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察在蒙古男人裏不算高個,隻比淩蘭高了半寸,身體卻是極壯碩的,膘肉腱肉滿身鼓著勁,氣的脖頸的靜脈都脹起來,赤|裸著上身新傷舊傷不少,如今亮出來想必也是想讓人知道,他也是真刀真槍跟人拚命來著,雖然不像淩蘭戰功就掛在臉上,可他到底也是為可汗流過血,待遇怎就如此的差別,撒察心裏不服,泰出也不服。


    大帳的貴族也都東一句西一句的勸著二位,有些是真勸,有些一看就像是準備瞧熱鬧,淩蘭琢磨這議事大帳跟古代的朝堂似的,中原人事上朝好歹還有文官有武將呢,鐵木真這裏倒好全是武將,動不動就脫光膀子要跟你撂跤,淩蘭心想我也不缺心眼我跟你摔什麽跤啊?


    淩蘭撣了撣袍子一屁股又坐迴到椅子上,她斜著眼睛看著撒察:“我從未說過我能招戰神護體,大人若覺得自己有把子力氣就有了份威武的架勢,那大人便是戰神好了。”淩蘭這話說完撒察更生氣,伸著手要過來抓淩蘭的領口,淩蘭見他衝過來抓了木椅的扶手將椅子向後挪了一米,撒察一把抓了個空,大喊了一聲:“你這個怯懦之人。”


    淩蘭略有不屑的微揚了嘴角,“我是怯懦之人,大人勇猛異常,三千人去三百人迴,我這等怯懦之人當真是比不得。”剛說完撒察就跳起來朝淩蘭撲了過來,淩蘭起身閃到椅子後麵,抬腳猛踢了椅子,椅子朝撒察衝了過去,撞到了他的小腿上,撒察一聲大叫又要往前撲,被博爾術一把抓了胳膊,博爾術一臉的平靜的樣子:“大人,若想跤力娛興諸位大人,不如我陪大人切磋一二?”


    “博爾術,這是我與拙赤達兒麻的事,與你無甘。”


    “怎會是無甘,可汗剛把我一子一女交與拙赤大人教養,他是我幼子的義父,喜事還未來得及慶賀,大人如此傷了和氣是不妥,傷了身就更是不妥了。”


    “博爾術你鬆手。”撒察朝博爾術大喊著,他心裏知道博爾術的本事也知道博爾術和這個拙赤有份交情在,他是不敢和博爾術比試這些,他本來是要以此掙迴些顏麵,絕不能更丟臉,迴頭一看各貴族們都瞪大著眼睛看著此時的僵勢,撒察大吼一聲:“來人,把我的金環長柄大刀拿來!”


    “撒察,你是要準備在這議事大帳裏砍人了嗎?”鐵木真端坐正座,聲音很是威嚴,眾人一聽可汗都說話應是沒好戲看了,紛紛都把伸長的脖子縮了迴來,隨著鐵木真的質疑跟著附和:“大人怎好在可汗的議事大帳裏動刀?”口氣一邊倒的譴責撒察。


    撒察這牆眾人一推,憋的差點倒掉,他支吾了半天說到:“我那是氣盛的言語,並非實言。”


    “拙赤大人沒說他氣盛,你何般年紀了還有氣盛的勁頭?”撒察如今已是三十八歲的年紀,拙赤這人也不過是二十六的虛年,自己是不該與這麽個小子生氣,可是這小子也太氣人了,僥幸在十三翼之戰中多殺了幾個人,迴來便被傳成天賜神將,可汗明明就是顧著月合金誹排月兒斤。


    淩蘭心裏是想著她自己的心事,誰擋他們一家人團聚她就跟誰拚命,鐵木真剛吐了口,淩蘭還沒來得及向可汗叩謝恩典,這撒察就跳出來鬧事,以蒙古男人的脾氣誰動自己利益,就一棒子捶死,撒察剛一開口說話,淩蘭一茶碗就丟過來了,眾人皆是一驚,曾經在議事大帳裏隻喜歡窩在一處的俊麵小子原來也是半分利都不讓的人。


    “他未有千戶之眾,非要封個千戶的名頭,這事不妥!”撒察鼓著腮仍是一肚子氣:“如今遊散牧人投奔而來都是要投奔什麽疤麵戰神的,十三翼一戰,我月兒斤死傷慘重,又未有後續族人來補,可汗也不過問,如今封了他千戶,難不成還要我月兒斤的族人去補她不足千戶之處?可汗是不知,我們本都是蒙古部族,如今我這月兒斤的族長,領主都在,他就已經在收我的族人了,可汗問問他拙赤達兒麻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月兒斤的族長,還有沒有合不勒可汗。”撒察說著說著便把自己爺爺抬了出來,這麽一說議事大帳裏本來想接著擠兌他的人都不敢說話了。


    “拙赤大人搶了月兒斤的族人?”


    淩蘭躬身行禮:“這事我確是不知,一直令了慶爾泰在收攏族人,我迴去問過,若是有月兒斤的族人,我還給撒察大人便是。”淩蘭說完單腿跪在鐵木真麵前:“我未有千戶之眾的威望還擔不得千戶的爵位,我隻受領可汗賞賜的封疆之地便是心足了。”


    鐵木真笑著點頭:“好,那就如此吧。”淩蘭沒被封千戶也算是給撒察留了一點麵子。


    散了議事,淩蘭未迴駐地便被傳去了鐵木真的一間獨處的寢帳之中,淩蘭心裏起伏了兩下,再一想自己此時眾人麵前就是個男人,鐵木真待她也是君臣一樣,還有就是自己的容顏已是不完整了,淩蘭猶豫了片刻還是去了帳中,寢帳不大東西卻是齊全,氈塌上鋪著厚厚的羊剪絨的氈墊,雪白雪白的,氈被被疊的四四方方,天氣剛有些微寒,太陽西落帳內已經點了爐子,燒的是鬆木,有淡淡的鬆油氣息,木桌上擺了一桌子吃食,哲勒篾帶著淩蘭進帳,然後就轉身出去了,不知是帳子裏爐子燒的熱還是因為鐵木真已經喝了幾碗酒下肚,他坐在桌旁倒了碗酒剛要喝,看見淩蘭進來了,高興的招手指了指身旁的座位:“來,坐過來。”


    淩蘭猶豫突然單腿給鐵木真跪下說到:“拙赤達兒麻給可汗請安,不知可汗招見我有何事?”鐵木真先是一愣,沒說話笑著把那碗酒喝了,他又倒滿了酒,伸著手遞給淩蘭:“陪我喝上一碗。”


    淩蘭想盡量淡定情緒,可是可汗就舉著碗在麵前,想了想湊上前去把酒接過來喝了個幹淨,把空碗放在桌子上,鐵木真笑的大聲,說話卻是極小的聲音:“你如今到真似個草原上的……男子。”淩蘭微笑以對輕聲問到:“可汗找我究竟何事?”


    鐵木真歎了口氣:“隻有你我二人就不能直喚我的名字嗎?”淩蘭低著頭仍站在一旁,鐵木真又給她倒了酒,起身走到她麵前遞給她,淩蘭搖頭:“我不能再喝了。”鐵木這仰脖把酒喝了,突然將碗扔下,伸手緊按著淩蘭的麵頰低下頭來想要吻她,淩蘭先是一驚,雙手扣住鐵木真的手腕,使勁的向後挪著頭頸,仿佛是在用極限跤力一般,淩蘭想喊,理智還在氣音輕喊:“可汗,可汗,鐵木真。”喊了鐵木真出來,鐵木真稍是遲疑鬆了半分力氣,隨即又加力不吻到淩蘭絕不甘心,兩人隻站在帳中靜聲掙紮似是等著先放棄的那一個,淩蘭麵頰的傷下角開裂,有血順著下巴滴落下去,鐵木真看見此景長歎了口氣,終是鬆了手:“以後你封疆在外,若無戰事想必我們一年半載也是見不到的了,我……怎會做如此事情?”鐵木真自問了一句,坐在桌子旁又開始自斟自飲。


    “謝可汗成全。”


    “成全?”鐵木真自嘲的笑了一下,“有誰人知道我笑著成全你封疆在外之後,我的心裏卻是在滴血,如同你麵頰之傷一樣,好了一點又再度裂開。”淩蘭不說話,鐵木真生氣的幹了一碗酒,把碗猛躲在桌案上,力氣太大碗又再度裂了,他生氣的將碗掃在地上,幹脆端起那小壇子喝了起來:“淩蘭若我們能迴到如初那一日,你還會將你的初心初意完初之身交給我嗎?”


    淩蘭皺眉不答,鐵木真笑著點頭:“你不答,我替你答,你不會!很好,我也不會,我是認清了心中之欲過晚,我本不該有真心互悅的女子,這便是我至此做的最錯的事,沒有你便不會有這份痛苦,好了又傷,傷了又盼著能好,可我心裏知道我們是再也好不了了。”鐵木真輕歎口氣:“可惜我們是迴不到初衷,就算是迴到過去,我也絕不做受人欺壓、任人掠奪,過那種四處躲藏不知明朝是否有命的日子。”


    鐵木真抬頭看淩蘭,聲音轉的清晰:“拙赤達兒麻,你封疆幅員不淺,族人尚不算多,你顧的好你的疆土,顧的好你的義子義女嗎?”


    “我能。”淩蘭未曾猶豫給了鐵木真答案。


    鐵木真笑著點頭:“若不是我心知你是個女人,惦念的是你的孩子團員相聚之事,你今日在議事大帳之事,我便會認定你持功自傲。曆來千戶封疆,你不是千戶我也封了疆土,你覺得可汗做事是否妥當?”


    淩蘭安靜。


    鐵木真繼續說到:“十三翼之戰是輸了,是劄木合脾性不好才有現在返勝之勢,你倒是像個戰勝之人。”


    “未曾這般自視。”


    “撒察和泰出遲早是要和我翻臉的,如今你又助了他一層心意,你不過是少死了幾個人,你族人稱你為神,你便是神了?”


    “早說了他們是妄語。”


    “背勢不穩,疆土新封,族人四散而聚,乞顏部不服之心蠢動,你用什麽護住你現有之勢。”


    淩蘭躬身朝鐵木真施禮:“白月節後我會助兵王罕對付乃蠻,不勝不迴。”


    鐵木真微微勾了下嘴角,麵色沉下冷顏說到:“滾出去!”


    淩蘭錯愕,以為自己沒說中鐵木真心意,抬頭看鐵木真,發現他似情緒激動,嘴唇也在抖,興許是酒精上腦,鐵木真突然低聲喊道:“滾去你的封疆之地,行你的團圓之事吧。”淩蘭躬身退出了鐵木真這間精致的寢帳。


    鐵木真看淩蘭走了,心裏難過的情緒再難壓住,他坐在氈塌上,點亮了小木桌上的油燈,看著跳動的火苗,想起了他們曾自認的新婚之夜,也是如此的一間小氈房,額吉也給他們鋪了新氈被,淩蘭往身上抹著鬆油花香的奶油皮子,鐵木真覺得很是好聞就好似此時帳內的氣味一樣,他當時心境想著我妻子這味道實在好聞,真讓別人聞了去豈不是虧了,還大男人似的命令淩蘭以後不許再抹了,哪想著有一日她竟是自己再也碰不得的女人了,鐵木真的眼淚難忍的一直落下,看著木桌上跳動的火苗,伸手把它掐滅了,自言自語了一句:“我知道我們迴不去了。”他躺在氈塌上望著氈頂,抹了眼角的眼淚由心的默念了一句:“我也不想迴去!”


    作者有話要說:蒙古部族其實經常把孩子送給別人幫著教養,主要是為了成人間表達親近信任,比如拖雷的長子蒙哥就是窩闊台養大的!求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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