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蘭覺得這幾日來眾位貴族領主們那種出來旅遊散心的狀態一下全都消失了,草原部族散遊慣了,長途征戰到最後常變成邊遊牧邊行軍的狀態,天氣又熱走到落駐之地一點軍隊的樣子也沒了,鐵木真之前也沒給各位領主灌輸到了此處可能要打大仗的概念,如今鐵木真把他們全都招進可汗的軍帳,眾人一聽麵色皆是大驚,大叫小叫的都吼起來。


    “這太陽汗行事怎麽如此怪異,他大哥那被侵了那許多的疆土他不去幫,到直愣愣的衝著我們來了,我們又未過族界之地,把營地紮在了克烈部,這四五萬人朝我們衝過來便是連王罕也要一起得罪了嗎?”


    鐵木真心裏也承認這事他沒料到,想來想去不知道太陽汗的人衝過來對乃蠻有什麽好處?轉念一尋思估計是那個妖後古爾別速的主意,心裏不禁冷哼心想真是個禍害亂政的女人,既是大兵壓上來了,也沒有躲的心思,可是畢竟對方人數占優,沒有十勝的把握,鐵木真沉了臉色:“既是來犯,沒有退縮的道理,就算王罕此時沒與不欲魯汗為戰,他也是我義父,對我恩情極重,我是如何都要幫他的,誰為先鋒?”鐵木真眼色掃過一眾人的臉,貴族領主先是一愣,然後都跳起來拍著胸脯喊著:“我來!”


    淩蘭低著頭往後縮,心裏默念著,你看不見我、你看不見我。


    “拙赤大人!”鐵木真一嗓子就把她點提了出來,眾人一聽皆懊惱,想著首功又要被拙赤達兒麻搶了。


    淩蘭身體震了一下,一眾眼光便投了過來,白日裏鐵木真帝王相一上身,淩蘭就覺的他恨不得看著自己把最後一滴血都流盡在為他爭殺的戰場上,表情裏從未有半分憐惜的意思,即使他知道自己已經懷孕快七個月了,自己真戰死在沙場上倒像是他此時心裏最盼望的事情,如此這樣是可以不用怪他了,一切都可盡數算在太陽汗的頭上,牽絆的孽緣算是終結,他那份偶爾冒出的掙紮也能算是解脫了吧?


    淩蘭抬頭看鐵木真表情決絕,真是不知道那深夜裏輕撫著她肚子說自己從來就不是好丈夫的男人,究竟是被什麽上了身?


    “拙赤大人!”鐵木真有狠點了淩蘭一句:“這是有意不應我嗎?”


    淩蘭躬身答到:“並非有意不應可汗,隻是在想我們是不是應該給博爾術千戶和木華黎、別勒古台他們去上一封聯兵的書信,太陽汗所派的兵馬來的多,若是真動了心思把我們北麵封死,信就送不出去了,我們出來本就是帶的糧草不多,雖是夏季草長的茂,馬是有的吃,我看這幾日各位領主都未曾管著族人,他們亂糟糧草的若是太陽汗真有心思圍我們兩三個月,不用怎麽打餓也餓死了。”


    眾大人一聽各種吸氣吧砸嘴的怪聲亂出:“拙赤大人怎麽就不說些吉言呢?太陽汗怎麽就會來圍我們呢?派了這麽多人來,自然是要狠絕打殺才對,圍什麽圍,古爾別速那個妖婦能想著如此,不過是個亂作怪的女人罷了。”


    “乃蠻早以立國北境,並非普通族眾,能人應有,並非隻是古爾別速一人說了眾人皆不語。”


    “我們此處與千戶大人和木華黎、別勒古台的駐紮之地已是咫尺之境,快馬加鞭三四日可至,就算是帶著萬眾兵馬,十日也能到達,哪來的圍上兩三個月的事情,拙赤大人想多了。”


    淩蘭低著頭不說話,鐵木真看她這副樣子真是從心裏又愛又恨,作為一族領主她確實是個合格的人,能戰,可偏就是各份心思都是從護著她男人的想法出來的,讓博爾術來助兵,這事就錯過去了,那博爾術究竟是貪功還是反義也沒人知道了,淩蘭說的貴族奴人們浪費糧草的事,他也說過一兩次,可是大規模的遠距離行軍這還算是第一次,誰也掌握不好何度才是適宜,會被圍他沒細想,淩蘭一提他細想了,的確是有這種可能。


    白天心智清醒的時候,鐵木真想著這女人最好就死在戰中,多想又覺得可惜,眾領主之中一時也難找出對戰事思量如此細致的人,想到這鐵木真心裏一橫沒給博爾術寫信,他想如今太陽的兵馬已經就在近前了,寫不寫這封信橫豎是要打一場的,不寫信博爾術、木華黎他們也能探得情報,若是聯兵的話自然會動,不來就是心有反義,到時候寫信給王罕,掰清了厲害關係才是正途。


    正在思量,快馬信來報,說太陽汗的大軍已近百裏之內,鐵木真起身高聲令到:“答裏台,阿勒壇,孛爾忽各帶人馬,隨我去前迎戰。”


    戰事鋪開了到最後就是一種原始的衝動,冷兵器的對決、肉搏、拚死,見多了淩蘭就知道哪有什麽孤膽英雄,以一擋百的英雄,根本沒有飛身過去擒頭的事情,如今的勢頭就是人家人多打你人少,淩蘭觀戰之時,估摸著太陽汗派了五萬人馬而來,鐵木真眉頭深皺,一輪戰下來,各自死傷都是不輕,雙方均未有敗逃的跡象,所呈現的狀態就是屍體越堆越多,可是誰也將誰打不敗,戰況進入疲態,太陽汗一邊先吹了撤迴的號角,鐵木真也迅速下令吹了撤迴的號角,中間的戰線迅速拉開,都未出現什麽乘勝追擊的舉動,天色已暗兩邊又各自主動的迴撤了五十裏,休整等待隔日再戰。


    鐵木真迴到軍帳裏,麵色沉的像塊黑鐵,一場殘殺之後,四周都是血腥的氣息,眾領主如今都坐立難安,一進帳都急切的喊到:“可汗,派人送信和千戶大人聯兵吧。”


    鐵木真是真沒料到太陽汗竟然派了這麽多人對付他,心想此刻再和博爾術較量這份心思就太不識危緊時刻了,提筆寫了封羊皮卷,說此處戰事吃緊,令他和木華黎、別勒古台速來此處合力一戰。派了一小隊送信的人出去,隔了一日,鐵木真又和太陽汗的大兵打了一次,這次似是都有份掂量,沒有全線壓境,打的又是難分勝負,交了幾千人的性命之後,各自迴撤了五十裏,第三日鐵木真派的送信的信使,又迴來了,說北麵已經被太陽汗的大軍封了通路,還叫人給鐵木真帶了口信,令鐵木真迅速投降於太陽汗的嫡長子,屈出律,鐵木真知道了對戰之人就是這個人,他應該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狀態,難怪行事全然不作考量,口信裏的語氣根本沒把鐵木真當成什麽可汗,而這個屈從律唯獨考量的事,就是真的把他們給圍了,鐵木真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轉頭看著淩蘭,眾人皆看著她,她琢磨大家的眼神知道心裏肯定不是說她料事如神,咒罵她烏鴉嘴倒是有可能。


    鐵木真心想,這裏都打了三天了,喊殺聲傳也能傳到博爾術那裏了,他要有份心思在七八日之後必能帶兵趕來,他要沒這份心思便是知道他就是想借著王罕的勢力反了。鐵木真反複自我勸慰一定要靜下些心意來,靜等上些日子。想到這便下令:“暫且靜待,明日不戰。”鐵木真想博爾術不來救,隻能帶著人突圍了,如果突圍便是說自己敗了,還要逃到王罕處求關應,他在王罕眼中的利用之責想必就會大不如前了。


    幾日下來屈從律也沒再擺陣戰前,一晃七日過去了,所帶了糧食果然已經吃完了,隻有淩蘭那一千人還剩了些許幹糧,因為一開始淩蘭就讓他們節省,淩蘭這幾日身子越來越疲累,肚子又大胎動頻繁她自己心裏也擔心,雖然還不至於餓著她,可是不知道這樣要到什麽時候,她心裏也沒底不知道博爾術會不會來救,她想博爾術根本就不知道她在陣中,又過了兩日,有奴人向淩蘭控訴,他們的口糧被別的族人以借的名義分了許多,淩蘭琢磨這美其名曰是借,其實就是餓極了在搶,自己帶的那一千人,能有多少糧食?


    夜晚之時,她實在是沉不住氣了,跪在鐵木真麵前說到:“可汗,突圍吧。再不出去不被刀砍死也得被餓死了。”


    鐵木真看著淩蘭,厲顏厲目的,“你那心愛的男人便是如此,我要與他的妻兒子女相比便什麽都不是。”鐵木真一拳捶在桌子上:“下令,入夜突圍。”


    鐵木真剩的人也很多,大隊伍夜間行動,目標很大,再加上屈從律大概也判斷出他們餓的快到極限了,夜裏聽見有轟隆隆的馬蹄聲響,屈從律的隊伍應變也快,瞬間就演變成了火光中的廝殺,鐵木真本是帶隊突圍,並未有長久作戰的心思,衝開了一條缺口邊打邊向外衝,淩蘭這幾日隻是以指揮者的姿態觀戰,到了突圍的時候,不得不提了長矛槍跟著往外拚殺而出,一路斬殺了一百裏地,東側顯出了一片林地,鐵木真下令入林,一萬多兵馬口口相傳,盡數沒入林中,屈從律的追兵停在了林外,想著如此進去就不是一對一的肉搏,鐵木真若是下令放箭,衝進林地的人就是白白送死,他下令入得林地外圍等白天再入林作戰。


    鐵木真的隊伍入了林中,淩蘭覺得自己似是上氣接不上下氣了,“不能停,天亮了更是被動,我們穿林繼續走。”


    鐵木真覺得有理,下令往林中深處走,一直到啟明星亮也未曾停下,鐵木真的隊伍又走了一天,遠遠似是看見了林地的邊緣,鐵木真終於下令原地休整。隊伍也是累極在林中射獸,覓食,取水,貴族頭領們坐在一處商議,好像離博爾術千戶和木華黎紮營之處更近了。再走上兩日應該就能與他們匯合了,未看見太陽汗的追兵,暫時可放下些緊張的心意,入夜兵馬已經熟睡,來不及搭帳篷,可汗躺在氈皮上安寢,身旁有兩個奴人在一旁給他扇風和轟趕蠅蟲。


    淩蘭本也躺在林地裏休息,忽然覺得腹部一陣抽緊,心裏覺得緊張,睜著眼有不好的預感,過了一會腹部又是一陣抽緊,疼痛襲來,淩蘭緩緩的坐起來,□一熱,低頭一看褲管已經濕,宮縮的疼痛再次來臨,淩蘭意識到自己恐怕是要生了。


    淩蘭掙紮起身,緩慢的走到鐵木真休憩的地方,奴人不敢叫鐵木真,淩蘭的腹痛又來,她覺得自己可能已經等不了了:“可汗。”


    鐵木真睡的輕,緩緩睜眼,仍然躺在地上:“什麽事?”


    “有要事稟告。”


    鐵木真退了奴人,淩蘭上前跪在了一旁,伏在近側低聲說到:“鐵木真,我恐怕是要生了。”


    鐵木真噌的坐起來,怒瞪著淩蘭:“你……你怎麽能這樣?”定下心來,看著淩蘭滿頭都是汗,晶亮的能反射出光來,鐵木真低喊了一句:“哲勒篾,備馬。”


    鐵木真隻說要和拙赤大人外出以觀陣地其他人不得跟隨,帶著哲勒篾和淩蘭,離開了林地,一路騎馬狂奔淩蘭隻覺的自己羊水一直外流,陣痛越來越是頻繁,這麽下去恐怕這孩子要保不住了,她扶著肚子咬牙輕喊:“鐵木真,我忍不了了。”


    眼前獻出一座山包,鐵木真騎著馬衝了上去,下麵隻個山坳平地,他轉頭看著哲勒篾:“你守在此處。”哲勒篾點頭,鐵木真和淩蘭衝了下去。


    淩蘭拽了馬上的羊皮墊下來鋪在地上,疼痛加重,她控製不好自己情緒看著鐵木真輕喊:“你走,你走。”


    “你當是我如此愛管你嗎?”鐵木真牽馬要走,淩蘭疼痛低喊聲又讓他駐了足,他牽著馬迴身看著躺在地上掙紮的淩蘭,靠過來盤腿坐在一旁:“女人生孩子哪有男人陪伴的道理?我如今留在此處,算是還你當年為我生術赤的情意。”


    鐵木真伸了個手出來,淩蘭此刻宮縮頻繁,這好歹已經是她生的第三個孩子了,又是早產,胎兒不大,她死摳住鐵木真的手,指甲已經嵌入他的肉裏,鐵木真沒什麽表情,隻是盤腿坐在一旁看著她,自己的手仿佛就是個借力工具,而他根本無感,不過半個時辰鐵木真聽見了嬰兒微弱的哭聲,鐵木真看著那個嬰孩身上還裹著血膜,大概是不足月的原因顯得十分的弱小,他拔了匕首割斷了孩子的臍帶,仔細的看著孩子。


    淩蘭一直在大口的喘息,緩上些神來,她伸著手朝著鐵木真:“鐵木真,你把孩子給我看看。”


    鐵木真看著嬰兒一直在笑,他站起身低頭看著淩蘭:“是個男孩,實在瘦弱,不知能否久命。”


    “鐵木真,你把他給我。”


    鐵木真沒有把孩子還給淩蘭的意思,還在仔細的打量著那個孩子,微笑了一下:“雖是還小,竟是半分也沒有他的影子,越看越覺得像你。”


    “鐵木真,你給我孩子!”淩蘭一下哭了出來,伸著手是哀求的口氣,鐵木真把外袍脫下,蓋在了淩蘭的身上,朝高坡喊了哲勒篾,哲勒篾很快進了山坳,鐵木真撕了哲勒篾的一角袍子,把孩子包了包,塞在了哲勒篾的手裏:“送迴去交給可敦收養。”哲勒篾點頭轉身要走。


    淩蘭急了掙紮著跪起來:“鐵木真,我們第一個孩子我是替你受過還在腹中便夭亡,第二個孩子你收在了孛兒帖的名下,到現在族人都不知道術赤是你我二人親生的兒子,這個孩子是我的,是我和他的兒子,你為什麽要奪走?你把孩子還我?”


    “我是為什麽,你去問博爾術,這便是他心生異亂的後果,我迴去便會與他書信一封,說你在陣前產子,你敢不敢與我賭上一賭,不出兩日他必來此處跪伏與我腳下,求我寬恕他的罪責。”


    淩蘭眼淚一直流,十分委屈的看著他:“鐵木真,你念在我們還有段過往情意,我求你把孩子還給我吧。”


    鐵木真看著淩蘭此時的樣子動了半分心軟,眼前又浮現出他們二人在小帳中說笑度日的時光,想起了他答應過淩蘭要給她磨一麵鏡子,想起他們若是有個兒子要叫拖雷,恍惚間哲勒篾在身後喚了他一聲,鐵木真迴身看著哲勒篾:“跟孛兒帖說,這孩子取名拖雷,現在就走路途上顧好了他,他的命得留著。”哲勒篾行禮抱著孩子轉身離開了。


    鐵木真蹲坐在淩蘭麵前,伸手摸著她額前的濕發,聲音是溫柔:“你睡會,我替你守著。”


    淩蘭抬頭抽了鐵木真一巴掌,剛剛生產完她是使了大力,鐵木真卻好似根本不疼,他微笑看著淩蘭:“敢打可汗可是死罪。”


    “鐵木真,你要折磨我到什麽時候,我為你生孩子,助你當可汗,為你在前與敵作戰,破毀了容顏,每天隻能以男兒身示人,如今我和博爾術的孩子你也奪走,我如此活下去還有什麽意思。”


    “每一步都是你自己選的,你選了此路便是有心力承受,我本給了你可敦的位分,所有女人的尊貴我都能給你,是你自己不要,現在卻來怪我?”


    “博爾術哪有反心,我們不過是求相守的過上此世。”


    “我當然知道他想要什麽?不然我收養了你們的兒子又是為何?放在別人那裏真有了另行稱汗的心思,一個孩子能轉了哪個人的心意,娶十個女人生百個孩子也是可行的,可是我的千戶大人那裏卻是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拖雷是蒙古音翻譯過來就是鏡子。


    可汗要不狠絕,哪有淩蘭和博爾術想辦法幫兒子權傾天下的事啊,拖雷要不權傾天下,拖雷的兒子忽必烈哪來逆襲稱汗的基礎啊,拖雷被忽必烈追封為仁聖景襄皇帝,別誤會本文不會太長了,撐死還有二十幾章,再長,我這老血就該噴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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