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的霓虹招牌按時地閃爍起來,門前的車越停越多。


    在boss沒有掌控的日子,俱樂部秩序井然,生意一如平常。


    隻是,在這極為商業的平常裏,少了些激動人心的偷情味道。


    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有秦紫葉的曖昧招唿,總讓客人生出偷情的歡欣。這夜晚,boss沒有站在最顯眼的位置對著客人招搖,連帶著當班的一號、二號、五號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隻剩下應付在微笑。


    小十一君索然地趴在吧台,專心致誌地數時間。


    阿亮專心致誌擦玻璃杯,偶爾抬頭跟許言夏有一茬沒一茬地說話。


    總之,秦紫葉不在,在平常中每個人又透露出幾分懶散。


    很快一號被領走了,二號也被領走了,不一會兒連五號也被領走了。隻有十一號,還孤零零地坐在原地,連個過來調戲的人都沒有。


    在匆匆忙忙的人群裏,許言夏開始期盼秦紫葉迴來了。雖然會有一堆麻煩也會跟著迴來,但至少人民幣不會撒開腿跑掉。


    “你的利息又要漲了吧?”阿亮抬手將杯子掛好,嘿嘿笑了兩聲。


    “要是還不上錢,秦姐肯定要發飆。”小十一君哀傷地癟嘴,直想歎氣。


    離開學的日子不遠了,許言夏掙錢的能力完全沒有長進。尤其是在思念顧秋的時候,每一分鍾都過得那麽漫長,小十一君的神思沒有一丁點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又哪裏能集中到咕咕的客人身上呢?


    顧秋,顧秋,顧秋。


    一念叨顧小姐,許言夏的精神又開始自由飄蕩了。


    “小十一,有客人請。”洪亮的唿喚穿越了整個大廳,飛也似的鑽來過來。


    “輪到你發財了!”阿亮嘿嘿的笑,倒了杯紅酒,推到許言夏的麵前:“喝杯壯膽吧!免費的。”


    思想渙散的小十一君懵懵地端起酒杯,一口喝完,嗓子都冒起了煙。


    包間裏依然是黑黢黢的,燈影閃爍。


    許言夏看不清客人的模樣,客人也看不清許言夏的模樣。


    偌大的房間,隻有一個人坐在沙發裏,朝小十一君進來的方向看。


    “你好,我是十一號,很高興為您服務。”許言夏彎了彎腰,走近兩步。


    “你好。”客人極有禮貌的迴應,沒有起身,也沒有拉扯。


    借著不明的燈光,小十一君看客人,客人自然也在看小十一君。


    這不是個年輕的女人,嚴格來講,應該是個中年女人。隻是,許言夏並不願意用“中年”來形容她。因為那張臉和那坐著的姿態,著實頗有氣質。臉頰消瘦,鼻梁挺直,長發被挽成了發髻,露出光潔的額頭,訴說出年歲和閱曆,更增添了不同尋常的氣場。


    客人,是個特別的客人。


    在小十一君的從業生涯裏,從來都遭遇著不平常的人。所以,雖然心裏有詫異,但表麵上許言夏還是努力維持著良好的鎮定,笑得純真又傻氣。


    boss說,有些女人就喜歡具有呆傻氣息的伴侶。


    “坐吧。”客人拍了拍身邊的沙發,身子往邊上挪了些。


    小十一君乖巧地坐下來,乖巧地斟酒,乖巧地等待客人的安排。


    “幸好秦紫葉不在,不然……”客人自言自語,沒說完就輕輕笑起來。


    這笑帶著氣聲,淺淺的,在安靜的房間裏分明卻不刺耳。


    許言夏一愣,盯著客人眨巴眼睛。這笑聲,她一點兒也不陌生。然而,現在這聲音和她的主人明顯不是小十一君熟悉的那個。顧秋不是這個年紀,不是這個模樣,更不會在此時此刻出現。


    客人不是顧秋,卻有與顧小姐相似的笑聲。


    “你的二十四史,讀得怎麽樣了?”客人收斂了笑容,話鋒忽然轉了方向。


    小十一君隻感膝蓋發軟,細汗騰地就冒了出來。


    關於二十四史的通關秘訣,這世界上可沒有幾個人知道。


    “我來看看你的工作環境,別緊張。”客人再次笑了笑,說得輕鬆。


    許言夏的臉色已經幾經輾轉,從白變紅,從紅變黑,從黑又變白,半晌憋出三個字:“顧伯母?”


    當然,小十一君在內心醞釀許久的三個字是:皇太後。


    “昨天顧秋在家,我們談了談。今天我來跟你談一談。小許,我就這樣叫你了,你別介意。”皇太後說得有板有眼,慈祥又溫柔,一點兒也沒有傳說中的“皇太後”的影子。


    即便是不像皇太後的皇太後,依然讓許言夏從心底裏不知所措。


    這寫在臉上的驚慌哪裏能逃得過顧媽媽的眼睛呢?小十一君還沒有說話,就掉了兩分。當然,擺在小十一君頭頂的,壓根也沒有什麽滿分。


    “你對自己的前途有什麽打算?繼續做這份工作?”顧媽媽搖身一變,成了人力資源部的主管,在黑漆漆的咕咕包間裏正式開始了她的麵試。


    “做,做老師。”許言夏迴答的老老實實,不敢抬頭直視皇太後。


    “我聽說你是鋼琴專業的,沒想過更長遠的計劃嗎?”顧媽媽微微點頭,笑容還在唇邊,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小十一君很想要滔滔不絕,最好吐沫星子都飛起來。可惜心裏那些細瑣的打算,怎麽聚攏都成就不了一個好答案。


    關於未來,許言夏前所未有的茫然起來。


    “你和顧秋的事,她跟我說了。你是好孩子,這我和她爸爸都認同。可是……”顧媽媽的轉折來得委婉,抬手還拍了拍小十一君的肩膀,熟稔中透露些許的距離。


    皇太後一句“可是”,許言夏就滴一滴冷汗。


    從下午出現的方穎北,小十一君就已經明白了顧媽媽的意思。但這些話親耳聽到,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在不能被認同的時候,顧秋不在身邊,孤單的感覺將許言夏包裹起來,包得嚴嚴實實,讓顧媽媽後麵的“可是”變成了嗚嗚呀呀的幻聽,一點兒也鑽進不到小十一君的耳道裏。


    “聽不到,聽不到,什麽都聽不到!”許言夏默默地嘀嘀咕咕,將手攥得緊緊的,生怕一個泄露,就浪費了所有的努力。


    “我的話,你還是慢慢考慮。”皇太後的手覆蓋到小十一君顫抖的手背上,像是憐惜和安慰,“小秦這裏不適合你,誘惑太多了。”


    誘惑,是一個善良的人最大的敵人。


    在顧媽媽的眼裏,許言夏不是個優秀的人,比不上陳川的俊朗,比不上方穎北的才華,比不上她為顧秋所做的任何一次選擇,但至少應該是個善良的人。不然,顧秋到底愛她些什麽呢?


    顧秋的愛,跟她麵前的許言夏一樣,都來得莫名其妙!


    “你和顧秋可以做朋友,我不希望你破壞她的未來。”皇太後的炸彈扔的準確無誤,哐當就砸到了小十一君的腦門上,將那層層疊疊的包裹瞬間炸了個粉碎。


    顧秋的未來,許言夏的未來,還不是同一個未來。


    “我喜歡她!”小十一君騰地站直了身子,沒頭沒腦地蹦出一句,又重複道:“顧伯母,我喜歡顧秋。”


    臉紅的是皇太後。這麽赤-裸裸的表白,她年輕時都沒有聽過,居然有個姑娘在她麵前對她的女兒這麽說。連名帶姓的,一點兒後路也不留。


    “你有什麽能給她,除了這句喜歡?”顧媽媽冷冷地笑,也站了起來,定定地望著麵前人的眼睛,“她所有的成績你追不上,你所有的不過是年輕。”


    年輕,是愛情裏最不值得炫耀的資本。


    許言夏不說話,被那兩道銳利的目光盯得渾身發毛。


    皇太後在這一秒終於讓小十一君明白了什麽叫“皇太後”!


    “好了,今天就談到這兒。希望你為我們的談話保守秘密,我不想顧秋難做。”顧媽媽溫潤了語氣,邊說邊翻出錢包,抽出幾張毛爺爺,彎腰放到了茶幾上:“這是結賬的錢,餘下的是小費,不用客氣。”


    “我是晚輩,我請客。”許言夏將錢塞迴到顧媽媽的手裏,迴身開門衝外頭吼了一嗓子:“這間記我的帳,迴頭我跟秦姐說。”


    雖然秦紫葉三番五次叮囑過小十一君,千萬不要跟錢作對。這一次,許言夏還是沒有忍住。


    “我送您出去。”小十一君站在門邊,做了個請的姿勢。


    “好。”顧媽媽溫和地笑,比春風更暖。但落到許言夏的眼裏,恰比冬風還凜冽。那是藏在柔軟背後的刀刃,刺得人心肝都發疼。


    “十一,到點了。”阿亮在吧台遠遠就瞧見了小十一君,比了比自己的手表,示意小十一君演奏的時間到了。


    “你忙你的,我自己出去。”顧媽媽自然是明白人,揮揮手,笑容得體。


    許言夏逃也似的脫離了皇太後的氣場範疇,屁股落到琴凳上,腦海裏不可遏止地重複播放著顧秋的畫麵。


    那一晚,顧秋就是這麽靠在琴邊,傾聽完了整首曲子,傾聽到了小十一君全部的思想。


    這一晚,顧秋不在琴邊,關於顧秋的點點滴滴都在許言夏的心底,翻江倒海。


    噔噔噔——


    音樂驟然響起,鏗鏘有力。有大浪淘沙的氣魄,又不缺情思低語的纏綿。愛與顧秋,小十一君哪一個都說不出口。在琴聲裏,倒能夠一吐為快。


    《命運》來得突然,著了魔似的小十一君,彈奏著著了魔的曲子。


    周遭安靜下來,連皇太後離開的腳步也倏地停住了。


    “媽媽,她是不同的。”顧秋是這樣對母親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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