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蘭肩膀很疼,看著箭傷處有血湧出,咬著牙把箭折斷了,掙紮站起來,哲勒篾箭步衝過來掐了淩蘭的麵頰,要往她嘴裏塞東西,淩蘭推他向後踉蹌了兩步,自己又跌坐下去:“哲勒篾,你想要幹什麽?”


    “可汗為大人準備的東西還請大人咽服了。”說完也不等淩蘭質問又掰著她的嘴,把一丸丹藥塞了進去:“這東西從南國商人處弄來的,花了些金子,大人慢享。”


    淩蘭隻覺的頭暈,唿吸漸弱,箭傷處的血流湧出的都似變少,疼痛之感頓減,眼前景物卻漸漸虛化,喘氣是越來越艱難:“鐵木真是要我去死嗎?”


    “大人,不是求死嗎?”哲勒篾低頭說話的語氣仍是恭敬,淩蘭支撐困難,躺在地上:“大人心裏明白我一向是奉可汗的令行事,大人戰功顯赫,獨追塔塔兒戰將未迴哪有不尋的道理,可汗想事總是周全的。”


    淩蘭眼前已白茫一片,念了一聲博爾術,仿佛看見了他的容顏,伸手抓了一下便掩吸靜臥不省人事,哲勒篾站在一旁看了她一會,伸手探了淩蘭的鼻息,輕聲說到:“可汗還說,能不能活,不看可汗的意思,是夫人自己的造化。”


    淩蘭仿佛在一個空間中輪迴空轉,鼻息裏有淡淡的熏香,隻覺得身落在鬆軟的棉絮之中,她伸手,有溫熱之感從手指尖傳來,讓她整個人放鬆異常,“博爾術。”她輕喊了一句。


    “在,我在呢。”耳畔有聲音迴來,淩蘭隻當是幻覺:“我死了。”


    “你沒有,你活的好好的。”


    淩蘭覺得身體被晃了兩晃,清脆的童音:“額吉,額吉,拙兒麻額吉。”隻見一大兩小,眨著眼喜悅之色滿顏,她又說了一句:“我死了。”


    博爾術啪的一聲在她眼前拍了一掌:“晦氣,盼了許久,便是盼你醒透了不再胡言,你這是醒透了沒有?”


    淩蘭環視四周隻覺周圍古樸,漢風裝點,她掙紮想起身,博爾術扶著她靠在自己懷裏,淩蘭低頭看自己穿著竟是女裝,心裏一陣激動:“我又活了。”


    “是啊。”博爾術聲音裏也是激動,帳簾掀起,一個少年走了進來,端了碗湯藥:“戚先生說夫人要是醒了,便把這碗藥喝了吧。”阿拉海別接過碗來吹了兩吹:“拙兒麻慢喝藥是燙的。”


    “我說了以後拙兒麻醒了,就叫她額吉。”阿拉海別似是還不習慣,看著淩蘭輕喊了一句額吉,淩蘭有淚湧出,端了藥碗,孛安台也湊上來喊了一句,湯藥中落淚漣漪,淩蘭心裏激動難耐似喝酒一樣把藥一飲而盡,“我睡了幾日了?”


    “半個月了,頭七天是靜睡,後麵便是半醒不醒的胡言亂語。”


    “我死了?”


    “又是這句。”


    “我是說,我在乞顏部族中死了?”


    “嗯。”博爾術點頭:“我尋到你的時候以為你真死了,臉白的像紙,一點鼻息都探不到,慶爾泰哭的像個傻子,我雖是沒哭便也是傻了,他說讓我將你的屍體斂入錦圍之中帶迴族地人土,我帶了你來戚先生此處,諾敏已經將錦圍入土了。”


    “諾敏如何了?”


    “還未顧得上問呢,等你好些了,問她是要嫁人還是想跟來此處伺候你。”


    “博爾術,我餓了。”淩蘭緩上神來,感到腹中饑餓。


    “誰去給額吉端粥食來。”


    “我去。”孛安台轉身噔噔的往出跑。


    “我也去。”阿拉海別也跑,一把把孛安台拽了個跟頭,兩人一路打鬧出了帳子,淩蘭見此情景捂著臉哭的泣不成聲,博爾術在一旁如何也哄不好,幹脆由著她哭了半天,淩蘭低聲言語:“好似做夢一般,竟能真有如此一日。”過了一會,淩蘭抬頭看著博爾術:“有鏡子嗎?”


    博爾術一愣,反應了半天去一旁的桌架上端了木盒鑲立銅鏡來,淩蘭拿著鏡子自己打量,心裏略有失落,到底是年歲大了,常年征戰被日曬風吹雨淋的皮膚真是又黑又糙,想著如何保養,臉上的傷疤時間久了褪了顏色,不會有凜冽之感,淩蘭如今是額前一片發片,脖頸留了兩個辮子,標準的蒙古男人的頭發,她使勁拽了拽脖頸發辮,抬頭看著博爾術:“我將兩側額頭的頭發留長,便能把臉上的傷擋一檔。”


    “你還真就是個女人。”


    淩蘭一愣看著博爾術笑了笑:“我可不就是個女人嗎?”博爾術微笑,坐在氈塌上攬著她,隻覺一切都是美好,不用言語形容,兩個人靜坐了一會,淩蘭低聲說到:“要是拖雷也在就好了。”


    淩蘭身體有些虛,肩胛上的疼痛也時常來襲,博爾術扶著她在帳中慢慢的走了幾圈,她自覺稍稍適應了些,就和博爾術慢走去了戚先生的帳子給他請安,許多年未見戚先生更顯蒼老,臉上的老年斑也十分的明顯,坐在氈塌上還在看著棋盤擺起,手撚著棋子都有些顫抖,淩蘭給他行禮,戚先生對這女人其實沒太多好感,隻是時間久遠自己這個孫子對她卻是癡心一片,他也不好再說什麽,博爾術將她送來的時候,他是的確沒想到曾經也是俊俏聰明模樣的一個女人,是如今的粗狂將死的樣子,戚先生不免內心感歎,如此之地竟是出了這樣一個奇女子,他又替淩蘭診了一脈,大概意思是說,她婦科方麵有些毛病,補血補氣的藥得常吃,以她這身子來看,調理不好想必以後是再難生孩子了。


    如今複了女兒身被診下以後再難生孩子,淩蘭心裏多少都有些難受,她轉頭看著博爾術,博爾術開口安慰她兩句:“我們有孛安台,和阿拉海別,都是頑皮的很,累心累力的不要也罷了。”戚先生聽了直撇嘴:“她便是如何了也是好的。”


    “阿祖,你看你。”


    “罷、罷、罷了,說了許多年,阿祖也是累,你們如何是你們的事與阿祖何幹。”


    入夜博爾術和淩蘭躺在氈塌上聊天,說了塔塔兒的戰事,說了月合金如今歸入了術赤的麾下,早些時候淩蘭讓慶爾泰到博爾術的封疆之地,慶爾泰不來,如今一看他應是會來,鐵木真還不知道淩蘭是死是活呢,隻是月合金族內辦了個風光的葬禮,對塔塔兒大勝,金國使節已經往迴傳了捷報,已許了鐵木真和王罕會有封賞,博爾術說鐵木真似是有些不悅,金國本來先找的他,他又聯絡的王罕,隻是王罕草原聲望極大,金國要封他為王,封鐵木真為招討使。


    淩蘭心想終於不管他的事,低聲念了一句:“快與王罕翻了心意了吧。”


    “嗯。”博爾術在一旁應聲:“王罕已經與劄木合,要他和鐵木真吃安達互信的宴請。”


    淩蘭想了想:“抽出空閑讓以諾敏的名頭給忽蘭寫上一封信,說安好,謝謝她的記掛。”


    他們還未動筆寫信,第二日諾敏先轉了鐵木真的信使來,信是鐵木真寫的,隻問拙赤大人入土為安了沒有。博爾術和淩蘭斟酌了半天,迴他魂去安詳,順帶了給忽蘭的迴信一並送了過去,信件被快馬遞來遞去的,淩蘭的身體日漸好轉,她開始專注在女性的各項保養事業,要不沒事折騰阿拉海別給她換不同的發式,這日她終於收到了忽蘭的迴信,忽蘭信裏說:“可汗痛失愛將,日日心頭鬱結,好在她能安撫可汗的鬱結的心思,可汗尤愛鬆油花香,如今她是又有了身子了,說可汗大喜,鬆了言語想封她一地作斡兒朵,她與諾敏姐妹情深,想要比鄰而居,不知道封在何處為妥?”


    淩蘭心喜拿著信給博爾術看,博爾術看著淩蘭在笑:“這女人倒是好點化的。”隨後給她迴了一封信,隻說是討了和博爾術比鄰的封疆之地為妥。沒想到鐵木真還真封了此處給忽蘭,忽蘭懷孕四個月的時候,她的斡兒朵的各處錦帳都搭建好了,以她的狀態也不再適合侍寢,鐵木真便準了她去斡兒朵暫時居住。


    淩蘭這幾個月日子過的別提多舒心了,大吃大喝不說,一入帳就拿著羊油在身上抹來抹去的,博爾術都不知道她在幹什麽,常忍不住質問:“你這是幹嗎?一身的怪味道。”


    “好聞嗎?來摸摸滑不滑。”淩蘭露著一小節胳膊伸到博爾術麵前,雖是有傷,博爾術配合著摸了一下:“嗯,比河裏魚兒還滑。”淩蘭對他的迴答滿意,然後又開始弄她的頭發,剃禿之處有新頭發長出來,淩蘭拿著剪刀一直修剪,來來迴迴了快修成五四青年革命的學生頭了,她是花了心思給頭發洗滑順了蓋了半側麵頰,弄的阿拉海別常在一旁癡癡的看著她:“額吉,你這頭發真是好看。”淩蘭不整日被曬皮膚也是漸白,有一日博爾術進帳看著她的側影反應了許久,才定下心思等同了是那個同他一起騎馬征戰的女人。


    “淩蘭。”博爾術摸著她滑順的頭發,淩蘭正在給阿拉海別縫製小衫,她嗯的應了一聲:“你真是個好女人。”


    淩蘭抬頭看他:“又來了。”


    帳外有人傳信而來,博爾術打開一看,是諾敏轉來的信,說忽蘭已經到了斡兒朵住下了,盼望能與諾敏一聚。


    博爾術側頭看著她:“淩蘭,我們在阿兒刺族中行個拜神拜祖的禮吧,阿祖到這個年紀能見此事,也算是我們對他有個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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