,臉色都有些不大好看了,指著許言夏憤憤道:“快把你那口水擦了,像個什麽樣子!”


    小十一君驚地迴過神,隨手抹了抹下巴,憨憨地笑:“我沒有流口水。”說完還揚起手心,衝皇太後揮舞。


    這小丫頭絕對是來挑釁的!都挑釁到家門裏麵來了!過分!太過分了!


    “你這個樣子還彈什麽琴?彈棉花都嫌你力氣小!”顧媽媽的攻擊力飆升了三個加,若不是顧秋在場,早就揮舞起掃把,將這些小灰塵小垃圾通通清除出去了。


    “鋼琴又不是用力氣彈的。”許言夏漲著紅臉嘟囔,不敢大聲,也不願委屈。


    “那你說說琴是用什麽彈的?”皇太後佯裝興趣地問,譏誚都藏在了問題裏。


    “作曲家作曲是在表達精神、閱曆和情感,我們彈琴當然也要用精神、閱曆和情感。”小十一君昂著脖子,強打氣勢,心裏卻空虛的很,最怕是顧伯母不滿意這答案,又要為難顧秋。


    皇太後笑笑,肩膀抱起來,站起了身子,下巴一指:“上樓。”


    顧秋父母的家是複式結構,樓下起居,樓上設有琴房、書房、收藏室。顧媽媽走在前,顧秋走在中間,許言夏緊緊地跟在最後,三個人順著走樓梯,誰也沒有說話,隻聽到噔噔噔的腳步聲,節奏感分明。


    很快,三個人就到了二樓的琴房。


    說是琴房,除了架黑色鋼琴,正麵牆上拚接著一塊碩大的鏡子,更像是個跳舞的練功房。小十一君好奇地左瞧瞧右看看,差點忘記了進來的目的。


    “這是媽媽的琴房,偶爾會有歌舞團的學生過來練習。”顧秋拽了拽許言夏的衣裳,目光指了指不遠處的鋼琴。


    “來,讓我見識見識你的精神、閱曆和情感。”顧媽媽漫不經心地翻著樂譜,餘光不忘瞄一旁竊竊私語的兩個人:“不要嘀嘀咕咕的,彈個棉花音,直接滾迴家喝粥。”


    小十一君直覺腿上發軟,連到鋼琴的幾步距離都走得極為艱難,恨不得立即拔腿就走,又擔心顧秋失望丟臉,硬著頭皮將屁股落到了琴凳上,周身的肌肉繃得發疼。


    “好了,就談這個。”皇太後下旨了,將曲譜遞過來。


    許言夏看了一眼,心裏一驚。這曲子不是別的,正是那日她與顧媽媽第一次見麵的晚上所彈奏的——命運。


    皇太後的旨意自然不是隨隨便便下的,那晚上她聽得零落,但音節曲調裏確實是有東西的。然而,那琴聲裏的東西又完全無法與跟前這個黃毛都沒有的小丫頭對上號。到底是聽錯了呢?還是看走眼了呢……


    顧媽媽表示要再聽一次,好讓顧秋真的明白什麽是知難而退。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小十一君情緒的沉澱並沒有花費太久的時間,鋼琴的波浪瞬間充滿了整間琴房。


    顧秋聽著琴聲,手心不自覺沁出了熱汗。許言夏彈琴的模樣印在顧小姐的眼睛裏,專注得像尊小小的雕像,又比雕像更靈動些,看起來無論如何都叫人欣賞。


    皇太後聽著琴聲,嘴角微微彎起,眼裏除了小十一君彈奏的模樣,還有身邊顧秋緊張的神情。顧秋看許言夏,比看任何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還要寶貝,還喜滋滋地帶著得意。這些所有的細微表情,通通收入進了顧媽媽犀利的眼睛,哪裏能逃得掉呢?眼前這兩個小丫頭,哪裏是彈琴和聽琴,明擺著是在打情罵俏!過分!太過分了!


    咚!


    尾音在小十一君的指尖漸漸消失,獨留琴音逝去後的空白。


    這一首彈得並不盡如人意,許言夏沒有動,不敢去看顧秋,有些懊喪地垂著頭。


    “為賦新詞強說愁啊!”顧媽媽輕歎,隨後笑了笑:“毛病不少。”


    “我,我太緊張了,再給我一次機會,行嗎?”小十一君騰地站起來,急得話都說得結結巴巴:“再給我一次,一次機會!”


    “比賽又第二次機會嗎?”顧媽媽笑得更開心了,轉頭去看顧秋:“你說的不同就是這點不同?這種不同,我的學生裏太多了。”


    許言夏的臉漲得通紅,紅得發紫,跟個紫茄子似的。


    顧小姐卻沒有惱,眼裏眉間仍是蕩漾著微笑,微笑地看小十一君,微笑地看母親:“她確實太緊張,但我不相信你聽不出她的不同。至少,我聽出來了。”


    許言夏的不同,到底是哪裏的不同?


    皇太後表示,就算聽出了點端倪,她也是果斷不承認的。


    “算了,顧秋,不要為難伯母了。我迴學校找找係裏的老師,看看能不能幫忙吧。”小十一君抿著嘴唇,走到顧秋身旁,低聲說著:“我會努力練習的,你別擔心。”


    “我不擔心,你可以的。”顧秋還以笑容,看似雲淡風輕,一丁點兒都不擔心。


    “不擔心?就師範那幾個也叫老師?別說得名次,進不進得了複賽都不保險。”顧媽媽看不下去了,這種低級別的打情罵俏顯然已經讓老人家生厭,說出來的話一句比一句不好聽:“就以剛才的水平算,也就是中流偏下,除非評委失聰,不然是沒希望了。你可以從現在起迴去燒香,祈求菩薩顯靈,都比求師範的老師強。”


    許言夏被說得臉直抽抽,小拳頭都不自覺地想要揮起來,嗖地竄到顧秋和顧媽媽中間,扯著小脖子,委屈地吼:“我彈得不夠好,但我會更認真努力地學!師範的老師也許本領不高,但他們都兢兢業業地教課,就是好老師!您有本領,但不想教我,不能算是好老師。”


    “你……你……”皇太後被氣的頭頂冒煙,半天噎著沒說句整話。


    “媽媽,言言她小孩子脾性,你別生氣。”顧秋拍著母親的後背,邊瞪胸口起起伏伏的小十一君。


    其實,話剛出口許言夏就後悔了。然而,騎上了馬兒又哪裏好輕易下來呢!


    局麵陷入了極為糟糕的境地,小十一君真真想把自己的腦袋拆開來看看,是不是發條上錯了,亦或是電池沒安,還是壓根短路了。


    沒錯,這小小的腦袋瓜子一定是短路了!


    小十一君這麽想,顧小姐一定也是這麽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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